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其一:
一颗彗星的陨落,常常预示着动荡和剧变,随着星辰的慧尾划过天际,人世间众说纷纭。
而真相,或许比人们看到的更加简单。
那只是,星神在哭泣。
这个世界所熟知的朝阳仍然沉睡于地平线之后,野蛮而粗糙的大地缓缓展开。层峦叠嶂的丘陵宛若游龙般盘旋,简陋的茅屋和辉煌的宫殿;恶魔和天使的圣象;死和生;盘踞在这小小的天地。
这颗星球的轮廓恰如天顶的众多星辰,其中的宁静与优雅根本无法被世人所知。世人分散在世界各地,愚昧无知,全然不知自己早已被黑夜包围,遑论自己所处的穷困境地。
在星神爱尔落泪时,炙热的泪珠划破黑夜,散发着火热的光芒。
尘世溢满了争执、惊恐和欢愉的微小生命,在逼仄的角落里极目远眺,妄自猜测,自得其乐。他们仰头望向我泪珠划过天际的那副模样啊,真是可悲又可爱。
我听到他们对它的称呼:灾难、预言、恶魔、天神、毁灭、彗星……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却又无一确切。
在一处荒凉的沙漠中,传来了某种熟悉魔法的刺痛感,源头正是被囚禁在海市蜃楼中……为我而受罚的姐姐。瞧啊,一场剧烈的冰雪即将来袭,我可怜的姐姐看到我的身影,朝我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残酷无情的守卫则将我的身影视为叛逃的信号。
我的踪影会被他们用简陋的语言毕恭毕敬的呈秉给他,他没有感情,只是一个机械性的怪物,创造出我们这些神明来就是管理这个纷杂的世界。
不…他不是没有感情,他所有的全是世上最负面的情感。冰雪的目的在于,将寒冷带到我姐姐的身边,加剧她所受的折磨,将她做为一个警示。这份痛苦必将奉还,但我猜想他还能残存一段时日,也许百年,也许千年,然后必将衰败,任由毁灭降临。
我继续向前,划过干枯的草原上空,沙漠在我身后渐渐没入黑夜,褐色的山石上反射着点点银光,看起来是一片田园牧歌似的桃花源。然而,安详的表面下却布满着血迹和尸体。
夜已深。
——他坐在战场中央,独自一人。原野风雨凄厉,成群的野兽咆哮着越下岩顶,可怜我这已经筋疲力竭、伤痕累累的哥哥,没有多余的气力抵挡野兽的进攻。
啊,他的伤口崩裂了,他的剑上血迹斑斑!我的兄弟呵,我的兄弟,你为何不回答我?
嘶哑的低吼从它们的喉管迸发,它们**着我兄弟的鲜血,它们啃食着我兄弟的肉体。
濒死的哥哥看见了我,他拖着残破的躯体,扭头对我微笑。
血与泪夹杂,我在岗头大放悲声,我等待着未来,泪雨淅沥,我的亲人呵,你们已掘好了坟墓,但在我成功之前,千万别把墓室关闭。我怎能独活呢?我的生命已消逝如梦,我的肉体已和你们共同跌落永恒深渊;每当我巡游黑夜时,狂风掠过旷野,我的灵魂立在星空,为我亲人遭受的折磨哀泣。
泪到尽头,声声泣血。
他只剩白骨于原野,风雨中我听不见一点回应;暴雨里,我听不见微弱的叹息。
他的骸骨闪着荧光,他的肉体奇迹般的开始复原。
我该走了。
我的航迹与更多的人们擦身而过,他们的的反应都毫不出奇:指指点点,我与他们冰冷的对视,再移开视线。
他们抬头望天,只见满天的璀璨,从不追究光辉外表后的悲伤,而是将其汇入他们自以为是的世界观里,让我的面貌永远模糊不清。
少数更为开化——当然这也只是相对而言,在仰望星空后,他觉得自己一定要抵达哪儿,他们观测我的轨迹,将我的巡游注明在他们的科学历法中,而非简单的当做图腾崇拜。
虽不乏新意,但就是如此智慧的民族,也有失偏颇的认为我是按照固定的轨迹在航行。
唉,失之毫厘,差以千里。不过,我也从未对这些拥有无限可能的生物报以期待。
他们的生命短暂犹如朝露易逝,人群在奔波中探寻没有结局的答案;捉摸不定的运数如同海浪起伏不定,眉上新纹又添愁,岁月斑驳如铜镜。
看起来,他们若想要成为这个世界的纲领,必定经历一段相当曲折的旅途。
但是啊,这些稚嫩的生物给我带来的新鲜感已快要消失殆尽,那股将我牢牢囚禁的力量在数个世纪前将拖向了一个贫瘠、黑暗的世界。
现如今,我在熟知的黑夜中行走,却没有可以倾诉愁思的亲人。
曾经洋溢在这颗蓝色星球的月光,出自我们三姐妹的爱意和欢笑,那光辉是最美丽也是最幸福的。
啊,我们第一次将自身的光芒洒向万千生灵的那一刻,只有身为初创的我们三人才有缘得见。我深切思念着,月光绽裂渗透出温暖的能量,抚摸着我的脸庞和指尖。每一缕月光所激发的能量都无比温暖,反映出了我们当时的欢乐,宛如不知忧愁。
它们就是黑暗中轻燃的曙光,抵御着无边无际的寒冷。
不幸的是,我久远的回忆如今笼罩在灰色的阴影下。
是的,凡尘便是将我引入囚笼的地方,但现在可不是纠缠过去的时候,那些陈旧的往事我不愿在谈起,我只想救出我的亲友。
在夜最后的巡游里,我看见了她。我温柔的大姐,这位掌管黑夜的神明,拨弄着古琴,独自坐在一处小小的山峰顶端。她透过炙热的火焰凝视着我,就像看着一个陌生的旅人。
一条长长的铁链从缠在她的脚腕,炽热的火焰在她身上熊熊燃烧,她没有喊叫,只是在忍耐。在火光中,我看见我的姐姐咬着牙朝我努力的微笑。
火焰越发肆虐,我看不见她的影子了。忽然,一阵阴冷的寒风掠过,我看见…可怜的姐姐被烟呛得白惨惨的面庞,美丽的秀发染随火乱舞,凡间的丝绸瞬间被转化为灰烬的装束。
眼睛是唯一一处没有被烈焰改变的反抗,迸射出不屈的目光。
她称自己为守隘人,身为杀戮的化身。姐姐并非第一个遭此酷刑的神明,当然一定会是最后一个。
她抬起手来,黑色的火焰夹杂着冰冷的月光向我袭来,我唤出武器,化解了她的攻击。
她咬破指尖,鲜血汇集在她身前,褴褛的披风翻飞张开,似乎是在拖动囚禁自己的锁链。而被我残忍契约所束缚的身体突然开始不自觉的翻滚起来,失去了平衡,径直朝着她站立的山巅跌落。
“虚伪者!”她在绝望中呼喊,“既然要杀我,那动作就快点!”
姐姐的声音透过寒风穿进了我的脑海,轰然炸响,其余声音邃然消退。
“伪善者。”
她这样称呼我。
“杀了我。”
这是姐姐的请求,唯一不变的请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