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仍然淅淅沥沥的下着,扶丰城里散着雨雾,街上的小贩都没出摊儿,四周安静得很。
马秋霆拉扯着一张老脸,出门去看自家老爹,整个衙门都像是陷入了冬眠。
鹿青音喜欢这样的感觉,早起清新的花草香,不用忙碌的短暂惬意,卧榻上还躺着迷蒙的美人......
他想穿上衣服到衙门各处走走,人还没完全坐起来,又被江见时压倒。
江见时猫一般,顶着有些乱了的散发,往他怀里拱,拱着不够,还要搂着,抱着,挨着。鹿青音反抗了一小下,就妥协了,睡回了卧榻。
早起床帐已经放下,就等兔子进门送粥。
江见时此般像是海里的乌贼,手脚都盘在鹿青音身上,哼着小鼻音道:“今日既然有假,就不要出去了。”
鹿青音自然喜欢与他粘着,但是大白天的,他觉得叫下人们穿出去,影响不好,反问:“你在山中也不爱出去吗?”
江见时嗅着他发丝的清香,蹭着他点头:“嗯,没有妖怪,我就不出去。”
鹿青音好笑:“就这么睡一天?”
江见时闭着眼,又点头:“嗯,有时可以睡上三个月。”
“三个月?”鹿青音讶然:“那你岂不是要生根发芽了?”
江见时懒懒的转了个身,将自己的腿从鹿青音身上拿下来,道:“受了伤,损了法力,睡三个月也是没办法的。”
鹿青音好奇:“你的法力是练出来的?”
江见时睁开眼,盯着屋顶:“不知道。”
说完又突然抱住鹿青音,像是抱不够似的,又像是一条大蟒蛇盘曲在鹿青音身上,还将他蹭了蹭。
两人就快蹭出火时,门被敲响了,鹿青音屏着自己灼烧的呼吸声,没有说话,身上都是江见时留下的红印......
门开了,兔子蹑手蹑脚的进来,将早饭放在桌上,好奇的往床榻边看了一眼,就看到四处都是衣服,中衣外衫外裤扔了一地。
兔子红着小脸,暗暗摇头,小声对二人道:“师爷,公子,饭来了,趁热吃。”
没有回应。
兔子正要再次开口,榻内终于有了动静,兔子先是听到了有人咽口水,又听到江见时清嗓子,过了一阵他“嗯”了一声。
鹿青音压根没好意思说话,直到门被关上,鹿青音才终于脱离了江见时的缠抱,被子一处撑的跟小伞似得......
鹿青音红着脸将江见时顺手拽了一把:“吃饭吧!昨天回来我空着肚子喝了酒,就吃了几根萝卜丝儿,快饿死了!”
江见时笑了,又将人狠狠吻了两次,酣畅淋漓的几乎要将鹿青音舌头咬下来,才甘心,打了个大哈欠先鹿青音一步,光着脚踩在地上,站了起来。
那仅罩的一件衣服,很是丝滑,竟然不小心掉了下来,挂在江见时腕子上,遮挡在腰部以下。
鹿青音看着他的后背,呆了呆,白皙且肌肉紧实,曲线很是漂亮,只是他这才看清,江见时耳后有一道像是梅枝的印记,并不明显。
鹿青音只觉得漂亮,没怎么太多注意,就看到他懒懒的穿好衣服去洗漱,仅仅五步之遥,江见时的不羁之态深深的刻在了鹿青音脑子里......
他真的好像一个闲来无事,整日睡在云里的神仙啊......
闷了一晌午,两人方一走出大门,扑面而来的泥草香瞬间让他二人清醒,低低盘旋的燕子轻轻掠过,在院子里飞了几个来回,回窝照看孩子了。
雨水还没有止,只不过渐渐转小,兔子给二人放了油伞,但只放了一把。
鹿青音举着伞想要给江见时遮雨,被江见时轻轻捏住手,取过,一大半都遮在了鹿青音身上。
他二人准备去浣月楼听戏,这是鹿青音之前答应江见时的,今日虽然有雨,但是浣月楼在室内,定然开着,况且雨天没了其他闲趣,听戏的人自然就多了。
一路走的有些泥泞,江见时很在意自己的靴子被弄脏,一手提着衣摆,不停的低头查看。路上人少,他二人依靠着彼此,在那青砖上寻找干燥的地方,远看就像两只兔子蹦蹦跳跳。
鹿青音被他的举动逗的笑的不行,却在笑的最大声时,手,被江见时攥住了......
