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斯庄园。
“莫莉卡，是像这样吗？”索菲娅看着锅里沸腾翻滚的肉汤，又加了一些她叫不出名字的调料。
“小姐，恕我直言，做饭的事情交给我来就好了。而且……”
“而且？”
“你好像并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女仆莫莉卡用勺子舀了一点肉汤，尝了尝后，微微皱眉，笑着说。
“啊，这样……很难吃吗？”索菲娜白皙的脸颊微微变红。
“老实说，小姐，并没有到难以下咽的程度，但是如果是用来招待客人的话，还不够，远远不够。”
索菲娅也拿着勺子尝了一口。
嗯……
感觉好像还不错？
——大部分人对自己亲手做出来的食物总会抱以极大的宽容。
“好了，小姐，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吧，你现在可以把围裙摘下来，然后去换身漂亮衣服，等着客人和晚餐上桌就行了。”莫莉卡把索菲娅推出了厨房。
“唔……好吧，不过，莫莉卡，我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你以后还得多教教我。”
“好的，好的，公主大人。”女仆夸张地鞠了一躬，然后关上了厨房门。
索菲娅用双手拍了拍自己的微烫的脸，走到阳台，从这里可以看到格雷斯庄园大部分的景象，包括大门。
此时，可以看到大门口站着一个人，准确的说，一位带着一头银发的女孩，索菲娅不禁用食指和大拇指搌了搌自己的垂到胸前的一缕发梢，叹了口气。
“宁愿在大门口呆一个小时，也不愿跟我这个姐姐共处一室哪怕一分钟吗。”
……
格雷斯家的庄园坐落在镇子偏北部的郊区。
在马车上颠簸了一个多小时，马雷终于看到了格雷斯庄园的大门。
大门前已经站了一个人，马雷很远就能认出来那是莎菲娜——她那头银发很难不引人注目。
“大叔，来得好慢啊，我在这都等了一个多小时了。”马雷刚下马车，莎菲娜就跑过来，摇着他的手臂跟他抱怨。
“这些谎话还是留着去骗你姐姐吧。再说了，请柬上又没写晚饭时间，我怎么知道什么时候到？”马雷瞥了她一眼，自认为到的还算挺早的。
不过，说起晚饭……
今天好像还没吃过东西。
好饿。
等马雷想到这一点，饥饿感才像洪水一般袭来。
唉，希望能好好吃顿饭吧。
莎菲娜拉着马雷进了大门，马雷看着这座大宅子，回想起一个月前自己来这里的情景。
“有些冷清啊。”马雷这么说着，同时四处张望——庄园里没几个人，上次来的时候可热闹得多。
“姐姐把大部分佣人都遣散了，只保留了少部分必须的人，毕竟，他们需要服务的人都不在了。”
莎菲娜说出这句话时语气平静，让人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说的也是。”
马雷看向庄园的西边，原来这里有一座小仓库——带地下室的那种，可现在只能看见一片平地。
莎菲娜拉着马雷进入了会客厅，会客厅很大，差不多就是那种能让马雷说出“如果我的办公室也能有这么大，那我这辈子就值了”的程度。
客厅正对门的墙壁上挂着个时钟，钟表下面挂着一幅巨大的画像，上次来时就挂在这里，不过现在看起来意味却完全不同了。
上面是格雷斯一家的肖像画，画像里面紧挨着站了二十多个人，里面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小孩，有些马雷认识，有些不认识，但也没有关系：因为他们都死了，就在一个月前——除了索菲娅和莎菲娜。
画这幅画的时候莎菲娜还是个小女孩。
奇怪的是，画像里的莎菲娜却是跟她姐姐一样的金发碧眼，安静地坐在索菲娅的怀里，搂着索菲娅的脖子。
蒙德——她们的父亲，格雷斯家族的（前任)族长则微笑着站在索菲娅身后。
马雷感到自己的后背有些发凉，不再去看画像，低头坐到了沙发上。
“姐姐应该马上就来，茶，咖啡？还是说——酒？”莎菲娜笑着说道。
“咳……开水就好。”
