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雷，”文森特嘴里吐出烟雾，把剩下燃着的半根香烟递给马雷，“已经有多久了？”
“已经两年，不，快三年了吧。”马雷把抱在怀里的步枪靠在了旁边的弹药箱上，接过那半根烟，不是很确定地回答道。
在战场的日子就像在学校的日子一样，总是一晃而逝。
他把烟放到嘴里深深吸了一口，却没有急着把烟雾吐出来，仿佛是为了让尼古丁在肺腔里多留存一会儿。
他盯着那根即将燃尽的烟，缓缓将烟雾吐出，“这是最后一根了？”
“最后一根了，在下个月的补给到来之前。”
“可这才过了两周啊……喂，你不会偷偷藏了一两根吧？”
“嘿嘿，如果是一年前的我，我会这么做的。”
“啧，要是有酒就好了……”马雷又吸了一口，把燃尽的烟屁股丢到地上，仰起了头，看到了天上的星星点点。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听我母亲说，”文森特也抬头望着天，“这世界上每个人都对应着天上的一颗星星。”
“我还听我妈妈说过晚上不睡觉的小孩会被女巫抓走变成青蛙呢。”
“哈哈哈，我母亲说的是不睡觉会被狼抓走……她还说每有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就会有一颗星星落下。”
“那咱们岂不是应该天天都能看见流星雨？”
一阵沉默。
“是啊，已经死了太多人了。”文森特脸上有些阴霾，不过很快这些阴霾又一扫而空，他举起了一只手，手指弯曲，仿佛手里抓着什么东西，“为了死去的人，干杯！”
马雷也对着天空举起了手，跟文森特的举杯手碰了一下。
“为了活着的人，干杯。”
……
马雷醒来时，钟声正敲响了第九下，天已经大亮。
简单洗漱后，马雷来到了办公室。
“早啊，大叔，喝茶吗？”莎菲娜正坐在马雷的位置上，一只手端着一杯茶，办公桌上还放了一杯。
“你再这样，我真的会给警察局打电话的。”
“我姐姐肯定会很高兴有人免——费帮你照顾我的。”
“……”，马雷拿起那杯茶一饮而尽。
他并不觉得这茶的味道和他之前办公室里的茶有什么不同。
“话说，我在大叔的办公桌里找到一个有意思的东西诶。”
“有意思的东西？我这里可没有什么……”马雷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了莎菲娜另一只手里拿着那个东西——
一把左轮手枪，他知道里面是有子弹的。
“该死！莎菲娜，你是怎么拿到的？”
“因为它就放在办公桌的柜子里啊。”
“我当然知道它放在哪的，可你是怎么……”
办公桌的柜子都被马雷上了锁，钥匙他一直都随身带着，马雷摸了摸口袋，钥匙还在身上。
“你趁我睡觉的时候偷拿了钥匙？”
莎菲娜耸了耸肩，一副“你猜”的样子。
马雷从莎菲娜手里夺过枪，重新放到柜子里，上了锁。
“以后不许再这样，否则……”马雷语气严肃。
“否则你就报警吗？”
“莎菲娜！”马雷的声音里罕见地带了怒气。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莎菲娜嘴巴一撇，从马雷的座位上离开，坐到了茶几旁的椅子上。
马雷打开抽屉，拿出了那个写了地址的纸条，这就是今天的工作了。
“克姆街23号。”马雷轻声念出了这个地址。
“我们终于要出去调查了吗，走吧。”莎菲娜放下茶杯，站了起来，眼睛闪闪发光。
“我们？”
“对呀，不是我们吗？”
“你留在这里。”
“诶？”
“要是有客人来了，你负责招呼他们就行。”
虽然一般情况下也不会有人来。
“可小说里的侦探和助手不都是一起行动的吗？”
马雷头也不回的就出了门。
莎菲娜:“可恶，你可别后悔！”
五秒钟后，马雷又回到了事务所。
“咦，这么快就后悔了？”
马雷走到办公桌前，用钥匙打开了柜子，拿出了那把左轮手枪，向莎菲娜晃了晃，然后揣在了大衣内侧的口袋里，说了句：“别乱来。”
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我可是你的雇主！”
考虑到莎菲娜可能给自己配了备用钥匙的情况，马雷可不敢再让这玩意儿和她独处一室了。
克姆街离事务所并不远，马雷走了十几分钟就到达了目的地。
就是这里了，
马雷对照着纸条上的地址，来到了克姆街23号门前，确认无误后便敲响了门。
敲了门大概有十多秒，门内响起了脚步声，不一会儿，门就开了，开门的正是那位妇人。不过她的眼眶看起来有些红，而且有黑眼圈，马雷很有理由怀疑，她不仅晚上没睡好，而且还哭过。
