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走的很快,不过三个时辰就来到了一家客栈,此时已经临近下午,江见时与鹿青音在客栈远处下了轿子。
这家客栈坐落于一个偏远小镇,往常四处都是漂亮的梯田,人烟稀少,此刻已经俨然入冬,虽然稍显荒凉,但也仍是美不胜收。
田间灌了冬水,伴着微微的清寒,将这一景酿成了醇酎,野芒波动,柳枝娇懒,鸦啼莺哢,两人心与落日共远。
鹿青音拽着江见时走进枯黄的芦苇荡中,手里攥着方才与店家借来的纸笔,找了一块平整的青石,就不管不顾的席地而坐了。
江见时被他指挥着站在一处,好笑着看他:“怎么突然要画像了?”
“转过去,别动!”
鹿青音嗔斥:“别妨碍我画像。”
江见时乖乖站好,沐浴在落日熔金的辉沙之下,一半脸投入在阴影中,一半则明媚耀眼。
鹿青音看着他,鼻息微微发紧,眼睛瞬间就湿了,他就这么看着也不动弹,只听那人僵直着身子问:“你那身上的血哪里来的?”
鹿青音下意识答着:“最近咳的厉害......”
“咳?”
江见时又转过头,蹙眉:“没听见你咳啊?”
鹿青音也恍然,好像是真的......见到江见时后,他就不再咳了......
“可有看大夫?”江见时关心。
“转过去!”
鹿青音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看了,我自己就是大夫,没什么的......”
江见时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阵又道:“青音,你不舒服吗?”
鹿青音眼角的湿意粘着眼睫,说话间带了鼻音,他手指微微颤抖:“没有啊。”
“那为何......怪怪的?”
“有吗?”鹿青音努力笑:“兴许是山上凉到了。”
“我们回去吧。”江见时又回头:“外面的确寒凉。”
鹿青音站在阴暗处,静静的看着被阳光刺的不舒服的江见时,心口疼的犹如遭到磨碾,眼泪犹如失控的水闸,瞬间奔涌而下,眼角泪水刚刚滑下,眼中又重新湿润,没完没似的......鹿青音忍着心中的难受,缓了缓鼻腔发紧的疼痛,稳着变调的声音,:“就快好了,你乖乖站着,别动。”
江见时不说话了,他心情很好,只要能与鹿青音在一起,即便隔着一大片的芦苇,他仍觉得心内被塞的很满。
这张画画了很久,江见时不停埋怨:“我们回去吧,太阳都落山了,你哪能看的着我的脸了?走吧!”
又静了好久,鹿青音才道:“走吧。”
江见时如获大赦,立刻蹲在地上缓了一阵儿发麻的腿,又快步朝鹿青音走来:“拿来我看看,画的怎么样?”
鹿青音将画折起来,藏在自己身后:“今日不给你看!”
江见时不解,扯着他的衣袖:“为何不能看?”
鹿青音抬手拉住江见时扯着自己的手,柔柔笑道:“回去上些颜色。”
江见时看他眼睛有些红肿,想问又忍住,听话的任由鹿青音拽着回客栈。
微风刮过,鹿青音藏在身后那幅画被吹起一角,上面徒留一片清白,什么也没有......
夜里客栈熄了廊内的灯火,大门也落了锁。
鹿青音沐浴完,只挂着单薄的里衣,绕过屏风,看到江见时正衣衫不整的铺床。
他慢慢走到江见时背后轻轻揽上他的腰,趴在他的背上,感受着江见时后背炙热的温度。
江见时握住他揽在自己腰上的双手,侧头道:“累吗?”
鹿青音蹭着他的背点头:“嗯。”
江见时站起身,在鹿青音牢牢的臂弯中转了个身,反将他抱住,抱的很紧:“以后我争取不再走这么久,好不好?”
鹿青音点头,手臂更紧,勒的江见时喘不上气。
江见时好笑:“你怎么跟被主人抛弃又找回来的小狗似的?”
