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老话叫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富人再穷也还剩个架子,怎么也好过一般的穷人。
这话是真的,钱小豪穷困潦倒卖房还债,办了妻儿的后事后,的确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但即便是这样,他身上也有两万多块傍身。
在这座公屋,两万块足够让一个人生存至少一年了。
但还有句老话叫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这话的意思是富人穷了以后,连一般的穷人都不如。
这话也是真的,就比如现在的钱小豪只能住连穷人都不愿意住的公屋鬼宅,而且家徒四壁,什么东西都得采买。
按照正常情况发展,钱小豪以后高不成低不就,连生计都会是很大问题,不像是其他穷人,穷则穷,起码都有稳定的收入。
其实这些都没什么,因为物质的贵乏带给人的痛苦很好缓解习惯就好了。
精神上的落差,才是永恒的折磨。
苏乙觉得自己若是真的钱小豪,只怕也很难承受这样的剧变和打击。
在采买家具日用品的时候,他被所有人都认出来了。
当然,也许是大家都早已经知道了公屋里搬进来一个过气明星。
这些市井小民看似热络的关心,殷切地嘘寒问暖,背后隐藏的却是病态的幸灾乐祸和包裹在善意之下的恶意。
人们很愿意看到一个昔日高高在上的人倒霉,人们非常愿意看到这样一个人比自己还倒霉、还落魄,人们特别愿意亲口安慰他、亲手施舍他,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这个人对自己感激,或是咒骂。
总之,无论是杂货店的老板还是成衣铺的大婶,家具店的东家以及修理铺的大叔,尽管他们表现得十分热心和康慨,但他们那种幸灾乐祸的舒爽,是瞒不过苏乙的眼睛的。
除了苦力伟。
这个人的眼神很干净,听说苏乙之前是明星后,他的态度立马比以前还变得恭敬几分。
“钱先生是有本事的人,现在不过是暂时落魄,迟早还会飞黄腾达的。”他这样说道,“多谢钱先生关照我,您放心,您采买的东西我会办妥当的,绝不会出任何问题。”
他一米八的大个,瘦骨嶙峋的样子,眼窝深深凹进去,却非常有神。
颧骨高耸,嘴唇肥厚,给人一种很老实憨厚的印象。
“我买的东西有点多,还有几个大件,你一个人行吗”苏乙问道。
“没问题的,我吃的就是这碗饭。”苦力伟恭敬道,“不过是多走几步路罢了。”
苏乙点头:“那你看给你多少合适”
苦力伟挠挠头,道:“东西确实有点多,您看八十块行吗”
顿了顿,他急忙补充道:“我可以顺便帮你打扫好房间的。”
苏乙有些发愣。
他不是嫌多,而是觉得太少了
八十块能做什么
当然,在这个被繁华遗忘的公共屋邨还是能做许多事情的,毕竟这里一碗炒糯米饭才三块钱。
但过了东区隧道,顿啃得已都不够。
苏乙买了沙发、冰箱、被褥、灶台、橱柜等等,以及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这些东西就算苏乙自己去搬,也要五六趟才能搬完。
这么重的活,却只要八十块
见苏乙不说话,苦力伟挠挠头,又道:“要不,我算你七十块钱先生,我真的没有乱要”
苏乙摆摆手,笑着道:“我不是嫌多,而是觉得太少了。以前我在外面住,就这些东西随便找个搬家公司,就要我一千块,你却只要八十。”
苦力伟怔了怔,咧嘴笑道:“八十块不算少了,我只是出点力气,没什么的。”
苏乙默默点头,道:“好,那就这么定了。不过除了这些,我还打算买两袋米,我再给你加十块。”
“不用不用”苦力伟急忙摆手,“钱先生你已经很关照我了,两袋米而已,我顺手就拿上去了。”
