鹿青音闭着眼,与江见时胳膊挨着胳膊,心跳的厉害,呼吸也不太平稳。
江见时小声问:“睡不着?”
鹿青音轻轻咳了两声,结巴道:“酒......酒劲儿过去了。”
“我听到了你的心跳。”江见时侧头好笑的看着鹿青音,眼睛在暗夜里亮亮的。
鹿青音耳根通红,轻轻“嗯”了一声,明知故问:“你的屋子被谁占了?”
江见时道:“岳姑娘。”
倒是诚实......
鹿青音又问:“她去你房里做什么?”
江见时道:“她怕城隍老爷。”
鹿青音拉下被子,漏出整张脸,不高兴道:“他怕城隍老爷找你有什么用?”
江见时拖着慵懒的声音道:“她想将自己许配给我,城隍老爷就不去寻她了!”
鹿青音眉头拧成川字,过了好一会儿似乎想到什么,舒展眉头问:“这......这么好的机会......你跑我这里来做什么?......”
“嗯......”江见时犹豫了一阵,道:“我是个修行人,不近女色。”
这个回答鹿青音听起来别别扭扭,但似乎又没有任何问题,又问:“她人呢?”
江见时闭了眼:“我点了她的睡穴。”
鹿青音疑惑:“你会点穴?”
江见时不以为然:“毕竟在山里修行,以前和师父学了些皮毛功夫。”
“喔......”
鹿青音也闭了眼,脑子里面乱七八糟的一片,心中却又松了一口气......
“青音。”江见时忽然小声唤道。
鹿青音转头对上江见时,却见他睁着一双盈亮的美极的凤眼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心慌问:“怎......怎么了?”
“城隍老爷真的会找寻常女子做妻子?”
鹿青音顿了顿,道:“不会!”
江见时好奇:“你怎知不会?”
鹿青音转过头,盯着屋顶:“城隍老爷是一方保护神,护佑百姓,镇压恶鬼,他怎么会伤害自己保护的人?”
江见时:“这么说来,你相信神鬼?”
“不信!”鹿青音笃定道:“自古,城隍爷都是名臣和英雄的化身,是当地百姓为了纪念这些人,或是寻求一种被继续保护的假想,才会建城隍庙。”
江见时道:“从很多年前,就有供奉天子大蜡八之说,大蜡八是八位天神,其中水墉神也是沟渠神,沟渠护城,就有了城隍之说,兴许那位城隍老爷就是护城的神仙。”
鹿青音倏尔笑道:“你见过妖怪神鬼?”
江见时噤了声。
鹿青音道:“你常年在山中修行都未曾见过这些,还会相信真的存在哪些神鬼之说?”
江见时反问:“我若是见过呢?”
鹿青音摇摇头,而后看向江见时:“那一定是在做梦!”
江见时撇撇嘴:“说不定那鬼书生便是什么妖魔鬼怪......”
鹿青音听到这三个字立刻肃穆:“这个人武功高强,不好对付,下次遇见,我一定要将他捉拿归案!”
江见时无奈,闭了眼睛,声音柔软道:“那希望鹿师爷抓捕顺利。”
第二天一大清早,客栈外乱哄哄的一片,兔子跳起来,骂骂咧咧的穿衣服,转头看见自家主子和江见时面对面睡在一起,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在他的世界里,男人怎么可以和男人如此亲密?......
要不是这两位都生了一张好看的脸,这画面简直不敢直视!
察觉到声音的江见时先醒了,他听着外面的动静转身问:“出什么事情了?”
兔子:“不知道,我出去看看!江公子稍等,我让伙计打些水来给您和师爷洗漱。”
江见时点头,慢慢坐起身子,回头看向还在沉睡鹿青音,那人睡的像个孩子,嘴唇微微翘着,抱着被子,爬在上面......江见时不知为何,感觉一早醒来心情很好。
他刚下榻穿上靴子,鹿青音就被门外动静吵醒了,嘟嘟囔囔道:“外面怎么了?这么吵?”
正说着,兔子跑了进来,叫唤道:“师爷,昨天那杨姑娘,不见了!”
鹿青音瞬间坐起身子,惊道:“不见了?昨天客栈除了店家还有岳姑娘带来的护卫,里里外外都有人看着,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兔子摇头,鹿青音顿时头大,又问:“岳姑娘呢?”
兔子撇着八字眉:“听守卫说岳姑娘进了江公子房间里,没有出来,现在门都敲不开!”
鹿青音心道:“坏了!”他看向江见时:“你点了她的睡穴,还没给他解?”
江见时一脸无辜道:“我也才睡起来!况且那睡穴也不需要解,几个时辰后她自己就醒了。”
鹿青音裹了外衫就拉着江见时往过跑,边跑边疑惑的不行:“你怎么将门反锁上的?”
