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庆224年十月十五上元节,兵部尚书府。
秋菊自小在夫人身边伺候,是陪嫁丫鬟,地位自然不同些,从未被苛责打骂过,此刻却被眼前的陌生男子扼住咽喉,男人的手像铁钳般坚硬,箍的脖子生疼。
缓缓吐出最后一口气,开始陷入黑暗,这就是死亡吗?
就在以为痛苦就此结束的时候,嘴被硬物撬开,一股甘甜灌入喉咙。
是水,不,是毒!
已经由窒息而胀痛的脑袋像裂开一样,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甚至根本动弹不得,眼睛逐渐发烫,周遭趋于红色。
紧接着血液充斥了整个口鼻,血快要喷出之时身体突然腾空,被扔了出去,砸在冰凉的地上,能听到骨骼断裂的声音。
断气的时候,透过红色的眼睛看到男人向夫人房里走去,自己该冲过去护住夫人,可气息慢慢抽离,身体变得冰冷,终于什么也感觉不到了,最后看到的,是那人手背上的飞鹰刺青。
秋菊的尸体被另一个黑衣人扔到院子里,寒风凛冽,暴雨突降,斗大的雨滴哔哩啪啦砸在秋菊还未僵硬的尸体上。
而她,再也做不出反应。
其他人的尸体像麻袋一样被扔出来,杂乱的横在院中,雨水冲刷着尸体,血水被冲成一条小河,在石板地上湍急流过。
书房门再次打开的时候,那个高大男子站在廊下,突然一道惊雷夹着闪电,映出男子左脸颊一道两寸刀疤。
“大人,少了两个,下人们到死都不说出是谁。”
“哦?此事都谁知晓?”刀疤男子面无表情。
“回大人,是属下发现的,还未告知其他人。”回话的黑衣人愣了一下。
“很好,你的家人我会妥善安置。”
“……”还没来得及疑问,黑衣人就觉得脖子一凉,绝气身亡。
可能他到死都不明白自己的首领怎么会突然出手杀了自己。
“大人。”另一个黑衣人低头待命,仿佛没看到眼前已经断气的同伴。
“把他处理掉,去找两个死刑犯杀了扔进去,一男一女。”
“是!”他们主子做事从不需要问理由,那是找死。
“少主,保重!”刀疤男子心里默默庆幸,抬头看看天,是时候变天了。
“影,把密信送到庆云寺。”
“是!”
大庆226年隆冬 ,淮扬城郊破庙。
“死者女性,头颅被利刃砍下,颈部皮肉卷凸,两肩井部位耸脱,应是生前被砍下的,其余部位无明显外伤。据尸体僵硬程度推断死亡时间在前一日夜里三更左右,据尸斑变化推测尸体曾被移动,头颅不在现场,且现场血迹不多,此地应该并非第一案发现场。具体死因还需进一步尸检。”
一身白色布衣的少年手上戴着一双薄薄的透明手套熟练的查验尸体。
旁边的桌案上还有一个稍大些的扁木箱,盖子已经打开,里面并排放着各种勾尖利刃,这是莫白根据手术刀的形状自己画图定做的,另外酒,醋,糟应有尽有。
一切准备就绪,转身对已经频频作呕的淮扬新任县令黄唐躬身施礼:“烦请大人先行回避。”
黄唐和一众衙役如蒙大赦,仓皇跑出。
莫白毫不在意此刻门外此起彼伏的呕吐声,已经习惯了。
关上门,接下来才是自己的领域。
燃苍术,皂角,一拜,“汝之冤屈,诉与吾闻。”
莫白并不迷信,却有自己对死者的尊重。
半个时辰之后,莫白将尸体缝合整理好,用白布盖好,周围用白灰打好印记。
又在五步处准备好的炭火上泼醋,从上行过,皂角净手,方才打开门对着脸色蜡黄的黄大人一礼。
“启禀大人,经糟,醋泼洒后尸身未见捆绑伤痕,生前不曾与人搏斗,凶手应是与之相熟之人,藏匿头颅这一点也印证此说法。胃内无毒物,乃失血过多衰竭而死,且……”
微微顿了一下,黄唐眼神疑惑,自从眼前这个白衣少年自告奋勇考试县衙仵作并办案一年多来,一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从未有此般犹疑之时。
“且已有三月身孕。”
只一瞬,莫白已平静如初,人性,向来不善。
“什么?这!”
黄唐惊愕,自己新任淮扬县令以来虽说小案不断,却从未出过如此惨案,一大一小一尸两命,如今只见尸身不见头颅!
且这尸体位置是有人匿名举报,既不击鼓也不露面,只把匿名信放在县衙门口,此间必有蹊跷。
只怕不得不上呈京城,请自己身为京兆尹的表舅派人来了。
这些都是县衙的事了,莫白此刻只急着回家,心里有些牵挂。
如今这个院子是黄知县给的,虽说破败却能容身,比之前的草屋好太多。
刚进院门,“长姐!”
一个青衣少年挺拔的立于院中,手握书本,笑嘻嘻迎接她。
今日学院休沐,在家看书等着长姐,长姐好容易给自己取得进学院的机会,应当珍惜。
待走近一些,长姐身上淡淡的药香味十分好闻。
“宣儿定会快些长大!”就可以养着姐姐。
后面的话没说,莫白却明白,心里柔软极了,低头看着这个只到自己肩膀的庶弟,眼里带着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温暖笑意。
明明不到八岁的孩子,一年前还不曾与自己亲近过,如今却把自己当母亲般依赖。
眼底忽然就有些发热,“宣儿不是答应唤我兄长么?”
莫宣歪头眨眨眼,“宣儿方才已巡视过,院外并无他人。”
无奈又心疼的摇摇头,却放大了笑容。
“且去歇着吧,长姐给你做饭去,宣儿饿了吧。”
“饭菜已经做好了,在锅里热着,我去给长姐盛上。”
莫宣去了厨房,挽起袖子熟练的盛着热腾腾的饭菜。
香气结合着热气扑面而来,映的少年的脸粉粉的,带着些得意,好看极了。
莫白喉咙有些哽咽,带着前世记忆重活一世,藏拙十五年,在尚书府养尊处优了十五年,本想随着这古代的生活相夫教子过此一生,却不想竟遭此大难。
父亲母亲因通敌畏罪带领尚书府一百二十四口服毒身亡,真相如何?
母亲从不过问朝堂之事,父亲数十年忠心耿耿不曾有愧,绝不可能通敌叛国。
然而皇榜布告已昭告天下,这未免太过离奇。
若非当日父亲让自己带着弟弟前往庆云寺祈福,又意外耽搁行程一夜未归,恐也难幸免。
父亲是否刻意为之?
还有那封警示信,究竟是谁?
此番手笔绝非普通人可为,莫非……
不论是谁,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如今自己掌握的信息太少,且弟弟年幼,两人连生存都成问题,只能自己凭借前世法医的记忆接点验尸活计寻条生路。
若那密信属实,谋害尚书府背后之人得知自己姐弟二人未死,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时代女子出路太少,自己只能女扮男装,改名换姓,也许经手的案子多了能找到当年灭门惨案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