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萝茜记得上辈子她玩过一款挺有名气的网游，里面有个版本的剧情讨论过长生种和短生种的观念差异。
对短生种来说已经能算的上是陈芝麻烂谷子的历史遗留问题对长生种来说却恍然如昨日——就像大部分魔女们那灵活的道德底线一样，时间的尺度放在人类身上就宏大漫长的不可思议，放在魔女们身上却会变得渺小又短暂。
人类方几乎已经忘记引发千年战争的导火索，但对身为长生种的龙族来说千年前的仇恨却依旧刺痛，甚至还带着刺鼻的血腥味。
——长生种与短生种对时间这一尺度的感触便是如此迥异。
毕竟，有时候多萝茜只是发个呆，几天的时间就悄然从她指间溜走啦。
如此一来她便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那些身为短生种的朋友接连死去，消逝在望不到头的时光长河中。
会感到痛苦么？
最开始的确会，不过后来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
因为多萝茜的朋友全都死光了，她也不再去结识新的朋友，而是搬进了魔女之森一个人住——只要她成为废物就没有人可以利用她，只要她没有朋友就不会为朋友的逝去而感到难过。
多萝茜老鼻子聪明了，她觉得这是一劳永逸解决问题的办法。
不过既然如此……说起来，她又为什么要救下小老鼠，甚至准备把小老鼠当宠物养呢？
大概是因为一个人住实在太无聊了，无聊到她甚至已经快数完包围猫之巢的那片向日葵海到底有多少株向日葵。
况且只要在产生感情之前把小老鼠送出魔女之森不就得了？
再不济她还能清除小老鼠脑袋里有关她的记忆嘛。
——总之，老鼻子聪明的猫魔女多萝茜自认为有无数种办法让自己避免重蹈覆辙，所以她才会把小老鼠领回家当宠物养着。
不过既然是宠物……打狗都还要看主人呢，多萝茜之前明明都警告过魔女们未经她允许不准在猫之巢乱逛，可欢愉魔女居然还是闻着味儿找上了小老鼠，想跟他做什么交易……
而且居然还是半强迫性质的强买强卖！
叔叔能忍……哦，叔叔好像不太能忍，因为叔叔我啊，真的生气了呢。
多萝茜一只手拉着小老鼠一只手拽着欢愉魔女的影子，就像牵着只气球。
左牵黄，右擎苍。
多萝茜带着一大一小俩人回到了客厅。
客厅中聚集的魔女看到多萝茜身边的小老鼠和欢愉魔女，都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觉得乐子来了，于是纷纷朝多萝茜聚拢过去。
先说话的是好奇魔女。
她瞬间凑到了小老鼠面前，睁大了眼睛，满脸兴奋地问：
“哇！这就是猫收养的人类幼崽吗！？小小的，软软的，好可爱……小家伙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啊？你不是人类么？对人类来说魔女之森应该是禁地啊，你为什么会流落到魔女之森……”
好奇魔女的问题像出笼的猫咪，一个接一个往外蹦。
小老鼠似乎被吓得不轻。
不过多萝茜注意到这小东西还是在努力保持镇定——即便他的瞳孔已经略微放大，被她牵着的手也不自觉收紧，沁出黏腻的汗液。
“我……我是……”
他磕磕巴巴想回答。
可多萝茜拦住了他。
“好奇，”多萝茜问，“为什么乌鸦会像写字台——你想明白了吗？”
别的魔女可能不知道，可多萝茜知道，好奇魔女固然拥有近乎无穷的旺盛求知欲和行动力，但与之相对的，她的脑子……就有点不那么好使了。
不光是人类，似乎就连老天爷……或者说所谓的世界意志也喜欢调和折中，譬如你说，一位魔女既拥有旺盛求知欲行动力和好使的脑子，那必定是不被允许的。但是如果你说一位魔女只拥有两者中的一样，那么大家就会同意了。
好奇魔女就是这样。
其实也不能说好奇魔女的脑子不好使，准确点形容，应该说好奇魔女的大脑太简单了，简单到有且只有一条进程。
当她在思考乌鸦为什么像写字台的时候她就没办法去想小老鼠的事了——所以在多萝茜唤醒了好奇魔女那条被暂且搁置的进程之后，她立马一捶手心，恍然大悟。
嘿，对呀，乌鸦为什么会像写字台呢？
这时候多萝茜再凑过去，说懒惰魔女有可能知道哦，好奇魔女便屁颠屁颠地跑去找懒惰魔女了。
解决完最麻烦的好奇魔女，剩下的魔女就不足为虑了。
此乃“裹甲衔枚，劫营如入无人之境”也。
多萝茜轻轻挠了挠小老鼠的手心，吸引小老鼠的注意力，然后朝他眨眨眼，露出稍微带着点狡黠感的笑容。
“别怕。”她攥紧男孩的手，“有我罩着你呢。”