“诶？不要酒吗，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喝酒呢？唉，听说之前的地下室的酒窖里珍藏了……”
“该死，莎菲娜，给我倒杯白开水就行了。”马雷骂了一句。
“嘻嘻，好的好的。”
莎菲娜出了客厅，不一会就端来一杯白水。
“对了，”莎菲娜将白开水放到了茶几上，同时盯着马雷，神色郑重地说道，“待会吃饭的时候，不要说多余的话，看我眼色行事，懂了吗？”
“哈？搞什么？间谍游戏吗？”
“听懂了就好，其他的别管那么多。”
……
索菲娅进了会客厅，看到莎菲娜就坐在马雷旁边，跟他说着什么，眉头微蹙，随即脸上又挂上了和煦的笑容。
“感谢您能在百忙之中抽出身来赴宴，马雷先生。”索菲娅朝马雷微微躬身，她穿了一身紫色和黑色相间的连衣裙，很合身，应该是专门订做的。
“能与你共进晚餐是我的荣幸。”马雷站起身来，躬身回礼。
“不必如此客气，你是莎菲娜的恩人，也就是我的恩人，更是格雷斯家永远的朋友。”
“诚惶诚恐。”
“其实我们早就应该邀请你的，不过我最近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
“是啊，毕竟发生了那样的事……”马雷看向莎菲娜，后者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
“是啊……”索菲娅回答道，却没继续往下说——明显她不想再谈这件事。
客厅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唯有墙上挂钟秒针咯咯的转动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而率先打破沉默是马雷——的肚子。
“咕噜~”
这声音述说着人类最为原始的欲望。
马雷摸了摸鼻子。
莎菲娜向马雷微不可查地眨了眨眼，索菲娅抿嘴而笑。
“晚餐已经准备好了。”戴着围裙的莫莉卡在恰到好处的时间出现在了会客厅。
索菲娅：“我想我们接下来我们可以边吃边聊。”
马雷：“求之不得。”
晚餐的主菜是一大锅肉汤，配上其他主食和小菜。马雷很高兴不是精制牛排什么的——因为那玩意他既吃不惯也吃不饱。
索菲娅坐在主位，马雷和莎菲娜面对面坐着，莫莉卡站在索菲娅旁边。
“味道如何？”索菲娅看到马雷大快朵颐，看起来很是高兴。
“唔，很好……”马雷鼓着腮帮子，含糊着回答道。
“是吗，我……莫莉卡因为搞错了份量，煮了很多，我还担心会太浪费呢，现在看起来倒是正好。”
旁边站着的莫莉卡翻了个白眼，被索菲娅瞪了一眼。
其实马雷并没有细细品尝，因为他现在确实很饿，不过俗话说得好：饥饿是最好的调味料，他的话也并非恭维。
不过让马雷奇怪的是，莎菲娜整个过程中居然一言不发，只是用勺子拨弄着盘子里的食物。
“怎么，你不喜欢吃这个吗？”索菲娅似乎也注意到了，问向莎菲娜。
莎菲娜轻轻摇了摇头，象征性地吃了几口。
“唉，”索菲娅叹了口气，“本来莎菲娜就是个安静的孩子，”她看着莎菲娜，碧蓝色的眼里满是温柔与忧虑，“自从那件事之后，在家里就更是一言不发了。”
“哈，安静的孩子，你是说她……呃。”马雷听到索菲娅的笑话，本来想笑可没笑出来，因为他被莎菲娜在桌子下踢了一脚。
搞什么……
“她以前也特别黏我的，但自从我三年前离开这个小镇，接着发生那件事后，她对我也不理不睬了。”索菲娅看了表情奇怪的马雷一眼，继续说道。
马雷想起了客厅里那幅画，画里莎菲娜亲密地搂着索菲娅的脖子坐在她怀里。
“但是她好像对马雷先生特别亲密呢，是因为你救过他的缘故吗。”
“我……唔，谁知道呢。”在莎菲娜的注视下，马雷选择往嘴里喂食物。
“话说，马雷先生知道为什么莎菲娜的头发和眼睛的颜色都变了样吗，我回来时看到她，差点都没认出来这是我自己的妹妹。”
“我还以为她是天生的呢，”马雷又想起了挂在客厅的画像，“嗯……看起来也不像是染上去的。”
“马雷先生也没有头绪吗。”索菲娅眼眸低垂，看起来有点苦恼。
“是啊，我也……呃”
索菲娅：“嗯？”
莎菲娜又踢了马雷一脚。