鹿青音有些慌张,朝周围看了几眼,温温热热的让鹿青音很是熨帖,最后他索性也不管不顾,与江见时十指交叉走在一起。
江见时的手很修长,骨节也很漂亮,他捏着鹿青音就像是握着一把心爱的剑。两人掌心的温度慢慢传递,不一会儿,那浑身的寒凉都被这灼热逼退......
浣月楼人果然很多,只是有的在看戏,有的饮茶聊天,江见时与鹿青音一出现,变成了所有人盯着二人看,当然大多都是看江见时的。
江见时与鹿青音等了一阵,好不容易在二楼等了位子,要了两个小菜和一壶茶就低头去看戏了。
鹿青音对这些投上来的目光,其实是介意的,江见时有时候就像是自己的宝贝,让人欣赏可以,但是总摆在别人眼前,心中慢慢就变了滋味儿。
鹿青音拉上了江见时面前的纱帘,堵住了江见时的视野,江见时正愣愣的看他,身后突然多了几人。
怕什么来什么,不出所料,果然有人前来挑事儿。
是一群公子哥儿,不知道是哪个府上的?鹿青音知道,这些有钱公子哥儿,个个儿都有玩小馆儿的癖好,见了面容姣好的男色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何况是江见时这个模样的人。
一个穿着赤纹粽底的纨绔子弟将手搭在江见时椅背上,含笑看着两人:“两位可是外地人?看着眼生。”
不等江见时说话,鹿青音皱眉道:“这位公子有什么事情吗?”
那人听了还了个礼,假惺惺站直身子,抱拳颔首:“在下扶丰城刘瑜员外之子刘义庆。”
原来是当铺老板的儿子。
这个当铺在扶丰城是有些名头的,前朝至今,算是个老字号,只是刘员外这儿子花天酒地,堪为当地一霸,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这刘义庆面子上的礼做完了,真面目也就露出来了,他一屁股坐在江见时身边,抓了一把两人桌上的干果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还贪婪的盯着江见时,他身后站了有五六人,有打手模样,也有旁家的纨绔子弟。
江见时倒是没什么表情,将鹿青音方才拉下的纱帘扯出个缝,继续听戏。
可刘义庆的目光就像是一只流涎的豺狼,几近将江见时吞个一干二净。
鹿青音阴寒着脸道:“若是听戏,旁边自有位子,坐在这里,这帐是要结在谁的头上?”
刘义庆挑衅的看了眼鹿青音,摸出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往桌上一砸:“今天,两位的所有消费,都算在小爷我头上!若是觉得少,爷家里多得是!小爷今天不想生事儿,就想要这位公子陪爷喝两盅!”
说着一只手竟朝江见时肩上搭去。
鹿青音突然直起身子,直接掀了了果盘,酒水全部张在了刘义庆身上。
他居高岭下看着刘义庆:“把你的狗爪子给我拿开!”
鹿青音虽有时木讷,但脾气不算是小的,尤其对江见时,就连衙门上下都知道要伺候不好他家师爷心心念念的江公子,定然惹了师爷不开心。
现下此举,江见时倒是悠哉,乐得被鹿青音保护,感觉新鲜又有趣。
刘义庆豆大的眼睛瞪向鹿青音,话还没说一句,就直接去拽鹿青音的领子。
自然,有江见时在,别说领子,就是鹿青音一根头发丝,他都拽不到。
刘义庆只觉得突然身体前倾,脚也离了地,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随着一道风飞了出去,重重的的砸在了地上!
这一砸可不轻,他痛苦的哼了半天才回头对几个同伴喊叫:“还不动手?爷爷被打死,你们才甘心?”
