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知道她发烧还重感冒,这幅情景穆少杰没准真会以为这是碰瓷又或是什么搭讪的新招式,他也顾不上手头的玉了,两步冲过去接过李秋元连说了两声,“谢谢了。”
“不客气。”
对方一只手扶着李秋元的肩膀,并没完全把人推给他。
穆少杰听见他说话,才惊觉这声音熟悉,他抬头一看,愣了,有点不可思议的脱口,“你怎么能出现在这儿?”
这不是寺庙么?
“这句话有意思,”对方笑了,“我为什么不能出现在这儿?”
穆少杰噎了一噎,知道自己不小心暴露了知道太多的事实,只好强行补救,“没有没有,那是口误……”
“你们所谓的救人方法,就是把玉送到这里来么?”对方倒也不在意他的解释,神情平淡的环顾了下四周佛像,眼神玩味,像目睹了一场笑话,“劝她拒绝了我的帮助,却用这么一种不知所谓的方式来救她,你不觉得过于自信了么?”
说实话穆少杰确实也没多大把握,被堵的不知该说什么,“可……”
对方嗤了一声,带着轻描淡写的讥讽,“到底不是自己的命。”
穆少杰预感不太好,“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在你一意孤行的劝阻和自以为是的帮助下,她终于要死了。”对方终于彻底松手,穆少杰猝不及防的被怀里猛增的重量往后带了两步,对面的俊秀少年看了一眼他怀里的李秋元,平静的神情里有一种离人千里的淡漠,看起来更像是一种不动声色的失望,“可惜了。”
如果她愿意相信他,至少可以活命。可惜她长大了,不再是那个不知无畏的小女孩。
穆少杰咬紧牙关,忽然觉得愤怒,他分不清这种愤怒是不安还是什么别的,“我会救她!”
少年凝视了他两秒,冷笑了,“是么?”
……
李秋元在一片昏沉中感觉有人在掐她的人中,然后就有温热的液体从嘴里灌进来,味道是前所未有的苦,害的她差点把吞进去的液体呕出来,没两秒就咳嗽着醒过来。
穆少杰正扶着她喝药,他手里拿着的是早上塞到背包里的保温杯,不知道为什么他脸色很难看,眉头紧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李秋元四处看了眼,发现她还在寺庙里,但是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她觉得自己应该没看错,因为从手心蔓延到心底的阴冷感觉还残存着,令人无法忽视。
“你有没有看见眼熟的人?”
穆少杰冷着脸一口否认,“没有。”
李秋元挠了挠头,又有些疑惑。
穆少杰把她扶起来,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你现在必须马上去医院。”
“去去去,马上去。”
李秋元点头如捣蒜,她感觉她家老板现在心情很不好,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触他的霉头。
忍着苦味仰头把那一杯帝屋果的药汤喝下去,她感觉从胸腔涌出一股热流,之前覆盖在四肢百骸的阴冷感觉立刻被压下去,腿脚也恢复了一些力气,好像整个人一下子从冷汗涔涔的虚脱无力感中缓过来。
穆少杰劝服了僧人将玉留在佛像之下,就送她去了最近的医院,因为只是感冒发烧,所以用不着住院,输上液之后穆少杰看了看表说:“你先输液,输完液就回家,我放你两天假,好好在家养病,我这边不知道要多久才回去。”
李秋元知道刚刚老杨家的人打电话催他了,香客的病情不容耽误,她抬下巴催促他,“你赶紧去吧,我这次怕是帮不上你什么忙了。”
穆少杰点头,又好像不怎么放心,再三叮嘱了护士帮忙照看后,对她扬扬手机,“有事给我打电话。”
去镇子上的班车十五分钟就有一趟,穆少杰很快按照那个女人留的地址找到了老杨的家。
乡间的土路坑坑洼洼,因为刚下过雨还有些泥泞。
两边的庄稼地时不时还会蹿出一些灰不溜秋的小动物。
这是一个生机勃勃的村子。
老杨家里有条大黄狗,他一进门狗就吠个不停,昨天那个女人神色焦虑的把他迎进去,穆少杰终于见到了老杨本人。
那是个四十多岁,身材瘦削的中年男人,穆少杰很吃惊,因为他上本身溃烂的很严重,后背的溃烂皮肤几乎都要粘在床单上。也正因为如此,家里人在床上铺上了油布,避免床单沾到他的皮肉,扯下的时候撕心裂肺的疼。
穆少杰仔细询问了老杨家里最近的情况,发现除了老杨出事,孩子也被车撞了之外,老杨最近这几个月的生意也一塌糊涂,有人拖他打造家具也总是出现各种问题,频频失误,有一次客人还在红漆橱柜里看见了血迹。
那女人一边哭一边对他细述,“什么医院都看了,医生都说这不是皮肤病,也不知道怎么就起水泡,最后烂成这个样子?”
