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清时见孟虞身子微颤，浑身战栗，不免失笑：“在下虽是将臣一族，但也多年未曾茹毛饮血，也似乎......没有什么吃人的传闻流出来吧？你这般怕我作甚？”
他说话的方式和语调都带着古代贵公子的腔调。
宴清时很少笑，不得不说这份得天独厚的英俊皮囊确实好用，至少短暂地迷惑了眼前的巫女小姐，让他能够在她失神的瞬间，窥探出前几日的记忆。
只是他的窥探逾越了孟虞的底线。
转瞬，孟虞脆弱的眼神已然收敛，她把轻质的金丝边框眼镜推过鼻梁，然后头也不回地抱着古籍和电脑离开了阅读桌。
“结束了？”
孟虞的阅读时间一般会持续到晚上九点，而此时清北大学的钟才鸣了六次，相熟的管理员忍不住问道。
“您可以帮我把它们送回书库了。”孟虞笑了笑，没有解答她的疑惑，而是将两本古籍推了过去。
等待借阅证扫描的时间里，管理员朝她挤眉弄眼了一番：“您认识那位英俊的先生吗？他正在看着你。”
“不算认识。”不用回头，孟虞也知道她说的先生是谁。
“只是短暂的交流了下学术问题。”
当一只僵尸盯着你看的时候，你并不会感到暧昧和害羞，巫女只会感觉到寒冷专注和危险。
六月中旬太阳直射点还未到达北回归线，北半球已经提前进入了盛夏。傍晚六点，太阳高垂在云端才初初有下垂的意识。
孟虞穿过图书馆木制的无人走廊，准备下楼梯到负一楼享用简单的晚餐。
而那个令人窒息的宴先生此时刚好倚靠在楼梯口的墙上，他的手上拿着一本她编写的《夏商周古文字使用指南》，并刚好阻挡了她的去路。
“宴先生通过您的眼睛，应该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再纠缠下去显得有失风度。”
她尽量让自己显得优雅并有风度，但是语气间还是泄露了些许不耐。
“是的。”宴清时轻笑，并不否认自己无礼的窥探，说：“不过，孟虞小姐是否知道那份竹简现在消失了。”
他反复提及竹简的消失，仿佛这消失和她有关系似的。
孟虞忍不住呛声：“我是一个历史学家，而不是文物贩子，难道你觉得我会偷走陈列在博物馆或是考古遗址处的文物吗？”
更何况，她并不喜欢那卷令人不适的竹简。
“孟虞小姐，我并没有怀疑你职业道德的意思。”他微微敛下眼睫，手指轻抚皮质书籍封面上突起的字体，“相反我非常喜欢你的作品，孟虞教授。”
他转过身来面对着孟虞，身后就是延长向下深不见底的楼梯。
若是身子不稳就会后仰滚落般危险。
“你对古文字的理解非常深刻，我觉得你那篇关于甲骨文的演化过程与象形文字的联系的文章很有意思。”他语调平稳地继续说道，好像并不在意他是话题唯一的引导者，“当然我也很喜欢刚刚借阅的这本指南，希望能向您讨教一番。”
虚伪。
此时的孟虞觉得这个词语非常适合眼前的男人。
一个年岁是她百余倍的男人，孟虞相当肯定，他并不需要别人指点他关于如何破译古文字。
他踩上一节楼梯，与孟虞靠的极近，低头附在孟虞的耳畔，低语。
“不知道我是否有幸，能邀请孟虞教授共进晚餐。”
这里不再是图书馆阅览室内部，已经没有禁止大声喧哗的指示标，也没有人类在场，而拒绝并惹恼一个危险物种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而他的目光已经从孟虞的耳畔慢慢移动到了她的喉咙。
“抱歉。”孟虞后退半步，尽量客气委婉地拒绝，“我晚上有约了，我姑姑还等着我回去做饭。”
宴清时应该能明白她的潜台词。既然连她的文章都阅读过了，应该也调查过她的相关背景，这个背景肯定是包括孟知予这个强大的巫女。
他并不想惹麻烦。
“那太遗憾了。”他喃喃道，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那就下次吧。”
他确实没必要和她逗留在一顿饭上，特别是考虑到他不同的饮食偏好，他们确实不适合一起共进晚餐。
只是，他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她身上，准确的来说，是眼睛上。
他还在坚持不懈地想要窥探她的记忆。
此刻的孟虞真的恼怒极了，那目光黏.腻得仿佛势必要将她隐藏的一切扒干净。她蹙着眉情绪一瞬间有些不可控制，待回过神才发觉手已经按捺不住伸了出去。
离宴清时的胸口不过两厘米不到。
孟虞以为自己控制住了，可是仿佛有一股极为强劲的力量从她的掌心喷涌出来，哪怕没有触碰，宴清时已经和她想的情景一样，从楼梯下滚落下去了。