说着话,那几人就一拥而上,江见时倏尔转身,发丝拂过鹿青音的脸,手上轻轻推出一掌,一股莫名的力量像是生了涟漪,汇聚成波澜,只一瞬间,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和下人就被打趴在地。
这些人没什么真功夫,江见时这一掌还是绰绰有余。
那刘义庆见状就要跑,突然头发被狠狠扯住,他费力回头,江见时抓着他的头发就往地上拖!
江见时不下死手,但身手向来狠厉,只不过面前是个普通人,若是个妖精,想必头早已与脖子分了家!
那人往地下一摔,身上掉出个东西来。
鹿青音定睛一看是个黑玉牌,眉间突然一蹙,顺手捡了起来,他在手里观察一阵,眼眸里迸出凉意:“这是哪来的?”
刘义庆感觉头皮离了头骨,疼的呲牙咧嘴阵阵哀嚎:“两位大哥饶命!饶命啊!这是我家里东西啊!”
“胡说!”
鹿青音声音洪亮,方才都听戏的人纷纷抬头往几人方向看来。
江见时手里的劲儿又大了些,刘义庆嚎叫:“真的是我家里的东西!”
鹿青音凛然而立,用眼底看着半跪的人,厉声:“黑玉是西域商贾的东西,数月前,扶丰城衙门破了一起商贾劫杀案,将这黑玉和那西域商贾的尸身都埋在了扶丰山的野坟中,你是从何得来的此物?”
刘义庆一听吓得完全跪倒在地,看着鹿青音阎王似的神情,惊恐道:“你......你是衙门的人?”
“我在问你话,你回答就好!”鹿青音掷地有声,震的众人胸口嗡鸣。
戏台子也安静下来,那老板本来要劝架,听到此站在二楼阶梯处也不敢上前了。
刘义庆一头磕倒:“大人!小的有眼无珠!不知是衙门的官差!那......那黑玉真的是我家里的东西......但......但您知道我家里是开当铺的,有些宝贝时间久没人来赎,就成了我刘家的私物,喜欢的就拿来收藏......不喜欢的再往出倒卖!这黑玉......是别人拿来当的,说不要了,我觉得是个宝贝就带在身上了......”
鹿青音两眼如炬,却冷的让人发寒,他微微弓腰,低头看着刘义庆,那气势与刘义庆方才所见的文弱模样判若两人!
“是谁当给你的?”
刘义庆被问的心虚,支支吾吾不敢作声。
鹿青音咬牙:“是谁?你今日不说,刘家当铺明日必遭彻查,便是你刘家有背景,我也会搅的你刘家不得安宁!”
刘义庆被鹿青音黑影笼罩,眼泪竟被吓了出来:“是......是我一个朋友......叫仇长金......”
“他是何人?家住何处?做什么营生的?”
“家住城南,是......”刘义庆颤颤巍巍的犹豫半天说不下去。
江见时突然温温柔柔说了话:“不说,你日后便要做个秃子,我可以保证从今天起你头上一根头发也生不出来。”
说完轻轻一拉,只听“啊啊啊!”几声惨叫,刘义庆大吼:“是盗墓的!是个盗墓贼!啊啊啊!疼!疼疼疼!”
扶丰城有黑市并不奇怪,但是盗墓贼和当铺老板合作,倒是新鲜,毕竟当铺开的价并没有黑市的高,看来这盗墓的仇长金所盗墓源并非寻常棺椁。
“他人在哪?”
刘义庆疼的哭咧道:“官老爷,这我真的不能说,那仇长金不好惹,若是我将你们引去,以后刘家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鹿青音哂笑:“你当你得罪了官府,以后的日子会好过?”
刘义庆颤抖道:“仇长金听说和黑山山匪有瓜葛,我们......惹不起啊!”
又是黑山兽台寨?!
鹿青音脸色不好,再一看刘义庆索性一闭眼睛假装晕了过去。
此时兔子抱着胳膊正站在楼下往上看,他方才去看斗蛐蛐,刚一来就瞅见了这般场景,急忙大声问鹿青音:“师爷,要叫衙差来吗?”
鹿青音摇头,看着刘义庆对兔子道:“带回衙门去,通知刘掌柜,让他去衙门领儿子。”
“是!师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