她的笑容实在是太耀眼了，所以小老鼠下意识眯起了眼。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在黑暗中艰难爬行许久，他的眼睛无法适应这突兀降临的光，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下意识也攥紧了多萝茜的手。
“嗯。”
小老鼠深吸一口气，抬头，迎着如今聚集在猫之巢中的魔女们挺起了胸膛。
多萝茜看看小老鼠，又看看那些打量着小老鼠的魔女，忽然觉得这场面有些滑稽。
不可否认的是……勇敢一点的确很好，但盲目的勇敢就是狂妄了，小老鼠不懂事，他大概不知道他眼前这些魔女一个个的到底有多恐怖。
——假如她们愿意的话，大概能在十分钟之内毁灭掉以实玛利大陆上任意一个凡人国度吧？
而小老鼠却这么勇……总有地上的生灵敢于直面魔女们的威光？
这下初生牛犊不怕虎了。
多萝茜一边想一边忍不住笑。
然后她绕过小老鼠，帮这傻小子挡下了魔女们不怀好意的窥伺。
这下就有魔女感到不满了——是傲慢魔女，她的眸子里积蓄起雷霆般的盛怒，宛若天声震落，她用带着寒意的声音质问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猫！你不是对我说你收养这小东西很丑么？可为什么我看他一点都不丑？”
然后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声音便愈发冰冷:
“猫，你在骗我？”
空气里渐渐弥漫起浓重的火药味。
多萝茜身后的小老鼠愈发紧张起来，他下意识看向其他的魔女，却发现这群乐子人丝毫没有打圆场的意思，相反，她们全都在兴高采烈地围观针锋相对的二人，甚至有极个别魔女在小声喊“打起来打起来打起来”。
乐。
就像肯尼迪坐敞篷车，魔女们全都乐起来了。
一时间猫之巢中群魔乱舞，小老鼠和多萝茜被魔女们包围，就像被煮熟的鸭子，好像已经不可能长出翅膀飞出去了。
小老鼠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想冲出去帮自家主人说话，但还没等他行动起来，她的主人就又悄悄挠了挠他的手心。
“稍安勿躁。”
会让人联想到小甜饼和热红茶的好听嗓音在他心底响起:
“傲慢魔女罢了……定叫她有来无回！”
小老鼠傻乎乎地抬起头，看到自家主人脸上依旧带着熟悉的，略带狡黠的自信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这笑容，小老鼠莫名就放下心来。
或许是多萝茜的笑容太有感染力吧？
总之，小老鼠很盲目地选择相信自家主人，目送自家主人一步一步走到了傲慢魔女面前。
傲慢魔女似乎已经怒不可遏。
她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了那根属于她的魔杖——十三又四分之三英寸长，接骨木材质，凤凰尾羽杖芯——傲慢魔女高高举起魔杖，召唤雷霆，白炽的电光轰然落下，在猫之巢中肆虐鞭挞。
但闪电根本无法奈何多萝茜。
她甚至没有取出魔杖，闪电便自动避开她以及她身后的小老鼠。
“噼啪——”
多萝茜微笑着穿过纵横交错的雷霆，缓缓来到傲慢魔女身前。
傲慢魔女下意识咬住了唇，攥紧魔杖，眸子里电光愈发耀眼——察觉到寻常的雷霆无法阻挡多萝茜，她似乎打算使用更强力的魔法。
但还没等她再度举起魔杖，多萝茜就忽然攥住了她的手。
像骑士对公主行吻手礼那样，多萝茜优雅地立正欠身致敬，变攥为托，低头在傲慢魔女手背上轻轻一吻。
“小老鼠当然丑陋。”
迎着傲慢魔女不知所措的目光，多萝茜得体地微笑着解释:
“——毕竟相较于傲慢殿下您的美貌，无论是谁都会显得丑陋不堪，不过假如傲慢殿下您想要见小老鼠，我也还是会把他带过来的，毕竟失去了绿叶映衬，即便美貌如殿下，也会失去比较的对象……”
“所以，为了彰显殿下的慈悲，在下恳请殿下饶恕我以及小老鼠这片微不足道的绿叶，好么？”
她带着恬淡笑意看向傲慢魔女的眼睛。
可傲慢魔女却不敢与她对视。
“好……好！”
傲慢魔女结结巴巴地移开视线，竟然像多萝茜所形容的那样慈悲，同意了多萝茜的请求。
多萝茜便再度俯身行礼，嘴里称颂着傲慢魔女的仁慈美德，被盖在裙摆下的尾巴却得意地向上翘了翘。
她自己就是猫魔女，所以理所应当的，没有人比她更懂猫脾气了。
——对付猫脾气，就得顺毛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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