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凄厉的呻吟从门口传来，姜忈放下了手中的古籍，纳闷的目光朝门口瞥去，下一秒就惊得瞪大了眼睛。
姜小名一边往客厅走来，手里还拉着绳子，拖着一个身着黑服，被五花大绑的人。他服饰精致，头戴冕冠，冠上玉藻随着姜小名的拖拽摇曳作响。一身华丽装扮与他生无可恋的表情结合，显得格外违和可笑。
“世风日下，道德沦丧啊……”姜忈不禁感慨道。
“这家伙在街上大喊大叫的，得亏没人看得见他，他可是一点脸没丢，我倒是表演了一回行为艺术呢。”姜小名的声音带着些怨气，似乎是想到了尴尬的事情，又愤愤地扯了扯绳子，引得他又惨叫连连。
“算是我没与你讲清楚，小名。我们归冥师一般我们对于魂灵都会比较……？”姜忈看着被绳子绑着，被毛巾堵着嘴，躺在地上犹如虫豸般乱扭，不停发出惨叫呻吟的不知哪朝哪代的天子，觉得此时说尊敬二字未免荒唐。
“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先搞清楚他是哪个朝代的人，我好给他放纪录片或者电视剧，让他接受一下现实。”
“汉朝以前。”姜忈不假思索地说道，“而且他还是天子。”
“嗯？”姜小名一怔，随即明白过来：“是因为这个帽子……”
“这玩意不叫帽子！！！”姜忈有点恼怒，“虽然我已经了解到你们这个时代的人历史不好，但是也不准这么离谱吧！”
“你们古人真麻烦……”姜小名吐槽道。
“总之，这是…”
姜忈正欲继续解说，又被姜小名不耐烦地打断了：“不就是只有皇帝才能带这个吗？”
“不对！”姜忈感觉自己快要被自己的后辈搞崩溃了，“不是皇帝才能带！是上面冕旒的数量有区别！”
“反正就是天子的最多嘛。”
这话总算没错。姜忈叹了口气，而姜小名则是拍了拍可怜的天子：“喂，皇帝，你知道汉朝吗？”
“唔……”
“你还把人嘴用胶带缠着呢……况且看他这神情应该是不知道，想必是周朝人。你用皇帝称呼他可不对。”
“周朝？你怎么断定不是秦朝？”姜小名纳闷。
“那俩我认识。”姜忈说。
“嘿哟，你认识秦始皇？”姜小名有点讶异。
“有什么好奇怪的，归冥师的职责就是把魂灵送回阴间，见过古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姜忈鄙视姜小名的少见多怪，不过事实上，当初他做归冥师的时候，初见古人也远没有现在说的这么淡定自然。
“但是我对于周朝的历史不了解，接下去要怎么确定他具体是哪一位，把全部国君的名字一个个念过去？或者把《史记》丢给他自己看？”姜小名问道。
“问问他有没有东迁洛邑不就好了。”
“唔？？”地上的天子发出疑问的声响。
“嗯？不知道？那檿弧箕箙可曾听过？”
檿（yǎn）弧箕（jī）箙（fú）？
姜小名正纳闷这四个字是何意思，却看见那周朝天子的神色顿时变得惊恐起来。
“行了，给周宣王松绑吧。”姜忈叹了口气，“人家好歹有个宣王中兴，绑起来也太失礼了。”
“等会？什么是檿弧箕箙？”
姜忈一边动手去解开绳子，一边开口：“那是西周末年……”
结果姜小名却冒出来一句：“什么是西周？”
“过分了！这个真的过分了！”姜忈生气地叫喊起来，把周宣王都吓了一跳，“怎么会有连东西周都不知道的归冥师啊！”
“唉，真麻烦，不是当初你要我做的嘛。又不是我愿意做，要不是你说你这一脉流传下来只剩我这一支，我才……”
“得得得得得……”姜忈头疼地拍了拍脑袋，“算我倒霉……”
檿弧箕箙，是西周末年的童谣：“檿弧箕箙，实亡周国。”
如果单看字面意思，檿弧箕箙不过是山桑木做的弓与箕木做的箭袋罢了。然而因为这后半句的缘故，周宣王为此派人去抓一对制造这些器物的夫妻。这对夫妻在逃亡途中，意外捡到了一个婴儿。
“而这个婴儿呢，就是褒姒。”
“哦。后面我知道了，烽火戏诸侯嘛。嗯？那不是周幽王吗？”
“周宣王据说在狩猎时被昔日滥杀的臣子鬼魂射死了。后来周幽王继位。”
“信息量好大……”
“不过，这也太愚蠢了吧？”姜小名瞥了眼周宣王，后者正坐在沙发上，提起昔日死因不禁面露惊慌，“因为这几句话就去抓制造这些物品的人？”
“此乃天命！寡人如何不信！”周宣王羞恼地辩解道。
“噗，天命？”姜小名不屑地笑了起来，“你觉得是勤政爱民可以防止亡国，还是去抓两个卖弓卖箭袋的平民百姓可以防止亡国？”
“这…”周宣王一时哑然。
“啧啧啧，逊。”
姜小名讥笑道。而姜忈则有点严肃地说道：“虽然周宣王后期确实残暴昏庸，杀伐无道，但是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政绩。宣王中兴的成绩还是应该肯定的。”
“归冥师！你竟敢口出狂言！说寡人残暴昏庸？！”
“闭嘴，你还想回去嘛？”姜忈虽然教育姜小名，却也不惯着他，一句话直接让周宣王郁闷地闭上了嘴。
“宣王中兴？”姜小名有点纳闷。
“当年武……周武王你总知道吧？”姜小名没好气地说。
“……好像知道？”
姜忈也是没了脾气：“武王姓姬名发，昔日……”
“哦！姬发啊！你早说他名字我不就知道了吗！”
“？？？”姜忈怔怔地看着姜小名，显然是不知道他这反应的缘由。姜小名补充道：“我看过动画片啊，哪吒传奇。”
“哪吒为什么会跟周武王扯上关系……”
“哪吒是李靖的孩子，他……”
“李靖？？？”姜忈震惊地看着姜小名：“你刚刚说李靖？”
“干嘛，你知道他啊？”姜小名纳闷。
“我是贞观四年生人，你说我知不知道？”
“贞观四年……？”
“停停停，怎么越说越远了？”姜忈摆了摆手，暂时制止了这个话题。
自武王伐纣，分封诸侯以来，周朝历十世，传至厉王。周室本以衰败，更兼厉王无道，暴虐侈傲。竟至于百姓在路上相见不敢说话，只以目相示。三年后，终于招致国人造反，将其赶至彘地。
“这个彘，我记得有猪的意思？”姜小名饶有兴趣地插嘴道。
“呃，这里仅仅是地名。”姜忈说，“不过我也很好奇什么地方会取这个名字，又或者那个时候彘还没有这个意思？就像桀纣一般。”
总之，周厉王被赶到彘地十四年后去世。此前国事由两位辅相，召公与周公代理。厉王死后，二相便拥立了太子静为周王，也就是周宣王。
“根据《史记》记载，‘宣王即位，二相辅之，修政，法文、武、成、康、之遗风，诸侯复宗周。十二年，鲁武公来朝。’”
姜小名等了半天，不见他继续念下去，纳闷道：“就没了？”
“对啊，就没了？”宣王也急切询问道。
“《史记》关于宣王中兴确实没啥太多记载……《诗经》当中倒是有不少歌颂宣王的。”
捧着《史记》念了半天的姜忈合上书：“但是你家里没有《诗经》，我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