“是马雷先生啊，请进。”
马雷进了屋，屋内都是很平常的装饰，而且很整洁，看得出来主人家经常打扫。
“要喝点什么？”
“不用了，我想还是直接开始谈正事吧。”
“哦，唔……当然。”
“辛森先生呢？”马雷记得她儿子叫辛森。
“他在二楼，请跟我来。”
妇人带着马雷上了二楼，在走廊最深处的房间停了下来。
咚咚咚，妇人敲了门。
没有回应，马雷仔细聆听着，可屋里也没有一点声音。
咚咚咚，妇人又敲了几下，“辛森，我把人带来了。”
原本寂静的房间突然响起了“沙沙”的声音，声音缓缓朝着门口挪动着。
“啪嗒，”门终于被打开了一条缝，透过门缝看到的是一片黑暗，唯有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在从门缝里往外看。
马雷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盯着那只眼睛。
“你们两个……聊，我先走了。”妇人转身就要进入另一间房间。
“夫人，好好睡一觉吧，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了。”马雷看着她的黑眼圈，关心道。
“好，睡一觉，好的，谢谢。”妇人身体好像在颤抖，微微欠身，关上了门。
随着妇人的关门声响起，马雷面前的门也缓缓打开，沙沙的脚步声响起，里面的人再次融入了黑暗中。
“那个，能开灯吗？”马雷站在门口，看着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
“灯坏了。”十分沙哑的声音从屋里的黑暗中传来。
“好吧。”马雷进入了房间，仿佛从一个世界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关上了门，过了好一会眼睛才逐渐适应黑暗，也能勉强看见一点东西了。
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立在墙边的那副骨架了，看起来像是人的骨架，不过应该是模型。
“辛森先生是研究生物的吗？”
马雷上前摸着那副骨架，触感告诉他——那是真的骨头！
马雷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个是我用动物骨头拼出来的。”仿佛是看出了马雷的想法，黑暗中的那人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呼，真是厉害，我差点以为……”马雷摸了**口，稍微定了定神。
“呵呵。”
那人，辛森先生一直呆在最黑的角落里，让马雷几乎看不见人，只能从声音判断他的位置。
“那么，辛森先生，我有什么地方可以帮你的呢？我听你母亲说，你最近遇到了一些困难。”
“当然，不过，在这之前，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请问吧，如果我的回答能对你有任何帮助的话。”
“事实上，你的回答对我来说非常重要。”黑暗中的人顿了顿嗓子，然后问出了他的问题，“你有没有失去过对你来说十分重要的人？”
几秒钟的沉默……
“当然。”
“你有没有因为你的过错——虽然可能不是故意的，而失去对你来说十分重要的人呢。”
“……
有。”
“很好，你是否为此而痛苦内疚过？”
“辛森先生……”屋里的空气有些沉闷，马雷走到门对面的墙边，想把窗户打开。
窗户上的玻璃都被用报纸给糊上了，即使是大白天，也透不进来多少光。
“是，或者不是？”
“是的。”马雷摸索了一阵，却怎么也打不开——窗户被封死了。
“如果能给你一个机会补救那个过失，你是否会不惜一切也要把握那个机会呢？”
“辛森先生，这种话没有任何意义……”马雷感到有点呼吸困难。
“是，或者不是！”
“是的。”
“很好，很好，很好……”
马雷突然想抽支烟，他抽出一根烟放到嘴里，点燃了打火机，黑暗中突然便多了一点微光。
可这点光亮不仅没给马雷带来任何安慰，反而让他陷入更强烈的窒息感中。
凭着微弱无比的光亮，他看见了，角落里，那张干枯没有血色的脸，脸上诡异的笑容，以及房间地板上那个巨大的血色符号。
“所以，你一定能理解我的，对吧？”那个人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