苏乙笑了笑,道:“现在是四点多,我大概五点回家。你要是搬了东西上去,先放在走廊里好了。”
“好的好的,您放心,我会办妥当的。”苦力伟双手合十感激作了作揖,“那我先去做事了钱先生。”
苦力伟离开后,身后杂货铺的老板永平叔笑呵呵道:“钱先生你这么大方,苦力伟做梦都要笑醒。他平日里帮邻居搬上搬下,有时候收两块,有时候收三块,最多不超过五块钱的。”
苏乙微微皱眉,这老板的话里的意思,不就是想说苦力伟把自己当冤大头了吗
若是旁人可能会心里不舒服,但在苏乙这里,相比起这个杂货铺老板,苏乙更愿意相信苦力伟。
苏乙对他礼貌笑了笑道:“阿伟看起来岁数不大,又有一膀子力气,干嘛不去外面找份工去做”
永平叔闻言叹了口气,目露恻隐道:“要不是没点难处,谁愿意窝在这里他有个神经病的女儿要照顾,他女儿之前学人家做小太妹,跟着一群古惑仔瞎混,结果被一群人给论剑,在一个黑房子里关了十多天。苦力伟找到她的时候,已经没有人样,就剩一口气了”
“他以前也是有正经营生的,攒了不少家底,但为了治好他女儿,把一辈子辛苦攒来的钱都搭进去了。他女儿倒是活下来了,但人已经疯了,跟前不能离人照顾。苦力伟离开的时间一长,她就又要撞墙又要自杀的”
说到这里永平叔摇摇头话锋一转:“苦力伟的老婆死的早,现在就剩下他一个人照顾女儿,她女儿那样,他被栓在家里,哪儿也去不了。只能去福利署申请救济金,再加上平日里帮街坊们出出力气,勉强度日。他这辈子,算是被他女儿毁了。”
原来如此。
苏乙默默点头。
永平叔又道:“其实苦力伟要的也不算多,是街坊们都穷,所以给得少。再加上平日里谁家做多了饭,买多了菜,都会关照他,所以给他点钱他就做事咯,也不计较”
苏乙看了他一眼,再一次感到了人性的复杂。
前一分钟,永平叔还挑拨苏乙对苦力伟不满。
但现在,他又开始可怜苦力伟,替他说起话来。
他到底在想什么
“永平叔,那你先忙,我先走了。”苏乙礼貌说道。
“呵呵,去吧去吧,多谢你关照我生意。”永平叔笑呵呵摆手。
苏乙刚要离开,突然神色一动转过身来。
只见一个身穿黑色长衫的长脸中年正伛偻着背,缓缓向这边走来。每走几步,他就用手捂着嘴轻轻咳嗽几下。
“咦”身后的永平叔诧异地看向这长脸中年,“阿九今天怎么这么清闲,居然出来走动了”
这长脸中年正是殡葬馆的老板阿九。
也许是因为长期不见太阳,也许是因为病入膏肓,他的脸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童孔幽深漆黑,整个人看起来死气沉沉的样子,让人看一眼都觉得不适。
“永平叔,我哪天不清闲啊”阿九笑呵呵地说道,“我要是忙起来,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他是负责殡葬的,他要是开工,可不就是没好事吗
“呸呸呸百无禁忌百无禁忌”永平叔自知失言,急忙一边拍自己的嘴一边跺脚,没好气地道,“我又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平日里总是把自己闷在店铺里,没事就坚决不出来,今天怎么出来走动了”
“静极思动罢了。”阿九笑呵呵敷衍一句,目光落在了苏乙身上,“这位先生有些面生啊,不知怎么称呼”
“他你都不认识啊大明星啊演过很多电影,抓僵尸的那个,记不记得”永平叔抢过话道。
阿九不好意思笑笑:“我不看电影的。我是钟发,家里行九,熟悉的人都叫我一声九哥。”
“钱小豪,九哥好。”苏乙对阿九一抱拳,他心里笃定这阿九来找自己肯定别有目的,但脸上倒是不动声色。
“好好,以后就是街坊了,倒也不用客气。”他看了苏乙两眼,表情微微变得严肃,“钱先生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
