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当李缘生的脚尖刚刚落地时的那一刻，身后那“环”所形成的通道便消失了，消失得如此迅速，甚至险些夹着衣角。
“... ...”他望着身后突兀的金属平面，情绪低落。
“诶？缘生，怎么回事？那个慢吞吞的老奶奶呢？没有跟着过来吗？”很快，靠在墙边帮忙摆弄hello kitty的乔娜冲这边问道。
“嗯...那个老奶奶...她没有跟过来...”
“什么意思？你没有把她带来这里吗？”乔娜皱着眉头站起身来，像是在质问似地凑近了李缘生一些，“虽然那个老奶奶对现状没有任何帮助，但你也不能把她独自丢在...”
“不！乔娜姐姐...”李缘生低声说道，“你还没有明白吗？”
“什么？”乔娜注意到了李缘生的异常情绪，语速减缓了些。
“...这道环状的门有着通过人数限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机会通过它来到下一个房间。”李缘生低着头，用不大的声音解释道，“所以...你明白了吧，她是被迫留在上一个房间的...就像那句尸体被留在第一个房间一样。”
“什么？”乔娜轻声惊呼，他走到李缘生的身边，探头望向了那道金属入口。
“就在刚刚...在我穿过‘环’之后，这道门便关闭了，连向后看的余裕也没留给我，之后，当我再把穿过环放回去的时候，门也没有再开启...”说着，李缘生弯下来腰，把地上的“环”交到了乔娜手中，“她已经没法再跟上来了。”
“真的...那...那它真正的意思是...”乔娜望着手中的圆环，一股不详的恶意顺着它那银色外壳散发而来，冰冷地刺入乔娜的手臂，直达全身。她转头看看李缘生，又看了看远处的王哲江，“不会吧...这道门，和这支环的设计，就是要逼着我们减员？”
“我想...应该是的...”
李缘生略带遗憾地答道。
“但是，我们离开的时候...老奶奶还好好的不是吗...也许我们之后也许会再找到办法回去那里，再同她重逢吧...？”
乔娜带着一丝丝恳求的语气问着。
没错，人们在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导致某种“恶果”后，心中总想要为自己找到一些慰藉。即便那慰藉只是一种妄想，不可能实现，但她也期待着有人能够认同。
李缘生非常明白，因为他自己心中也是这么企盼的，但很可惜...在他看来，在这个暗含恶意的密室中，怜悯与慰藉无法带来什么。
“不，乔娜，每一个房间，我们基本都搜索得差不多了，”他摇摇头，冷静地打断道，“除了能供这个环通过的金属板之外，我们没有找到任何别的出入口...我不知道留在原地的老奶奶之后会怎么样，也不知道之后还有没有机会回到那里，但是...”
说到这里，李缘生抬起一只手，指了指金属板上方的显示屏，果然，上面显示的还同之前房间的一样：
“What Left Is Dead”
“什么...留下来...的...是死亡...？”
乔娜盯着那段英文，嘴里磕磕巴巴地嘟囔着，黑色的眼珠带着一丝犹豫地望向了李缘生。
“还记得吗？在离开‘我的房间’之后，头上的显示屏也显示着这个字样。我当时还以为，这条提示是指咱们留下了一具死尸的缘故。但是直到这里，它依旧是这个字样的话...”李缘生顿了顿，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可能应该这样翻译了——
‘留下，即是死亡’。”
“... ...”乔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脊背“咚”地一声靠回了墙边。
“呵，还有这种事？”
与之前两次的静默不同，这一回，王老师却变得异常活跃，他不断地在附近走来走去，搜索着可能的线索，“如果李缘生讲的话是真的的话，那下次就简单了。两位，我们只要把这个穿玩偶服的留在这不就行了吗？你们看看，它似乎根本动弹不得，还什么也不知道。丢下它，你们就再也用不着费力地把它继续推来推去了，对不对？”
“... ...”
而且，丢下这个几乎没有人类特征的家伙，心中的罪恶感也会减半。
李缘生低着头，无法做出回答。他转过眼睛，看着正坐在角落缓缓活动的“hello kitty”，平静地呼吸着。也许在自己的内心深处也是同意着王哲江的吧？
他这样想着。
可是...接下来呢？
再接下来呢？
如果这房间无穷无尽，又该如何？谁又要被丢下？谁又该继续前进呢？
又或者说，找个地方止步不前...不再前进，会是更好的选择呢？
但是这时，他又回忆起了最初找到的那张纸条：
“环的中央，既是出口。”
真的有出口吗？它到底在哪里呢...