鹿青音仍不愿松手。
江见时只好带着他往卧榻里挪:“刚到床榻边,江见时被两人靴子一绊,整个人失去平衡,倒在了榻上,鹿青音丝毫没有松手的一丝,脑门磕在江见时胸口,磕的他闷哼一声。
江见时无奈的笑:“青音,你可不算轻,先起来!”
鹿青音突然坐起身子,开始剥江见时的衣服,江见时有些发蒙,鹿青音手劲儿不小,片刻之中,江见时衣衫已经被撕成了布条。
江见时就这么看他,看他又扔了自己的衣服,然后感受到了鹿青音疯狂的撕咬。江见时想回应他,可是鹿青音的霸道,让他不多时,嘴上就带了血,两人牙齿碰在一起,虽然显得鹿青音很笨拙,但这样的感觉江见时从未体会过,他唇角被咬的疼痛,可是享受大过所有。
不消片刻,大大小小的牙印布满江见时全身,两人脸色又有些潮红,江见时好几次想按住鹿青音,将他翻过来,可是完全徒劳无功,鹿青音只要伏在他耳边轻轻哼唧两声,他就完全沦陷在其中不能自拔。
那人一直蜿蜒而下,直到江见时舒服的闷哼一声。
“青音,你......”江见时低头看他。
“别动。”鹿青音嘴里扯出银丝,一边咕哝着,一边睁着清亮的眼睛瞧他。
江见时脸红的要滴出血来,直接扯过了被子......
过了一阵,一个黑乎乎的脑袋从被子里钻了出来,鹿青音直接将被子推到一边,突然跪着往前了一些,然后立起身子,突然就坐了下去,江见时瞬间睁大眼睛,酥麻感窜至全身!
他抓住鹿青音的胳膊,咬了牙,翻了个身,吻上了鹿青音的唇,然后陷入了无尽的波涛拍岸的汹涌之中......
两个时辰后,桌案的蜡烛燃尽,只剩下床头半截的还在苟延残喘。
“青音,好了......”
江见时疲乏的睁不开眼,却看见鹿青音扯回被子,整个头仍埋在被子中......
“青音......起来......”
江见时浑身湿答答的,他扯着鹿青音扯了数次都没能把人从被子下扯出来,索性坐起身子,揭开被子,却看到那人流着眼泪,瞪着红彤彤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
江见时心里微微疼了一下,将他拉到自己身前,宝贝般的抚着他湿答答的额头,又慢慢揽着他躺倒:“你究竟怎么了?”
鹿青音窝在他怀里,肩头都红彤彤的印子,红着眼睛:“指月,我是不是很卑鄙?”
江见时皱眉:“为什么这么说?”
鹿青音没有回答,只道:“我们过两天再走可好?”
江见时思忖一阵,琢磨不透鹿青音的想法,下巴抵在鹿青音头顶,轻轻点着:“好。”
第二天两人睡到了日上三竿,鹿青音是被江见时密密的吻弄醒的,江见时正在啄他的后脖颈,痒的鹿青音想笑。
他赖着不起,脚缠在江见时脚上,背后的人鼻子中微微的气息,喷的他浑身打颤。
鹿青音反手去挠他,被江见时躲掉,两人就这么笑着闹着开启了美好的一天。
客栈里给客人做了小糕点和稀粥,两人吃过后,也不顾旁人眼光,拉着手就往小镇的中心走。
小镇此刻正热闹着,一栋竹楼上,有一堆姑娘正在抛绣球,下面的人挤在一起,高声呼喊着,沸腾着,扎着手,抢的不亦乐乎。
鹿青音听说过这种民俗,过了十六的姑娘在吉祥日子都可以抛绣球选夫婿,这里的姑娘们更是开朗些,没有头纱覆面,个个儿揪着两个小髻,披散着长发,可爱的紧。
鹿青音与江见时站在人群后面,一个举着糖葫芦,一个举着凤凰状的糖稀,探着脑袋看热闹。
鹿青音嘎嘣一口咬下凤凰脑袋,甜滋滋的含在嘴里,远处有姑娘突然惊呼,站在竹楼的一排人都往江见时和鹿青音这里看,眼看着那些绣球就要砸向两人,江见时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微微低头吻上了鹿青音,不等鹿青音震惊的推开他,就已经衔过他口中的糖,“咔吧”咬了个细碎,尽数吞下了肚子。
四周瞬间安静了,鹿青音惊慌的看着周围,羞窘的转头就想走,又被江见时拽回怀里,再次吻上。
刹那间周围的呼喊声高过了方才仍绣球的声音,鹿青音以为这些人会揍他们,没想到大家沸沸扬扬,欢声雷动,比他二人还激动,瞬间二人头顶被洒满了彩纸的花瓣,有人高呼:“世间长得好看的人都在一起了,让我们这些楼上嫁不出去的姑娘该怎么办?”