“那个，毕竟你离开这个镇子已经有三年了，中间肯定也发生了许多其他的事，但是，莎菲娜能够平平安安不就是最好的吗。”
“话虽如此……也许我当初不该离开这个镇子的，而是应该呆在她身边，那样的话，这些事也许就不会发生了。”索菲娜低着头，双手**着餐巾。
“或许吧。”
不，我能肯定那不是个好主意。
“但是身为家族的长女，我也有自己的责任和义务，更何况，那是父亲的命令……。”
“我完全能够理解。”马雷已经吃饱，心满意足地用餐巾擦了擦嘴。
一阵短暂的沉默。
索菲娅看了看莎菲娜，又看了看马雷，莎菲娜依旧是一言不发。
“莎菲娜，时间不早了，你该去睡觉了。莫莉卡，去帮莎菲娜梳洗换衣服。”最后还是索菲娅开了口。
“是，小姐。莎菲娜小姐，我们走吧。”
莫莉卡牵着一声不吭的莎菲娜出去，并关上了门，片刻，她们的脚步声就消失在了去往卧室的楼梯上。
索菲娅看向马雷，马雷稍稍坐正了身子。
“马雷先生？”
“在。”
“有考虑再接受一个委托吗？”
……
出了会客厅，马雷向庄园大门口走去，门口有索菲娅安排的马车，可以送他回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天上星星点点缀缀。
“那么，大叔，之后就多多指教咯。”莎菲娜突然出现，从背后拍了他一下。
“你不是去睡觉了吗？”马雷吓了一跳。
“时间还早的很呢。”
“你偷听了。”
“嗯哼。”
“今晚你怎么回事？”马雷想起了莎菲娜的异样。
“这个嘛……”莎菲娜用指尖轻点自己的下巴，淡紫色的眼珠转动着，“明天，明天再告诉你吧。”
莎菲娜脸上又挂上了那种不怀好意的笑，“那么，我现在就是你的雇主咯？”
“嗯……”马雷叹了口气，微微颔首，“莎菲娜小姐，马雷私人侦探事务所，很高兴为你服务。”
“嘻嘻，你的表情可不像是高兴。”
“哦，差点忘了，这个给你。”马雷正要上马车，莎菲娜递过来一包东西。
“这是？”
“茶叶，上好的茶叶。我可不希望再喝到有霉味儿的红茶了。今晚你表现还不错，这个就当是奖励了。”
“啧……谢谢。”
……
索菲娅站在二楼阳台，看着大门前的两人。
“莫莉卡，你觉得我这么做……”
“我也不知道，小姐。”
“父亲一直告诉我家族的事业和繁荣大于一切，我也从未怀疑过父亲的话。”
“小姐，蒙德老爷已经……已经不在了，你现在才是家族的掌权者。明天还有客人要见呢，小姐还是早点休息吧。”
“客人？”索菲娅冷哼了一声，眼角的线条变得锋利起来，“不过是一群趁狮子虚弱的时候想要咬下一块肉的豺狼罢了。”
……
“马雷先生？”
“在。”
“有考虑再接受一个委托吗？”
“你是指？”
“莎菲娜。”
“她？”
“没错，你能帮我照顾她吗。我最近会……比较忙，没工夫照看她，你知道的，她现在好像只跟你能说上话，其他人我也不放心。”
“这个嘛……容我拒绝。”
“咦，这么干脆吗，我以为你俩相处得很好呢。”
“索菲娅小姐，你明白的，我有我自己的工作要忙，可没时间带小孩。”
“可我听说，你已经有两周没有接到委托了。”
“那完全是骗人的，明天我刚好就要工作，而且是笔……咳，大单子。”
“哦，这样吗，可我也会付你报酬的。”
“这不是报酬的问题，而是……”
“跟上次的报酬一样。”
“……”
“每个月。”
“……
介意我抽支烟吗？”
“请便。”索菲娅脸上依旧带着和煦的笑容。
马雷拿出了烟和打火机，不过只是在手里玩着那只打火机，眼睛盯着桌子，迟迟没有点烟。
啧，该死。
……
马雷回到事务所时，教堂的钟声正好敲响了十下，天空中没有月亮，星星却不少。
如果是在平时，他或许会搬出椅子在街边坐一会，或许再抽根烟，但他今天没有。
他将茶叶丢在办公桌上，径直进了卧室，没有洗漱，也没脱外套，就倒在床上，沉沉地睡去了。
……
克姆街23号，二楼。
“不行，这样不行……”
辛森在漆黑的房间里踱来踱去，表情吓人。
“可恶，可恶，可恶……”
他嘴里不停咒骂着，最后停在那个符号前，躺了下去。
“还是得……”
他看向角落里那个相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