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如梵钟,佛洗尘世。
两边杀佛灭魔之声同时响起之时,今夜龙江市竟因为两个身负佛门缘分的人的即将相遇而注定带来一场因果。半空中,雷声轰隆,天和地之间似乎在阻拦着什么,却又无法阻止什么。
22:06
龙江市
王栩一手转着笔趴在桌上。四楼窗户透出光,有飞虫在撞。小书桌上堆着复习资料,椅背上搁着一件蓝色校服,作业上有个速写的小猴子。
这只卡通猴子,夹在一堆公式里还挺可爱。
他爸今晚没检查作业,可他做题效率也不高。不仅眼皮也睁不开,手臂像灌了铅,最关键的是,他还不敢和他爸说,三天前,他好像看见鬼了。
他记得,那天他舅舅刚走没多久,这个女的就出现在楼道里。
王栩着急去补课就跑了。
事后,他爸不准他再找顾东来,王栩没辙,只能留下了个祭拜的花篮。
可这天开始,他就连续三晚都做了梦。还都是很邪门的梦。第一天,他梦到一辆大巴车出了事故。这个大巴在景区坠湖的新闻,他早两天还在电视上看到过,说死了两个人。
结果,就正好让他梦到这辆车。当时,他坐在最后一排,外面都是红色的水,有个桥,就在王栩想着这是哪儿,前排一个女导游就扭头用流着脑浆的脸对他笑了下。
【“同学,这是去阴司的车。”】
【“你后天才会死,现在上来早了。”】
说完,被鬼一把推下来的王栩就醒了。可第二天,他又梦到班上的大家都在做卷子,唯独王栩一个人没卷子。
那六个总欺负他的校霸都变成了纸人。随着一阵阴风,卷子像纸钱一样飘走,四面八方像是一下凝固住了。就在这时,纸人们也哭起来了。
【“王栩,对不起,我们以后都不欺负你了。”】
【“你明天要死了,再也不能来学校了。”】
说完,纸人又没了。到第三天,也就是今晚,他又做了梦,这一次,他听到隔壁奶奶和儿媳在半夜商量事。
隔着天天走过的防盗门,梦中的王栩看到她们又在做包子。
可明明是做包子,婆媳俩却先拿出了一只木牛和拉犁工具,接着看不见脸的老太太洒点水,木牛丢在煤气灶旁边就活了。
木牛耕地,水泥地上长出粮食和蔬菜,这婆媳俩用新发芽的菜和麦子揉面做包子,蒸完包子她们也没吃,只窃窃私语了起来。
【“妈,你干嘛老给隔壁那家人送包子啊。”】
王栩听到那儿媳道。
【“哎,可怜的娃娃,时辰已到,今晚就得死了,你没见总在这附近的阴差说啊,这个小子按照他身上因果本来早就应该死了,可是有个大菩萨一直保他的命,这么多年才能活到现在。可现在啊,他的命连佛都救不了咯。”】
【“那个大菩萨能救他们家一时,却救不了他们一时,因为一个人因果,是不可能改变的。”】
老奶奶回答。
【“送他一口饱饭,让他好上路,等这孩子死了,我就给你和他爸做媒,王老师没老婆,四十几岁正是身强力壮,多喂点饲料,也能帮咱们婆媳俩耕一辈子地。”】
【“妈,你想得真多。”】
大菩萨?
因果?
这悄悄话,王栩都听见了。因为觉得很怪,他就抓着窗框朝里看,却见婆媳俩的影子被拉的很长,不像人,倒像穿着人皮的母牛。他一惊,一坐起来,作业和笔都没有变化过。可这也太真实了,少年只得拿手上的笔戳了下自己,但胳膊上痛感却很真实。
【“补课加油,还有最近如果出门外注意安全。】
【“小心最近身边的一切,眼睛如果看到不对就跑,跑不过再打,记得,平时多做做好事,会交好运的。”】
顾东来那天最后的话他还记得。冥冥中,他这个舅舅说的一切话好像都另有一种玄机。
而就在思绪混乱的少年不得不冷静下心想,要不干脆就整晚不睡算了时,丢下一桌复习资料,想去开冰箱的他却看到了桌上的空盘子。他要是没记错,晚饭前,邻居奶奶又来送过一次包子。
“爸?你起来过?”
也没开灯,王栩向两边房间问了句。
可屋内是黑的。平时王栩就当他爸早睡了,但今晚这情况他多留了个心眼,少年就过去看了一眼。
“爸?”
这一声,没人搭理他。这让他更困惑,想着王子胜半夜能去哪儿。就在这时,家门被敲了一下。
“扣!”
