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一只许久未进食的猛兽,看到一只肥美的羔羊,却不能直接入口,语气都带着些着急。
鹿青音脑中正在天旋地转,被江见时啃咬的后背如同万千只蚂蚁爬过,听到此话,他突然顿了顿,微微睁开带着些迷茫的双眼,不太明白的问:“男人和男人......怎么......?”
模样又单纯又傻,江见时忍不住笑出声,埋头在他耳侧:“我来,你躺着就好。”
鹿青音的脸哪里还是红色,此刻已经变成了茄紫色,又疑惑道:“为什么要我躺着?难道不该是你?......”
江见时噗哧笑出声来,他埋在鹿青音颈项,低低说道:“那你也得有那个实力!”说完又朝着鹿青音的脖子轻轻咬了一口。
鹿青音双手被江见时一手钳制,他的脚触碰到了江见时的脚,感觉到了冰冰凉凉的熨帖,脑袋也清醒一些,他索性轻轻回头用脸颊蹭了蹭江见时的耳朵,待江见时重新抬头,鹿青音主动吻上他,唇角湿答答的,透着春色旖旎。
江见时自是开心,指尖都微微发颤,一只手正要往下探去,突然客栈里传出了打砸声,他微微皱眉,动作的手顿了顿,还想继续,只听得房间大门“砰”的被砸开。
江见时顿时生了怒火,松开鹿青音,一把拉开床帐,一双狠戾的凤眸瞪着屋内。
鹿青音哪里还有心情与江见时缠绵,不管闯进来的人是谁,他一想到被人看到两个男子衣衫不整的交颈而卧,就像是被人看去了一层皮一般,急忙扯了被子盖住了脑袋。
闯进来的人一进门就看到一个只挂着一件中衣,且只遮掩了重点部位的男子,也不穿好衣服,白皙的肩颈,结实的胸膛和一双修长漂亮的脚裸/露在外,斜坐在卧榻上,容貌倾城,眼神却满是杀气,都愣了愣。
“就是他!”其中一人看到江见时吼道:“他就是鬼书生!”
鹿青音猛的一顿,瞬间拉开被子,起身看向几人,那些人似乎没有想到这榻上还有别人,而且是个男的,一时呆住不说话了。
“什么鬼书生?你们是谁?”
“......”
“......”
鹿青音顾不得全身上下只穿了条亵裤,还被扯的皱巴巴的,他起身拉过身侧的衣衫罩到身上,环视众人:“你们是谁?你们在说什么?”
江见时突然站起身子,光着脚走下去,手指慢悠悠的系住了衣衫的绳带,用凛冽的眼底瞧着诸人:“我虽修行,但并不慈悲,你们可知惹到我头上,是什么下场?”
几人被他的气势逼得后退几步,只听一人道:“我们来给兄弟们报仇!扶丰山上,你杀了我四个兄弟,扶丰城外又将我兄弟七人抛尸野地,此仇不报我等世不为人!”
这几人是?黑山山匪?!
鹿青音突然想起前往黍江定客栈时遇到的那伙人,看来他们早就等在这里了,鹿青音手指攥住了衣衫。
江见时闻言,可笑道:“我杀的?”
“你是鬼书生?”江见时话没说完就被鹿青音打断:“你是那杀人魔鬼书生?”
江见时转身看到鹿青音方才还深情的表情瞬间变得像是阎王身旁的判官似的,心头轻轻一疼,眼波流转间,突然委屈的退了一步,对几人道:“你们要将我带回去直说便好,何必将杀人的名头栽赃到我身上?”说完又转身可怜巴巴的看鹿青音:“我是不是鬼书生,青音还能不知道?我降妖伏魔拯救无辜,怎么可能是杀人魔头?”
鹿青音自然不信江见时杀人,但他并不是傻子,以江见时的武功,这些山匪断不可能是他的对手,那么他之前所说被山匪劫持在黑山岂不是在说谎?此事鹿青音不是没有想过,但他被江见时的好蒙蔽,早已将这个漏洞抛诸脑后,现下再想,的确有很多问题。
“你们说是他杀了你们的兄弟,可有证据?”鹿青音酒气全部消散,凝视几人,目光如炬,似是要将几人盯的穿出孔来!
山匪恨道:“扶丰城外,有人看到他伤了看城门的人,还丢下我那些兄弟们的尸身跑了,扶丰山上,我们为了报仇,一路尾随他,结果前面四个兄弟都死在他手下,剩下的都被他手下点了穴道,要不是当时有衙门的人,想必我们也别想活着回去!还有你!”说着几人又朝着鹿青音而去:“你剖我兄弟尸身,将他们扔到乱葬岗,今天我们就要为兄弟们报仇!”