江见时坦然:“用了些小把戏......”
鹿青音一脚将门踹开,果真看到岳灵瑛衣衫完好的睡在榻上,只不过没有盖被子,窗子还敞着,小脸冻的青白青白的。
看来江见时不太懂“怜香惜玉”四个字的意思......
几个丫鬟冲进来一看吓得哆哆嗦嗦,急忙去唤岳灵瑛,唤了好一阵才唤醒。鹿青音一闻她身上酒味还没有散,便明白哪里怪的着江见时点穴,明明是她自己喝的太多!
岳灵瑛一醒,听到杨姑娘丢了的消息当即又昏了过去。鹿青音上前仔细探看,一摸才知道发了烧,安顿几个婢女照顾好岳灵瑛后,匆匆忙忙出去找杨姑娘了。
几个时辰后,杨姑娘一点音信都没有,鹿青音慌了神,这杨姑娘是官宦人家女儿,前一日又与自己一起饮酒,若是被她和岳灵瑛父亲知晓,不单单是他自己,便是马秋霆也会不食羊肉一身膻,无辜受了牵连。
鹿青音百爪挠心,早知道木槿镇有这个传言,怎么就不听那伙计的劝告?!
不多时,鹿青音和江见时就被岳灵瑛带来的护卫团团围住,护卫的首领拔刀相向,问道:“你将我府上的小姐藏到哪里了?”
鹿青音一头疙瘩,道:“昨晚回来,我就没有看见她!”
正说着一个护卫突然道:“你袖口处挂着什么?”
鹿青音低头一看,登时愣住,那正是前一日杨姑娘给他的帕子......
他将帕子抽出来递给护卫:“是你家小姐给我的!”
说完又朝着几个哭哭啼啼的婢女看了几眼,几个婢女对护卫点头:“是小姐主动给的。”
护卫道:“无论怎样,你二人需跟我回黍江,将此事禀告给通判大人!”
鹿青音即刻驳道:“事已至此,需抓紧将你家小姐寻回来,若是我再去黍江,这案子耽搁了时间,你家小姐会很危险。”
守卫皱眉:“这是当地知县的事情,与你何干?”
鹿青音从胸口处掏出一块玄铁的令牌道:“我是扶丰城衙门师爷,现在扶丰城所有的案子都要经过我的手!”
几个护卫一看瞬间愣在原地,皱着眉头:“你是官府的人?”
鹿青音点头:“我们几个都是官府的人!”
护卫一看不知如何是好,江见时此时慢慢悠悠开了口:“你家小姐出门,你们几个玩忽职守,眼皮子底下都能丢了人,现在还不想办法赶紧找,再等下去,我二人自是没什么要紧,你们个个儿都得掉了脑袋。”
护卫们一听惊慌失措:“大......大人,该怎么办?”
鹿青音披着衣服四下看了看,道:“整个客栈,全部封锁。”
客栈的老板跪在地上,抖的地板吱嘎作响。鹿青音坐在一张桌子旁,看着老板的房间记录,江见时似是不关自己事般,微微闭眼,扶着额坐在一旁陪着。
鹿青音一双眼清清冷冷,从账册记录扫到老板身上,沉声道:“天字号三间,地字号五间,人字号五间,通铺没有,只有一个马圈一个柴房,能住人的一共十三间,说!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说,都住了什么人?”
鹿青音不怒自威,吓得老板伏在地上不敢起身:“天字号和地字号是官房,住着几位官宦家的小姐和您二位大人,以及您屋子里打地铺的小爷,人字房是稍房,住着六位扶丰城西边来的和本地的客人,现下这些客人都已经离开了。马圈拴着您和几位小姐家的马,柴房住着几个小姐的车夫,客栈外头还守着三位官大爷,都是那几位小姐的人......”
鹿青音低声道:“这么说,上上下下大多都是官府的人?”
客栈老板急忙点头:“正是,官老爷,除了那六位,都是您和那几个小姐身边的人。”
“你将那六个人描述且画像给我。”
客栈老板为难:“小人......小人不会画画啊!”
江见时睁眼:“我来画,你大可说出样貌特征便好。”
鹿青音惊讶,但看江见时认真的表情,便示意老板去取笔墨。
期间,被派出去的兔子回来了,他对鹿青音耳语道:“城隍老爷像上拴了红绳。”
鹿青音点头,对兔子低声道:“将此事禀告给马大人,要他派人来协助,午后我要去趟城隍庙。”
“是,师爷!”
一个时辰后,江见时拿出了六幅画像,鹿青音取过仔细看着,而后将六人画像递给兔子:“请临街的画师来进行描摹,张贴在扶丰城各个地方,缉拿这六人!”