防盗门敲得很急。王栩没开。因为门外这影子不像是他爸。而且外头好像很吵。有很多人在楼道里,窃窃私语。
“扣扣!扣扣!”门还在重重地被敲,同时,有人说话了。
【嗡达咧。】
【嘟达咧。】
【嘟咧。】
这佛经一样的咒语,可太熟悉了。王栩一下手握紧,却没暴露他就一个人在家。
但他想看看门外到底是什么,所以明知危险无比,少年还是先稳住,又挨着门边,左右看看摸到个东西对着门眼了。
22:23
墙上的时钟显示着的时间。手中的小镜子,开始是正常的。紧接着,一个女人的脸出现了。
从发型来看,在门口的是个长发女。王栩手没抖,但就在这深夜对峙的关头,一只手却扒上门眼。她的手竟是绿色的。
绿色?这一幕,很惊悚。少年头皮都麻了。
可就在他进退两难时,他家的电视机电话却‘刺啦刺啦’开始出声了,好像有很多人在门外说话。男男女女,吵的要死不说,只让人头都要炸了。
这阴气很重似的一切,怎么想都不对。王栩想也不想跑回屋,又反锁房门以最快的速度爬了出去。他要跑,虽然不知道跑哪儿去,但混乱中,这小子还是抓着屋里窗框,就从自家衣架往楼层间隔跳了过去。
临走,鬼使神差,他把那一朵还没有开放的白色佛花给拿了一朵。等抓着这他舅送来的花就开溜,王栩顾不得往身后看,拽着左边的晾衣架,仗着没成年的身形翻出去。他这么一跳,人就危险挂在这栋老楼外了。
“……爸,你在哪儿。”
心中无比紧张害怕地默念这句,王子胜还不知所踪,王栩一个孩子都快疯了,被困在这楼里窒息的恐惧快要把他淹没了。
身后月亮好大。楼层也很高。可也是这时,人吊着窗户外的王栩才看清楚屋内追上来的是什么,门外又在吵什么。
原来,眼前这个他住了有十年的单元房内部,在今晚都变成了十八层地狱。
往上一层的住户都成了恶鬼,眼前也是油锅钉板上打滚的画面,窗户楼梯在他眼前打转,像是一个漩涡一路通向了地底下方的地狱。
人被鬼拖进火化炉,活活烧死。脖子对折,在地上艰难爬行的女子,满身是血,浑身赤/裸,脚掌被拖拽着往前行,留下一长条鲜血印记。而追着的他,正是一群白色鬼头。
“靠!”
很不乖乖仔地爆了个粗口,王栩往底下爬,却无济于事。他觉得自己今晚真的会死。
可他没想到,就在这时,手上那朵白色优钵罗爆发出光亮。
那光圣洁。纯白。七瓣的优钵罗莲花一闪一闪,凡人的双眼却看不见这光。
身后的一个个白色鬼头撞碎了窗户追上来,吊在半空的王栩一只手死死拉住窗柄却没用,一下就被一个个白色长条缠上了。
他抵抗,却被勒住脖子,痛的大叫起来。“啊!!爸!妈妈!舅舅!”这种时候,好像只能想到亲人,说完,还是孩子的王栩晕着就被吸入天空。
但此时,云中已闪过雷光。
“轰隆隆——”那一朵白色的优钵罗还在王栩的手上发着光。
如同救星般的紫色和金色的光亮同时在蓝色灯塔顶端一闪而过。
一个紫色的雷电快速闪现。可在他下落到地面前,金色的雷电却是抢先一步落地了,两道雷光同时碰撞到一起,瞬间火药味浓重地正面挥开一起往后退了大步,又同时出手。
一刹那,僧衣出现在半空,随风而动,被头顶重压击中金身,方定海的膝盖重重砸在了地上。
对面过于强大的压力,使他脚下周围一圈的地面都出现了成块成块的裂痕。而在这一团团幻化出的紫气中,熊熊烈火席卷过后留下满目疮痍下,一步步迎着夜色露出真面目的长发男子也在这时显出真身。
“——碰!”
那金红色的祥瑞之光之中,万道金霞穿透云层。
正面迎上的方定海回头看去,见半空中有一轮烈火法身的顾东来一脚踩在了楼上,背影如同一团烈火般烧的半边天空通红一片。
二人双眼一沉同时出手。
头顶当即一道佛光袭来,左手挥退开那袭击的顾东来大步站稳,又眉梢一挑踏碎砖石地面,一块块被紫气侵蚀的泊油路表面像是裂开了的龟背一般。
巨大的石块漂浮在长发男人身后,一股似有若无的气流盘旋在四周围,使这天地间都刮起一阵令周围人都站不稳的强风。
在这呈圆形包裹住肉身的紫光中,那散落在四周围的大石块旋转,又被力道震碎成千万块刀刃的形状,并将尖锐的那一头直直地扎向了那最中央敌友不明的和尚的一只眼珠子!
可未等血溅三尺的一幕发生,那个对手已是毫不客气地又一次施展开法器——一座金身佛陀。
那尊佛陀头顶放出百宝色的无畏光明,光中生出千叶宝莲,莲花中有尊化身佛,结跏趺坐,宣说楞严神咒。
佛前有花,名优昙华,一千年出芽,一千年生苞,一千年开花,弹指即谢,刹那芳华。
乾坤大地,日月星辰,森罗万象。
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槃寂静。
方定海用一只手劈下来的佛光定格在顾东来的半张脸上,将他的面目刚好分成一半平静一半狰狞,那狰狞的一片,眉梢具是血红,妖异无比,而平静的那一片,却是生的飞扬跋扈,绝世无比。
金色与紫色激烈碰撞的光芒中。
僧衣飞扬,手握如来佛珠的和尚对抗着从天而降的妖异男子,二人于彼此脸凑近脸,暴力抵抗着对方攻击的距离,也同彼此长久在半空中包含威严的对视。
一金,一紫。
一佛一僧。菩萨与僧侣,于这人间恰似两尊佛塔,一座巍峨古朴,一座琉璃光辉,塔有梵音,似铃风动。
本性嚣张,为火张狂。
恩怨难偿,一世无双。
这就是顾东来,这也是方定海。
无名的界线虽阻挡着关乎于因果的追寻,但是当阴阳两边阇崛山上的山佛显出巍峨的真身,万生万物的规律似乎冥冥之中已是确定。
也是这时,随着‘轰’地一声。
三厂宿舍楼的外墙完全碎裂,白气上升,无□□线笼罩下的一道白色天柱突兀出现,彻底地在整座城市夜晚上空发出光芒。
“——!”
楼内,真身现身的女妖抓着半空下落的少年就挣扎发出尖哮。
【“——啊!”】
一眼魂断。
神箭穿杨。
一朵从楼层中央掉落下去的白色佛花因为二人一起伸手而同时绽开,并且完全迸发出了萦绕在他们周身的佛花香气。
——这,就是他们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