鹿青音惊忖,乱葬岗?
当时马秋霆说给他们做了棺材下了葬,难道并未?
鹿青音道:“衙门有你们的奸细,扶丰山捉鬼书生那次,我就已经知晓,但是乱葬岗一事我的确不知。”他又看了眼江见时:“你们说是他伤了汪顺,还杀了你们的弟兄,怕不是有什么误会?”
江见时方才还有些躁郁的情绪被鹿青音一句话抚平。
几个山匪叫骂道:“鬼书生与衙门师爷搞到一起,还上了一张床,自然不会将我们山匪的命看的重要!你们那大头硕鼠的县太爷本就不是什么好鸟,底下的人更是肮脏,比起你们,我们黑山山匪可要光明磊落的多!”
另一个山匪也指着江见时叫骂道:“让你那四个属下出来!红衣服的!”
此言一出,鹿青音滞住!他的确见过有红衣服的人总是出现在江见时身边,扶丰山、木槿镇客栈,槲皮镇、去往黍江的路途当中......
但他认定那是鬼书生想要杀江见时......
江见时甚至还受了伤......
鹿青音虽然希望相信江见时,但这么一想,有些事情通了,有些事情堵了。
“你......”鹿青音看向江见时欲言又止。
江见时蓦地看向他,喉间微微滚动,眼神微沉:“你不信我?”
鹿青音神色飘忽一瞬,道:“并非不信你,可是那些红衣人......”
江见时敛眸,盯着鹿青音看了一阵,慢慢收起方才的戾气,不慌不忙的坐到了凳子上,对鹿青音坦白道:“是,红衣人是我的人,但我不是什么鬼书生,这般响亮的名号,我江见时担不起。”
他声音透着凉意。
“所以,你在骗我?”鹿青音脸色渐渐晦暗。
“我骗你什么了?”江见时微愠:“我说了我是修行人,我说了我是捉妖师,我何曾说了不认得那些红衣人?”
鹿青音往江见时方向挪了一步:“是你杀了那些山匪?逼疯了汪顺?”
“鹿青音!”江见时陡然变了脸,言语间透漏着失望和怒意:“你是衙门师爷,难道不该用证据说话?你我相伴这么多时日,难道不知道我是何品性?”
鹿青音滞了滞,知道自己话说的有些过分,他不该不相信江见时,江见时虽不似很多修行人那般慈悲和善,甚至有些小肚鸡肠,嘴毒面冷,可要自己相信他杀人,鹿青音还真不信。
但山匪数条人命不可能是无缘无故死的,山上那挂着的人皮,都是活生生的人命,若不是红衣人,那么他为何要跑,又是谁杀了那些人?
思忖间,那些山匪骂道:“你二人当我们不存在?今日既然老天让我们有幸找到你们,我劝你们聪明一点,跟我们走,不然这小小客栈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处!”
鹿青音冷道:“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劫持官府之人,你可知,若被知县大人知晓,你们是何后果?”
他一边说着暗暗去摸自己的匕首,突然想起,已经将那匕首送给了长宝,他下意识往江见时身后站去,知道区区几个山匪不能将江见时怎样,可谁知江见时动都没动。
几个山匪已经举起刀,向他二人走来,一步,两步,三步,越来越近......
鹿青音以为江见时在等时机,可没想到那山匪的刀已经架在了江见时脖子上,江见时还是没动一下......
“江兄!你在干什么?”鹿青音急道:“为何不还手?”
话说完挥着空手去挡眼前的刀,江见时仍是一动不动。
鹿青音寡不敌众,且没有衬手的武器,一下子就被逼到了墙角。
江见时只是微微转头看着他动作,也不管脖子上的刀,像是看戏一般。
打斗间,鹿青音的衣带自己松了,不多时就瞅见白花花的漂亮的胸膛和腹肌漏了出来,两条人鱼线很是诱惑。
几个山匪哪里懂此时江见时的快乐,只想着快些将二人捉去山中交差,并未发现江见时眼中玩味的欲/色和贪婪的目光。
不多时鹿青音就被山匪绑在了地上。
鹿青音打得气喘吁吁,抬眼不可思议的看江见时:“江兄!你!”
江见时倏尔做柔弱状:“青音既然不信我,那我们只好随他们去趟黑山,以证我江见时的清白!”
鹿青音忙道:“我信你!我们要证也要回衙门再说,快出手啊!”