穆少杰神色凝重,沉默了半天才说:“怕是招到仇仙了。”
还不等那女人问‘什么是仇仙时’,穆少杰已经率先开口,“我自己办不妥,先让我的随身大报马回去请堂里那些列位仙家们过来再说。”
老杨的媳妇是听说过这些马仙的事迹的,也知道这些马仙因为时常和仙鬼打交道所以开了七窍,因此极容易招惹东西上身,一般每个马仙弟子的堂里都会供一位随身大报马做大护法。
穆少杰说:“如果真的招了仇仙,等我堂上的仙家们过来后,我会请仇仙上老杨的身,弄清它的诉求。”
那女人终于抽空问了一句,“什么是仇仙啊?”
“仇仙,是和你们结过恶缘的众生,它是一种最难解决,也不太容易被人发现的一种仙家。如果你们杀生,或是言语伤害,亦或是别的行为导致了和某一生灵结怨,那么等到它们有能力讨债的时候就会回来报复。
这种情况就连神仙也不会管,因为神仙也知道欠债还钱的道理,只要仇仙不伤害弟子性命,就不会有仙家管这档子事儿。所以大部分时候,仇仙不会害人性命,因为它们也有仙规制约。虽然不能肆意妄为,但它们却可以打一些擦边球,慢慢的磨你运势,磨你健康,然后让弟子家宅、家人不得安生……有些带仇仙的人真是生不如死。”
“啊——”那女人长长的惊呼了一声,“那我家老杨可该怎么办?”
“这个么,倒也不是没办法。”穆少杰说:“请仇仙上身后,先礼后兵,问清它有什么要求,让他把怨气都说出来,和他的要求达成一致了,它才能走。如果强制性的把它用特殊法子赶走,它心里憋着气呢,以后还会找到你家里报复的。只有道行比仇仙高的才能治得了它,它才能服气,不然它还会狮子大开口的提要求,也是送不走的。”
那女人一听有方法解决,瞬间松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好像又想起什么,脸色剧变。
“我想起来了……”
“你想起什么了?”
“去年夏天,好像也是这个时候,我家老杨说他做梦梦见了一个年轻的男人,也就二十多岁,看起来挺英俊的,就是打扮有点仿古,神色也有些奇怪。
老杨说那个男人在梦里敲打我们家的窗户把他喊醒,然后对他说,‘在你家堂屋的墙后,立了一个大夹子,这个夹子容易伤到我刚怀孕的妻子。’然后他手一指,门口就出现了一个孕肚鼓起的黄鼠狼,那只黄鼠狼慢悠悠的爬到了那个男人的身后,然后那个男人就再次对老杨说了句,‘赶紧把夹子拿走,我们永远不会伤害你们家的鸡,大家是友邻,理应和睦相处。但如果真夹伤了我的妻子还有肚子里的孩子,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说完这句话后那年轻男人就连同那只黄鼠狼一起消失了。
我们家老杨醒了后就和我讲了这个梦,但是他这个人一直不把做梦当回事,再说他可讨厌黄鼠狼呢。因为我们家以前的鸡大半都被黄鼠狼给咬死了,所以他第二天就在堂屋的墙后到处找黄鼠狼洞,还带着我们家大黄狗一起找,别说还真给找到了。”
穆少杰有种不好的预感,“然后呢?”
那女人脸上的表情变得恐惧不安起来,“然后……然后老杨就在那洞里看见了一只黄鼠狼,就只有那一只。他没听我的劝阻,把刚烧开的水浇进洞里,整整一开水壶的沸水全部浇了进去,那只黄鼠狼就那么被活活烫死了……后来老杨把那只半熟的黄鼠狼尸体拎了出来,才发现它肚子鼓起,已经怀了胎了,作孽啊……”
穆少杰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摇头说:“你们家这次的事儿我看不了,因果轮回,这是债,得还。而且结的是这样的恶缘,想送走,难……”
他还奇怪,难怪老杨身上起满了水泡医生却说不是皮肤病,现在细细想来,那些就像是开水烫过后起的水泡啊……
那女人一听这话一下子就给他跪下了,“求求大仙救救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我们孩子还小,上面还有老人,家里都指望他养活……”
穆少杰叹了口气,抽出根烟点燃吸了一口,说:“不是我不帮,这黄鼠狼怎么都是一条性命,就因为出现了一次被你们发现了,就被活活烫死,这股怨气放谁谁平息的了。而且也不瞒你,被黄仙报复的弟子是最惨的,因为黄仙报复心很强,它们报复起来都是不择手段的,而且手法也偏激,报复时间也是众多生灵里最长的。如果不找到解决办法,它们会永远报复下去,永无宁日,何况是怨气难抒的黄仙。只怕我堂里的仙家全部请过来,也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