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这孩子从小就有主见,她爸脾气还倔,父女俩这些年来没少闹矛盾。”唐雨薇的母亲端出刚洗好的水果,放在了朱聃秋的面前。朱聃秋显得倒是有些拘谨:“谢谢伯母……嗯,那她平时关系好,走动比较勤的同学,朋友,您对此有了解吗?”“倒是有那么一两个,是我们搬家之前的老邻居家的孩子,也是薇薇的同学,”唐母思索片刻,道,“至于大学同学,我只听她提起过一个叫文珊珊的室友,其他的我倒是不太清楚了。因为这孩子高考前夕仿佛着了魔,和她爸还有我说不想读书了,想要去学纹身,我们自然是极力反对。我还好,自认是循循善诱,可她爸就不同了,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火,说她要是敢去学纹身就剁了她的手,还跟学校申请了休学在家备考,唉……薇薇这孩子也是执拗,有天竟偷偷报了警,说自己被拘禁,警察都来家里了……经过几次折腾,自然高考也不太理想,最终进了H大艺术系。”说起唐雨薇,唐母仿佛有不知几肚子的话要讲,朱聃秋见状只好打断:“那伯母,您听她提起过一个叫韩明浩的人吗?大约比她大十岁左右的样子。”“嗯,这不可能,我家薇薇在男女方面,从来都是很谨慎的,甚至有些害怕与男生交流,朱警官,你能告诉我,薇薇究竟出什么事了吗?那个韩明浩是谁?”害怕与男生交流?我看她调侃自己调侃的很起劲儿啊,朱聃秋摇了摇头,思绪回到正轨,“是这样,唐雨薇目前在协助我们调查一宗命案,死者韩明浩,曾在案发当天,去过唐雨薇的店内纹身。”
“我就说她走错了路!”一名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厉声道,正是唐雨薇的父亲唐建德。唐建德是一家家装公司的设计总监,平日里时间还算自由,难怪这才下午两点,他便回到了家中。“不好意思朱警官,让您见笑了,孩子他爸就这脾气,”唐母打圆场道,“老唐,这是朱警官,来问咱们一些关于薇薇的事儿。”“朱警官您好,我这人有时好冲动,不是冲您,您千万别往心里去,您需要我们做什么我们一定全力配合。”唐建德伸出了手,却依旧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伯父您好,”朱聃秋也伸出了手,和唐建德握了握,“也没什么,就是和您二位闲聊聊,简单了解下唐雨薇的情况。”寒暄过后,唐建德坐在了沙发上,面对着朱聃秋,道:“朱警官,你刚才说到命案,还和小女的纹身店有关,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这样,”朱聃秋整理了一下思路,回道,“前天下午四点左右,在上海街附近的H达菜市场,发生了一起命案,根据目击者的证词,死者是在没有与人接触的情况下,突然倒地暴毙。而在这之前,他曾去过您女儿唐雨薇的纹身店做纹身,还有,死者生前最后一通电话,是拨给唐雨薇的,所以她现在在我们局里协助调查。”
“我早就料到迟早会出事……”唐建德点燃一根烟,强作镇定道,“当初我不让她去学纹身,就是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您的意思是?”朱聃秋疑惑道。唐建德猛嘬了一口烟,仿佛下了很大决心,道:“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也就不再隐瞒了,玉芬,你不是一直怪我当年对她苛责太狠了吗?我今天也把原委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唐建德又深吸了一口烟,随即将烟狠狠掐灭:“其实我当年,也和她差不多年纪的时候,也凭空冒出了想要学纹身的想法,在当年,那可真是离经叛道,不务正业啊。我的父母自然相当反对,我的父亲,更是因为我偷偷在虎口处纹了一朵花,而急火攻心,突发脑溢血,仅仅两年,便撒手人寰。”唐母听罢,脸上惊讶之色难以掩饰,结婚近三十年,她从未听过丈夫提及此事。