一瞬间，李缘生感到自己陷入了迷惘。
他抬头望着高耸的天花板，又转脸看着依旧在积极搜索的王老师，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双颊。
嗨，之后的事儿，之后再说吧！
于是，他跟着伸了个懒腰，重新打起了打起精神。
现在的房间倒不用怎么猜测了，一眼就看得明白：这里是一间教室。
洁白的墙面和干净整洁的木制桌椅，墙面上挂着整列的奖状和奖旗。靠低一些，还贴着学生的成绩单和排名表，前几列的名字划满了红色的对钩。
这些时而热烈，时而冷漠的环境，都让李缘生回忆起自己紧张而充实的在校时光。不过他敢断言，自己的学习环境可从没有这么优越，所以可以判断，这里肯定是一所条件不错的重点学校教室。
“这间教室你了解吗？王老师。”
李缘生凑到王哲江的身边，小小声儿试探性地问道。
“...”王哲江警惕地看了看身旁的男学生，停下了翻看阅览架的手，“怎么着，李缘生同学，你有什么要说的？”
“这里是教室嘛...我觉得，每个房间应该都有什么线索的。就像最初的房间，那儿的模样是我的卧室。而这间教室，我觉得应该是属于老师您的地盘吧。”李缘生假装轻松地说道，“毕竟，你和乔娜之间，还是您最跟教育沾边儿嘛。”
“哼，就凭这些么？”王哲江笑了笑，“不过，也没必要隐瞒了，我确实知道这间教室，不光知道，我还对它熟悉地很。我甚至有些惊讶，这间教室竟然和我印象中的样子一模一样。”
说罢，他指了指讲台黑板另一侧的一块墙面。
墙面上贴着一块“责任区指示标语”：
“班级主任：王哲江”
李缘生念道。
“原来这是您的班级教室啊...”
“是A级甲等班的班级教室。”王哲江纠正道，“但真正甲等的学生只能占到一般，剩下的都是些拖成绩的家伙。”
李缘生看着王哲江那有些骄傲的样子，一时不知该如何搭话。
“你看呐，李缘生同学，就连这些残存的字的笔体都是我的！太可怕了。”他冷笑着，又指了指黑板上还没有被擦掉的一些粉笔字，“呵，真不知道这样程度的造假是怎么做到的，也太夸张了。”
“对了王老师，你刚才说的那个叫做‘媤’的孩子，曾经也是你的学生吧？”李缘生提醒道，“那她是不是以前也在这个教室学习过？那说不定，我们可以找到关于她的什么线索？”
根据方才出现的日记纸所指引出的线索，以及随之而来的“教室”，李缘生感到自己仿佛找到了些思路。
“你说那个‘媤’？呵，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她读书那会儿，这栋楼还没有盖起来呢。不过，要说和她相关的话，倒是...有…个人...”
说着说着，王哲江的语速却开始慢了下来。
“怎么了？”李缘生跟着问道。
“啊...难道说...？”
王哲江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从讲台上跳了下来，以根本不像是语文教师的速度跑到第三排左起第二张桌子边上，匆匆忙忙地把那张课桌的抽屉拉了出来。书本、圆珠笔、草稿纸都被撒了一地——
最后，李缘生便看到，他从抽屉的最内侧取出了一张“日记纸”。
那正是这个房间的“线索”！
然而，王哲江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可怕眼神盯着那页纸，一字一句地看了下去，脸色逐渐变得越来越差，大颗大颗的汗滴也可见性地从他的额头渗出。王哲江喘着粗气，像是被人抽去了灵魂一般，手扶着课桌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腰背也弓了起来。他的眼珠膨胀着，空洞地盯着教室什么也没有的一角。因吸烟而泛黄的牙齿向外呲叉，不知那日记纸上写着怎样的内容，让他瞬间放弃了继续保持一个骄傲教师的模样。
“怎么了？”
李缘生凑了过去，他实在对那张日记上的内容感到好奇。
“不...你别...你别靠过来！”
王哲江忽地站起身，弓着腰，一只手拦住了面前的男学生，靠着身后椅背往后倒退着，也不顾被撞歪的桌椅板凳在地板上磨出刺耳的声响。他捏着那张纸片的手藏到了背后，用一种极度恐惧的眼神看向李缘生：
“是...是你吗？这东西...是你写下来的吗？”
“我？”李缘生有些纳闷，“我怎么了？”
“我知道，一定是你！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
“啊？你在说什么啊？上面写了什么啊？”李缘生不解其意，一边挠着脑袋一边继续靠近他。
“唔咕...”
只见王哲江用颤抖的指尖慌忙把那张纸片揉成了一团，塞进嘴里。
咕嘟一声，喉结轻微蠕动，纸团被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