顿时哄笑声传来。
竹楼的姑娘也笑道:“两位公子这般般配,不如今日就把宴席办了,请父老乡亲喝上一杯?”
江见时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金豆子,对众人高声道:“真是不巧,宴席已经办过了,这些钱就当是请诸位喝喜酒了!”
突然,他手朝空中一扬,那金豆子闪着光芒四下掉落,所有人沸腾了!还有那楼上会些功夫的姑娘直接跳下来跟着一起抢!彩花彩纸漫天飞舞,楼下鞭炮声响起,笑声叫喊声淹没了一切,似乎所有阴暗无处躲藏。
江见时拉着鹿青音跑出人群,两人又笑又累气喘吁吁,鹿青音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看他:“你哪来那么多钱?”
江见时凤眼弯弯:“好不容易去趟扇境,总不能空着手出来!别说金豆子,玉石玛瑙,那些小仙多的是,拿一些出来也没什么大碍!”
鹿青音笑道:“所以养活玉蟾他们的钱不是你捉妖挣的,是偷的?”
江见时站起身子哈哈大笑:“不是偷,是正大光明的拿!”
他伸出手,背对那青白的艳阳,发丝随着微风荡漾,笑着对鹿青音伸出手:“走吧,媳妇儿!”
鹿青音脸上假意不悦,口中念叨:“谁是你媳妇儿?你是我媳妇儿!”
手却已经给了江见时,暖暖的被他牵着。
两人就这么走,走了很久,在幽深的小巷里留下了两个修长的人影......
街巷里有几个孩子在打闹,其中一个扮成僧人模样,举着棍子假装将另一个打倒,倒下的孩子头上绑着鸡毛,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两下,又跳了起来,那僧人装扮的孩子不乐意了,举着棍子指他:“我明明将你打死了,你怎么又起来了?”
那孩子吸吸鼻涕,嘿嘿笑着:“我是妖啊,死了还能复活,我死不了!”
鹿青音倏尔驻足,看着那孩子,一动不动。
那孩子见自己被人看着,不自在的跑了。
江见时拉着他笑道:“小孩子玩闹,倒是将你看有趣了。”
鹿青音望着那孩子背影,脱口而出:“妖能复生吗?”
江见时想了想:“大多都可以吧,要看捉妖师是否慈悲了。”
鹿青音看他:“那老鳖不是也活着?还救了我?”
江见时点头笑道:“是你将他放了。”
鹿青音站住脚,反拽着江见时:“我若不救他呢?你打死他,他还会活下来吗?”
江见时奇怪的看他:“你怎么对这个这么感兴趣?”
鹿青音急道:“你说啊!”
江见时道:“我若将他打死,他怎么能活?但如果我没有灭了他的元神,几十年或者几百年他可能还会活过来。”
“几十年?......”
鹿青音喃喃:“这么久?”
江见时笑道:“久什么?对于妖来说不久!”
他揽住鹿青音,亲了亲他的耳朵,带着他往回走。
鹿青音耳边传来了不知哪里来的声音:“他是妖,他能活,换了林家人的魂也能活......”
鹿青音倏尔再次转头看那几个孩子,看到他们朝着太阳奔跑的背影......
两日过的很快,几乎有一日多,两人都是拉着榻帘,在床榻上不出来,就连饭食,都是伙计送到楼上。
榻内一直传来声音,有撕咬声,闷哼声,还有盈盈欲念的喘/息声。
“青音......你疯了么?......”
“嗯......我疯了!我为江见时而疯......”