只见唐建德抚了抚左手的虎口处——那里并没有什么纹身,只有一块约2cm*3cm大的疤,“父亲走后,我愈发心生愧疚,每次看到虎口处这个纹身,我都会想起父亲临终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不过后来,我才知道,那不是恨铁不成钢,而是想要阻止些什么,却又无能为力的挫败感。”“那后来呢?”朱聃秋好奇道。“后来我有一天喝醉了酒,越看这个纹身,就越觉得它是把我父亲带走的恶魔,我要为父亲报仇,我要毁了它!”唐建德再次点燃了一根烟,狠狠道,“于是我找出了一块铁片,放在炉子里烧红,然后对准纹身处狠狠烫了下去!”“啊,你不是说,是小时候帮家里烧火不小心弄的吗?”唐母惊道。唐建德转头看了看唐母,眼中带有一丝愧意:“这件事是我瞒了你,不过我是为了你好,因为……因为后来发生的事情过于可怕,以至于我这辈子都不想再提及……”唐建德顿了一顿,嘴唇几乎要被自己咬破,“
“但今天关乎薇薇,我也不得不说了,希望也能给朱警官提供些线索或思路。当年我烫掉纹身后,第二天,我就去了当初给我纹身的那个人的家中,对他痛骂。他却不以为意,直到他看到了我虎口被烫的地方,突然就像见到了恶鬼一般,状若癫狂,直接冲过来狠狠抓住我的左手,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曼殊沙华……宿命终结了吗……’之类的疯话。我当时见他的模样有些害怕,于是我就想挣脱他的手,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可他依旧死死抓着我不肯放。突然,”唐建德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语气也开始颤抖了起来,“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仿佛疯子一般双手拖着我向厨房走去,由于我一直挣扎,他也要费很大的力,于是他便一点一点拽着我,倒退着挪向厨房。而此时的他,眼睛瞪得堪比铜铃,眼神中还带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有绝望,有狂喜,还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坚毅。终于到了厨房,只见他腾出一只手,抓起一把菜刀,不知是对我,还是对谁吼了一声:‘这下宿命、传承,统统调转了,哈哈哈!’随即就当着我的面,抹了脖子!”唐建德讲到此处,声音已经颤得厉害,面部也不由自主地扭曲了起来。朱聃秋见状,忙将茶几上的水杯递到了他面前,示意他喝点水冷静下来。唐建德端起水杯,颤抖的手却好似不受控制一般,几次都没有将杯送到嘴边,终于,他喝到了一口水,稍作平复,继续讲了起来:“我到今日还记得那个人的血,崩到我眼睛里那种感觉,灼烧,酸涩,又仿佛在往我心里钻。我直接傻了,不知道要做什么,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整整过去了两个小时……没错,当时我并没有报案,我跑了。得益于当时的刑侦手段还没有那么发达,我从老家S省不远千里逃到了这里,自那以后,我便连母亲的消息也失去了。这么多年来,我从没有对任何人讲过这段往事,我恨纹身,也恨那个执意纹身,还想要去学纹身的自己,可能也不只是恨,还有恐惧,所以,”唐建德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语调也显得比之前平顺多了,“我不希望我女儿重蹈覆辙,因为那种诡异与恐怖,我不想让她也经历一次!”
此刻,朱聃秋不禁感慨,父爱,可能无声,可能方式不对,但剥下所有覆盖的表层,你会看到那一颗滚烫、炽热、爱你的心。“等等,”朱聃秋突然想到,“唐先生,您刚刚说您纹的是一朵花,而后那个纹身师又说了曼……”“曼殊沙华,又叫彼岸花,红曼陀罗,我也是后来见到类似图案,凭着记忆对照并查阅了些资料,才知道的。”又是红色曼陀罗!这里面一定有联系!朱聃秋仿佛抓到了一根稻草,他暗自喜道,顺着这条线挖下去,一定会有更多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