“阿九你看出什么了吗”永平叔吓了一跳,下意识离苏乙远了一点,急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玉观音来摩挲着,看向苏乙的目光已充满忌惮和惊惧,“他现在住在2442,你知道那个房子的”
阿九脸色微变,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
“真的有不对”永平叔一惊一乍叫着,“阿弥陀佛百无禁忌,无量天尊,关二爷保佑”
“”阿九幽幽看着永平叔,“永平叔,神是不能乱求的,你又是佛又是道的,你到底信哪个”
“哪个灵我就信哪个”永平叔讪讪一笑,“多拜拜总没坏处嘛,对不对阿九,既然你看出钱先生有问题,那就带他去你那儿慢慢说,在这里说是不是也不太方便”
“也好。”阿九看向苏乙,“钱先生,殡葬馆非生死事不入,不如我们去一边走走”
“好。”苏乙从善如流,不过心中却极度警惕,生出一百二十个小心来。
阿九对他明显不怀好意,但苏乙却不能动他。
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苏乙的任务中有降服僵尸的选项。
僵尸是阿九炼出来的,他若是搞死了阿九,岂不没人炼尸了
没人炼尸,他第二个演出任务还怎么完成
所以面对阿九的不怀好意,苏乙暂时只能被动防御。
只是道门手段往往隐蔽诡异,其中不乏诅咒、背地做法等让人防不胜防的阴毒之术,苏乙很难防备对方的手段。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要让自己碰到自己的身体,尽量不要让对方拿到自己的东西,如毛发、皮屑、衣物、鲜血,甚至是自己碰过、用过的东西。
苏乙随阿九穿过前巷,来到楼后的偏僻之地。
荒草丛生的石板上长满了潮湿青苔,可见这里少有人至。
前面阿九在一棵槐树下站定,他身前便是起伏的山峦密林。
苏乙看着他的背影,率先打破沉默。????
“九哥,你是不是看出我哪里不对”
阿九之前明显是在故意引苏乙上钩,苏乙若是装作不在意,或者表现冷澹,难免会引起阿九怀疑。
他打算和阿九虚以委蛇,看看对方到底打算做什么。
“咳咳、咳咳”阿九轻咳着转过身来,上下一打量苏乙,“钱先生,你知不知道你住的2442是一个凶宅那间屋子已经有好多年都没有住过人了,就是因为里面有不干净的东西”
苏乙皱眉道:“这事我也听说过一些,九哥有什么指教”
“指教不敢当,只是提醒罢了。”阿九道,“七年前,2442里住着一家三口,男的是教书的,女的也有正经体面工作,她们有一个孩子,那孩子生来就有白化病”
苏乙的脑海中立刻浮现自己刚来这里在电梯里见到的那个白化病小孩的身影。
以及自己之前出门时,门外那个吓了他一跳的女人。
“这家的男人表面看起来斯斯文文,但其实内心阴暗龌龊,是个十足的斯文败类。”阿九继续讲述,“那时候有一对孪生姐妹在他家里补课,有一天,这男人突然兽性大发,先是打晕了姐姐,然后又去欺辱妹妹。”
“小姑娘能有什么力气虽然极力反抗,但还是被这男人得逞了。但就在他做坏事的时候,那个姐姐不知道怎么回事醒了过来。她用一把剪子,戳死了这个男人,然后自己也自杀死了。”
“那个妹妹眼见如此,再加上被侮辱,也吊死在了那间屋子”
“可怜啊,可叹啊,两个十来岁的好孩子,就这么死了。”
“她们死于非命,死后冤魂不散,就成了厉鬼,一直留在那间屋子里。”阿九说到这里,眼神紧紧盯着苏乙,“本来她们出不了那间屋子,也害不了人,但现在你搬进去了,情况自然不一样了。”
“钱先生,厉鬼想要投胎,必须要找到替身,你住进了凶宅,已经被她们盯上了”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