江见时笑得柔和,眼底却镀了一层坚定:“你信我?晚了。”说完自己站起身子,也不怕那刀划破脖颈,对山匪道:“我们跟你们走,但,给他穿件衣服,给我裹严实了。”
说完环视几人道:“今天便宜你们几个了,看了可是要还的。”
他冷笑一声率先往出走。
几个山匪和鹿青音还愣着,人都走到门口了,大家才反应过来,这些山匪似乎对江见时的配合很是不解,但他气势极具压迫感,几人莫名心生忌惮,还真听话的给鹿青音里三层外三层穿了衣服,这才急忙带着人上了马。
凉月梭马,鞭影匆匆,一枕银河,一张玄被。
黑山夜里起了大雾,偶尔听到夜枭啼鸣,诉着岑寂的悲歌,虽说天已转暖,但沉沉暗夜,仍是止不住的寒凉。
几人抵达时已经听到山匪寨子里的公鸡正在醒晨。
鹿青音和江见时被关在一起,牢房犹如圈养牛羊牲畜的草棚一般,四处漏风,但凡江见时想走,随时都可以轻轻松松掀了这草棚的顶,可现下这被冤枉的祖宗哪里愿意动手,一副懒洋洋的颓态,半躺在还算干净的草席上,闭着双眼假寐。
鹿青音挪到他身边,环顾四周,道:“我们根本不用来这山匪窝里受罪,你刚才为何不出手?”
江见时没睁眼,脑袋枕在双手上,敷衍道:“我打不过他们。”
鹿青音知道他不高兴,正在跟自己赌气,忙道:“我不是不信你,但是涉及多条人命与鬼书生,这个案子不能轻视。”
“那你就可以怀疑是我杀了人?”江见时不知何时睁了眼,直勾勾的盯着鹿青音,微光里,他的凤眼透着暗红的光。
鹿青音:“我没有怀疑你杀人,只是在猜测你与那鬼书生的关系。”
“关系?什么关系?你既然信我,你说我们有什么关系?”
鹿青音一时哑口无言,他知道自己若是真的冤枉了江见时,放做自己也会生气,可他是鹿青音,他是扶丰城衙门师爷,他不可能放弃任何有关案件的线索,即使此人是江见时。
鹿青音冷静一阵道:“我信你,但有的地方我真的不懂,你们若无关系,那鬼书生为何总是出现在你在的地方?而且,你刚才也说了那红衣人和你认得,他们认得你,为何要伤你?他们为何又出现在人命案的现场?”
几句逼问下,江见时真的被激怒了,他坐起身子,凝视鹿青音冷道:“我江见时是捉妖师,有妖的地方,我自然会在!你说你信我,却如同审问犯人一般问我,我告诉你鹿青音,我江见时从不喜欢跟不信任我的人解释,即使所有扶丰城百姓认定我就是那鬼书生,即使我从妖精手中救他们性命,他们从不知恩图报,还说有人命案的地方就有我,我都不想解释!因为他们对我不重要!但是,鹿青音,我方才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不是鬼书生,我没有杀人,我跟你解释了,我在捉妖,可你一次次逼问,难道就想听到我承认?好啊!既然你想听,我承认!鹿青音,我承认都是我杀的,山匪也好百姓也罢,我就是那杀人魔头,我就是百姓口中的鬼书生,有我在的地方就会死人,我是凶手,我是不祥之人!你,最好离我远些,别污了你鹿师爷的名声!”
江见时腮肉微微凸起,他说的咬牙切齿,白皙的脖颈上暴出几条青筋,耳后一条灰色的枝桠若隐若现。
他说完后紧紧盯着鹿青音,眼神带着挑衅与怒气。
鹿青音皱了眉,被江见时几句话也逼出了情绪:“难道不是你先欺骗我在前?你说你是被山匪劫持并追杀才逃往扶丰山,可是以你的功夫,区区几个山匪能奈你何?你为何对我撒谎?又是怎么受的伤?还有,你随我到衙门,究竟想干什么?”
江见时脸色黑的可怕,目光里更是有阴侧侧的红光流动,若非他样貌俊美倾世,此般应该像是地底的阎罗,凶神恶煞的似要讨人性命。
他咬牙道:“我当时有没有告诉你,我看到了妖精?有没有告诉你是水蛭精杀了他们?有没有?我受了伤,是你将我带回了衙门,是我逼的你?”
鹿青音突然想起当初江见时在衙门解释的那些话,是自己质疑了他,他才换了说法,若如此,那江见时真的有可能正在那里降妖......
鹿青音心里似乎松了一块,软下声音问到:“那......那红衣人......是谁?”
江见时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躺倒在草席上,再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