“不累吗?”
“不累!”
“你是不是想怀上我江见时的孩子?”
“想!如果可以,我想!”
“......”
“青音,你不对劲儿......”
“别说话,快一点!”
“嗯......呼......”
“......”
床榻外扔着两人湿答答的衣服,门口经过的伙计摇了摇头咕哝道:“纵/欲伤身啊!”
回扶丰城时,鹿青音不愿坐江见时的轿子,他逼着江见时租了马车,慢慢悠悠的往回晃荡,一路上心神不宁的攥着江见时的手。
江见时心中疑虑越来越重,他掰开鹿青音的手,看了眼自己被捏的青紫的胳膊,正要说话,又被鹿青音紧紧抱住。
江见时终于正色道:“青音,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鹿青音摇头。
江见时眼眸微垂,摸了摸他的脑袋,略带玩笑意味道:“你不会是不要我了吧?”
鹿青音浑身猛的一震,后背僵的无法动弹。
江见时慢慢变了脸色:“不会是真的吧?你喜欢上葛云衡了?”
鹿青音没有动。
江见时脸色肉眼可见现出焦躁和戾色:“若是如此,我不能保证自己不会杀了葛云衡。”
他说得很自然,又努力挑唇,一下一下抚着鹿青音的头发,略带威胁:“你告诉我,不是真的对吗?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对吗?我二人拜过堂,除了我,这辈子我不会允许你喜欢上任何人,你知道的......”
温柔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
鹿青音慢慢摇头,江见时那抹戾色才稍有好转,他低声诱着问鹿青音:“那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怎么了?”
鹿青音慢慢放开他,抬头对上江见时暗红的眼眸,红着眼看他:“指月,如果......如果我遇到了困难......你......会为我......为我死吗?”
江见时眼瞳闪了闪,不解:“非得死吗?”
鹿青音慢慢喘了口气,点头:“非得死。”
江见时若有所思:“会吧,如果你真的遇到困难,需要我的命去解决,我应该会为你死。”
鹿青音突然颤抖,鼻腔猛的抽搐,胸口像是被一根钢钉狠狠穿过,疼的他喘不上气来,他扶住江见时,倏尔低头,眼泪唰的流了出来,他手指狠狠攥着江见时的衣服,抖得厉害,他不得不咬住嘴唇,才能让这股痛楚在心中消解......
江见时捧住他的脸,指尖冰冰凉凉的,江见时愣了:“你怎么......怎么又哭了?”
他有些慌张,问:“你遇到什么事儿了?怎么了?”
鹿青音抗拒着江见时手上的力,不愿抬头,嘴角尽是被自己咬出的血迹。
江见时掰开鹿青音的牙齿,将他嘴唇的血迹擦干,微微怒道:“你若是有事情就说出来,自己这么折磨自己做什么?什么事情非要让你到如此地步?我问你是不是喜欢别人,你不承认,问你有什么事你又不说!在山上满身都是血污,一个人躺在树丛里,醒了也不生气,也不高兴,什么情绪也没有,下了山就跟疯了一般与我云雨,往日里还好些面子,现在却不管不顾,走到哪里都要拉着我,如今又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你到底怎么了?你说出来,也许我真能帮的了你,可你不说,我也猜不到,你这么难过,我更难过!”
鹿青音看他,眸子里都是化不开的痛,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一遍又一遍,哭的泣不成声。
江见时觉得自己语气狠了些,心中不忍,急忙拽过他,搂在怀里:“对不起......是我不好......对不起......”
鹿青音哭着道:“你没有不好,指月,你没有不好!你太好了!你很好!我喜欢你喜欢的要死!我爱你爱的要死!江指月,这一生一世,来生来世,我都只爱着你一个人!是我不好!是这世间不好,对你不公,是我对你不公,我若有千百条命,这千百条命都给你!如果可以,我宁可死的是我!”
江见时越听越不对劲儿,突然叫停马车,坐起身子,掰着鹿青音的肩膀疑惑:“你在说什么?什么命?什么生生死死?你说清楚!”
鹿青音擦干净泪水,企求道:“指月,陪我去灭因寺,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