她屏住呼吸一瞬间从头到脚都在颤抖。
又一次失控。
而这次的失控后果是惹恼了一只将臣。
来不及思考如何应对，因为宴清时已经以一种她视线捕捉不到的速度把她打到楼梯底部的墙上了，他压制在孟虞的身上。
背部传来一阵剧痛，但喉咙处感触到的冰凉气息才令她汗毛顿立，孟虞毫不意外下一秒就会被咬破大动脉失血致死。
她的大脑快速地转动着，如何摆脱困境。
“宴先生最好放开我。”强自镇定下来，孟虞继续说，“虽然我现在被你压制着，你也应该明白我的巫术下一秒就能将你拍死在墙上，就像拍死一只蚊子。”
她紧张地小小吞咽了一口。
“您冷静下来应该明白，在这里的任何非人类行为都是不合适的，我们都承担不了后果，无论是我死还是你亡。”
虚张声势，置之死地而后生。
孙子兵法倒是学得不错。
只是，这女子着实不礼貌，从僵尸到蚊子，唯一顺耳的称呼就只有几句阴阳怪气的宴先生了。
宴清时松开桎梏，稍微整理了下微微褶皱的白衬衫领口。
“抱歉，在下失礼了。”
孟虞微扬起头，控制着呼吸，尽量显得胸有成竹。
随后这只将臣右手苍白修长的手指伸进口袋，掏出一张黑白相间的名片，递了过来。
“孟虞小姐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
有需要？
孟虞捏着卡片的边缘，在这个过程中小心地避免触碰他的手指。
名片上紧挨着宴清时名字的的后面，跟着一串手机号码，最后一行是一个地址。
清北大学附属医院神经外科。
血液和解剖学。
医学生命科学说是将臣一族的最爱也不为过了。他们漫长的生命也最适合做这些需要长期学习和耐心的研究，毕竟几个世纪的研究比几十年的研究更加容易成功。
“神经外科？宴先生是觉得我需要找您看看脑子吗？”
宴清时哑然失笑，算是彻底明白学院里流传的历史系副教授孟虞，是多么不好相与了。
令人忽视美貌的女魔头......名不虚传？
他抿唇，最终下了定论：“真是惹不起的巫女小姐。”
“你知道就好。”
既然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她，孟虞也强迫自己不要眨眼，自己不要第一个把目光移开。
结果眼睛意外地泛红，莫名显得有些引人怜爱。
越是如此，竟越让人想欺负，若是真哭了，必定梨花带雨婉转娇媚。
见状，宴清时似笑非笑起来，他呼吸也重了几分。
平素，他不会为难女子，更不会亲近女子，今日欺负人算是头一桩，这女子教他时时退让破例，真是棘手的紧。
“你会来找我的。”
“不好惹的巫女小姐。”
他向后退了几步，笑了笑，然后消失在了楼梯拐角最黑暗的部分。
孟虞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睫终于颤抖地眨了下，滚落下一滴生理性泪珠。
她没有再下楼吃晚饭，飞快地穿过长廊，出了图书馆站在巨大的雕像面前猛地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鼻腔里那神秘的男士香水味倾吐出来。
孟虞回家的速度比平时快了很多，等到了家关上了门，她才彻底卸下了那口气。
家里的每面墙在某种程度上保护了她的安全。
房子像是拥有自主意识一般，感受到主人的气息，自动地开启了屋灯，空调达到了合适的温度，客厅沙发边的老旧胶片机也即时响起了莫扎特纯净的音乐。
孟虞彻底放松了下来。
习惯昼伏夜出的孟知予穿着丝绸睡衣缓步走下楼梯。
“你很疲惫，是遇到了什么？”
这是孟虞听到的第一句话，来自女巫的直觉，孟知予甚至都不需要试探，直接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她只能老实交代：“我很好，只是今天在图书馆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仅此而已。”她适当的隐藏了那个人是将臣，并且已经跟踪了她一周。
“他是谁？”
又是敏锐的直觉，孟知予不会让她蒙混过关。
“宴清时，一只将臣。”
“将臣？”这位优雅的淑女第一次语调如此不受控制的尖锐，“他找你做什么？”
孟虞知道孟知予绝对不是一个轻易会被将臣点爆的女人，于是她装作随意地说：“约我共进晚餐算吗？”
孟知予觉得不可置信，然后嗤笑了一声。
“没有什么餐厅的菜单能够吸引将臣。除非他想尝尝巫女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