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角不住的微扬,身似风轻,寥寥几步便来到了半山腰的一座竹屋前。
张奕隔老远就看见,一摞摞胡乱摆放的土黄色空酒坛堆在院中。
而醇香诱人的酒气撩过嘴角,钻进鼻腔。
脑海中瞬间出现他师尊那糟老头的身影。
抬腿拈起脚尖,他小心的跨过这些酒坛陷阱,透过门缝向里瞄去。
屋里没有亮源,月光溜缝而入,两条通白的酒虫躺在四仙桌上的虫笼里,翻起扁瘪的肚白时不时的抽搐。
而靠着笼子边的槽里酒食空空,显然它们快一命呜呼。
这酒虫只需每日吃三四两的灵酒,携带在身边便能助修士快速的吸收灵气,算比较稀有的灵兽。
提起酒,张奕便想起每当有弟子叫师尊老酒头,师尊就会吹起胡子指正那人,说自己不是老酒头,要叫他帅酒头。
而被他缠上的人都要被迫听他吹嘘自己。
“为师跟你说,酒这玩意才让人年轻呢,想当年我邹友仁也是迷倒万千师姐师妹的美少男,可惜岁月不饶人唉。”
邹友仁说的时候一脸迫真,可闻言者不信。
不信?不信你跟我来两杯,邹友仁手肘勾那人的脖子满嘴喷着酒气,被缠闹的弟子只能哄小孩似的说师尊太帅了。
但邹友仁真的信,每当有弟子顺着他时,他便念叨帅也是种罪过。
但他的醉汉行为结束在张奕身上,因为张奕那时讨厌酒味。
虽刚开始也忍让着他,可架不住次数多,他终于还是忍不住的拆了师尊的台。
“师尊你那么迷人,怎么没见找个师娘?”
周围弟子窃笑出声,邹友仁像被笑声噎住脖子,涨着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半晌才憋出来个,“为师这是不想找,你个小毛头懂什么。”
事后仍毫不在意的继续搭张奕的茬。
邹友仁虽是个小小的外门长老,但正是因为这一点诸多的外门弟子都不讨厌他。
不过记得后来师尊卡在金丹圆满无法突破。
坐化之前吵嚷的拉着他,要自己跟他喝酒。
张奕没有办法,他不曾想没心没肺从不摆架子的快乐老头会有心魔。
石桌上,师尊说他的老相好死了,自己早该去陪她啦,还乐呵呵的劝张奕不要伤心。
他一笑眼角就满是褶子,仿佛还是那个没烦恼的老酒头。
“你要哭鼻子,那为师归西都得坐起来瞅两眼。”
张奕记得自己没有回答,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干着灵酒。
他想说师尊骗人,总说灵酒是香的,为什么他咽入喉中的怎么又苦又涩。
但张奕没有开口,因为他怕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眼中打转的‘酒液’。
虽然他当时讨厌酒这个东西,可再后来他也染上了喝酒这个毛病。
都怪这老酒头不教好。
他发现自己总后知后觉的犯贱,失去时才想起那人的好。
如果不是师尊,恐怕他现在还在街上卖着包子吧。
重活一世,就让师尊再喝上个几千年好了。
“师尊?”手弯成半弧括在嘴边,张奕稍稍猫腰依在门口,轻声呼喊,“老酒头?”
没有回应,他估摸着师尊九成八是下山去酒楼了。
张奕记得有条宗规外门弟子可以向自己的师尊申请退出宗门,他来就是为这件事。
虽有这条规定,但几乎没有人想退出天衍剑宗,毕竟这里是别人挤破头皮也想进来的洞天福地。
他大可以等,可那老头下山就跟失踪一样,仿佛不把酒楼搬空不罢休,没个把月是回不来。
若下山去寻,他也出不去,还需师尊给的出入令符才能走出护山大阵。
这护山大阵能抵挡分神境圆满修士的全力一击,尽管没必要全劈开。
但他估摸以自己练气境初期的修为,只能破开拳头大的口子。
在张奕眼里,个把月不过须臾。
可为何他却感觉心有蚂蚁在爬,想见到雪艺霖的迫切心情如雨后春笋穿过石层,不断冒尖。
为此,张奕决定直接上禀宗主,悄悄的打个正义的小报告。
不过在那之前,他决定先给这两条翻白快要饿死的酒虫喂喂粮。
…………
“啧,都是空的啊。”
竹屋内微弱的烛光闪闪,两只酒虫听见张奕的话,从刚开始的兴奋随即又躺了回去。
它俩本以为跟着个爱喝酒的老头可以过上好日子,结果每天都活在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那白胡子老头心情好了喂它们吃点,心情不好就自己喝点。
但是它们就没发现过那老头有心情好的时候!
酒虫?不不不,这老头才是酒虫,它们只是弟中弟。
“这软塌下面也没有么?”
张奕撩起衣袍单膝跪地,把着床沿弯腰,眯起眼睛瞄扫床底。
然而床底只有三坛倒翻的酒坛,跟那两只躺平的酒虫一样,肚里空空。
张奕努嘴挠了挠头,暗道应该不能一滴都不剩吧?
遂他伏在冰凉的地面上,伸手费力的勾起那代表着酒虫希望的生命酒坛。
由于那酒坛藏的位置很里,张奕的上半身几乎完全的伸没。
床底满是呛鼻的灰尘,他屏着呼吸缓缓向前探去。
终于,他的手指触到了坛口,万幸的是那里面还剩着点福根儿。
心中一喜,张奕慢悠悠的向外缩身,空间很窄,不小心的话有可能碰碎酒坛。
全神贯注,仿佛化身成无情的抓钩,张奕撅着屁股一点点向后挪。
“师弟?!”
这时门口蓦地传来声音。
“谁?!”
下意识想要抬头,但他却忘了自己在空间有限的床底。
随即框框两声脆响。
师尊的床很沉,就算这么撞也纹丝不动。
嘶的一声,长抽口凉气,张奕捂搓着后脑,面部狰狞。
不出所料晚上应该不能平躺着睡觉了,不过所幸酒坛还……在。
张奕愣神的看向手里的碎片,此时地面上正冒着白色蒸汽。
若那两只酒虫看到,恐怕恨不得咬烂门口打扰它们吃不上饭的歹人。
“师弟你在干嘛,卡这了?别怕!为兄帮你!”
那人像拔萝卜一样伸手就拽,随着‘啵’的一声,张奕被拉出床底。
张奕本也在愤恨有人打扰他,可当看清那人是谁后,他再次晃神。
只听屋内响起那人语速极快的连珠炮:
“都已经戌时了,你在师尊屋里干什么呢?
欸?师弟你额头怎么缠了圈纱带!?
诶呀,还泛红呢,疼不疼?
师尊不是说你到练气境后,就不会再有大灾大病了吗?
嗯?怎么不说话?莫不是磕傻了?
你别吓师兄啊,师兄胆子小。
咦,师弟你手里抓着个碎片做什么?
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