“是!”
而后他又对那姓苏的姑娘道:“劳烦姑娘将你们几位随从以及通行所有人唤来,鹿某有事要问。”
那苏姑娘早就吓的没了主意,此一听急忙点头。
一早晨鹿青音将尚在客栈的所有人查了一遍,将时间线作为脉络,丝毫没有遗漏的将整个晚上所有人的行踪捋了一遍,江见时就这么守着,喝了两壶茶,也不觉得无聊,心中佩服鹿青音做事的专注与缜密的逻辑。
按照在座所说,并未看到杨姑娘半夜出门,也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从大门出入,鹿青音闭着眼,脑中在细密的搜索一切可能出现的漏洞。那么她究竟是怎么出去的?杨姑娘房间在第三层,有个窗户,这客栈顶高,层高,窗户离地面约有三丈左右,常人若非有深厚的武功底子,扛着一个女子,跳下去定然摔伤,那么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方法能从这客栈出去?......
鹿青音起身在客栈转了两圈,包括客栈伙计的所居之处和庖厨干活的地方,均为发现有什么不妥。
兔子效率极快,马秋霆一听是黍江同知、通判等大人的事情,急忙将所有人派出衙门,给鹿青音支援,这些衙役别的不说,自从在鹿青音手下做事,效率比往常高了很多,几个时辰内,便将那六人带回了客栈。
六人中一个是来自安城做胭脂水粉买卖的,两个同样结伴来自黍江,是来游玩的,还有一人是扶丰城西头的人,特意参加城隍庙会,剩下两人是路过木槿镇要往南走去探亲戚的。六人皆是男子,且夜里都没有出门,早晨才退了房陆陆续续离开。
这六个人只有第一个做水粉买卖的商贾对本地熟悉,其余均不过来了一两次,且有亲朋好友作证。
鹿青音脑中不停盘算,将每个人作案的动机列在册子上,一番分析,竟发现六人均有充分的证据证明未与杨姑娘打过照面。
水粉商贾在前一天运送了三批货物抵达木槿镇,并通过中间人,将货物卖给摊贩,他除了在客栈中对账,并未到城隍庙的庙会,晚上戌时初刻便进了房间再也没有出来。而戌时初刻鹿青音正与杨姑娘等人看戏饮酒,杨姑娘之前也并未率先抵达客栈,所以如果客栈老板没有将杨姑娘订房的事情说出去,那么此人的确没有什么嫌疑。
还有一个扶丰城西的男子年纪不过十六七,父亲上了京,这才偷跑出来参加庙会,对木槿镇人生地不熟,便是客栈附近也辨的晕头转向,同样未与杨姑娘打照面。
除此之外的其他人也查不出任何异常,鹿青音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兔子提醒:“师爷,该去城隍庙了。”
鹿青音回神,点头对江见时道:“你留在这里吧,跟我出去太累。”
江见时摇头,无所谓道:“走走路而已,我随青音一起,此事与我二人多少有些关系,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鹿青音点头:“也好。”
说完二人骑着马往城隍庙的方向赶去。
路上,鹿青音问:“你肩上的伤还未愈,这般折腾可能受得了。”
江见时道:“许是整日出门心情好,伤好的差不多了。”
鹿青音这才安心,狠狠甩下一鞭子往城隍庙方向奔去。
鹿青音刚到,衙门派的人也跟着赶来,将城隍庙团团围住,庙会本来要三天,如此折腾,人群散的散,不愿走的便围在外面看热闹。
鹿青音与江见时进了城隍庙,便见庙内香火旺盛,庙的东边开着一个院子,西边也开着一个院子,正前方的庙宇内供着一尊神像,神像面目慈祥,是个男子,身上披着大大小小的绫罗绸缎,他微抬左手,平放右手,左手手指上拴着红绳。
鹿青音问江见时:“你可曾看出什么线索?”
江见时朝两边的院落看了看,道:“进去瞧瞧。”
莫要看这城隍庙正面不大,没想到后院却大的吓人,东边后院摆着长长一溜八仙桌,鹿青音疑惑,问兔子:“这城隍庙内经常摆宴?”
兔子摇摇头:“没听说啊?”
江见时道:“传说,城隍老爷不仅受凡人供奉,也受鬼神供奉,他是当地的神官,年年都有寿辰,这些八仙桌应该不是招待人的。”
兔子闻言,默默躲在了鹿青音身后,看着那些桌椅板凳,害怕的吞了吞口水。
鹿青音蹙眉:“荒谬。”而后又朝东院行去,却看东院有几个人在洒扫。
鹿青音上前问:“你们是谁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