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3
龙江市
正当这一场笼罩人间小千世界的恶因在多日后终于露出一丝蛛丝马迹之时。
今夜,当梵音从远处云中响起,一个不属于这个正常城市的洁白身影也一个人半隐匿着坐在最高处俯瞰着这一切。
当那一抹白色僧衣如风扬起,那个只露出下巴都在夜色中显得分外美轮美奂的依稀在感悟着这一个和他过去完全不同的新佛法世界。
这里很吵闹,也非常地具有千年后人间才有的一切外在繁华。
眼前,方定海一个人盘腿坐在龙江一处高楼建筑上,握着串佛珠对着底下的城市车流闭眼诵经。他万年不变的一身白衣,和一柄立着不倒的金刚禅杖就摆在旁边,整个人也笼罩在一团人造光中。
这里是市中心的商圈。前面正对一个蓝色的灯塔,下方,有一个十字路口,一个个车辆根据红绿灯变化而停下。
脚下,繁华嘈杂的商业街尽收眼底,可俯瞰一切的年轻僧人却像个纹丝不动的佛像,对此漠不关心,连拨佛珠的速度都没变化过。
他是个活人,本身却不像活在这个现代社会的尘世中。那染着一层浅金色的眉睫虽闭着,但在眼眶中若隐若现的一双瞳仁却在黑暗的城市中,如光般长久地注视着城市各个角落。
他的这一双看破尘世中一切黑暗眼睛,是佛教所说的法眼。
法眼无情,由法而生,正因为他是出家人,所以才能看穿许多正常人看不到的危险。
就拿眼前来说,就充斥着看不见的危险,一个个魑魅魍魉,恶鬼修罗化作的白色长条,像飞虫一样‘蚊蚊’绕着方定海打转,护体金光虽挡住了它们,但鬼还在骚扰他。
【‘方定海……方定海……’】
它们皆来自于凡人身上,在某一轮回或许也是一个人,可却成了这副模样,这使得方定海能看到的,从来不是人正常的悲伤喜怒,只能是这些。
一想到这点,心中早已经看破了这一切的他一条胳膊猛地抬起,画出一个金色半圆。等起手成诀,周遭有一个个梵字经文开始旋转,他身上淡白色僧衣一下划出圆形梵印张开,六张围绕在他身边的纸片漂浮起来。
“轰隆隆——”
空中,有雷声划过。在他身上迸发的一道光亮,像照白了夜空的佛塔般出现在了这一栋大厦的顶层之上。
那些小鬼还在纠缠。
方定海却一收佛珠,直接双拳挥开掀起一阵白色气流,对着虚空作金刚禅手十八下,在身后幻化出六条罗汉臂一起将那些鬼打的粉身碎骨了。
这每一拳,他都出手极狠,上方的鬼被打化作白气乱窜惨叫,也挡不住这和尚以暴制暴的一手高超本领。
出家人讲究慈悲为怀。可方定海从来不会对妖魔徇私情,既此生已遁入妖魔道,那么他就只能用佛法将其彻底打入轮回道最底层。
因为他很清楚,轮回,是凡人所遭受的最痛苦的过程。唯有立地成佛,才是脱离这一切因果苦厄,修得正法的唯一途径。待魔物的气息随哀嚎渐散,只听那一柄立得稳稳的金刚禅杖上的铃铛‘叮铃’一声,自他的法宝中金光乍现,一张张直挺挺的小纸片也飞了出来。
在他身边,六张团团绕人在转的小纸片,被手中的金光停在半空。
——此术名为六根法门,佛家弟子依靠此术就可将恶鬼妖邪的真身锁住,再以无上法门超度死者亡魂。
这六张漂在空中的小纸片,分别用朱砂画着一只狗,鸟,蛇,野牛,失收摩罗和猴子。四张为红,两张为白,白的是蛇和猴子,蛇代表女人,猴子则是未长大的孩子。
①佛经有云,将这六种动物绑在一起,狗去村庄,鸟向天空,蛇钻洞穴,野牛回草原,鳄鱼需要水,猴子回归山林。佛言这就如人的六根,各自都有自己的挣扎,各中欲/望又交织在一起。
而除此之外,方定海下山时的另一目的,那道紫色雷电到现在也没有找到那个人在哪儿。
这个人的面目,纠缠在黑影中,除却一开始的那点线索,竟一点都找不到。而且,龙江市上空的界线,似乎在阻拦着他找到这一因果,就像是不允许他看破那个人的真面目一般,令他在龙江市搜寻无果。
“我佛,你在阻拦什么?”
方定海又一次问道。
“是我的因么,那到底是什么,又在哪儿。”
佛祖这一次依旧没有告诉他答案。但上天如此安排,必定有缘故。
可为了解开身上始终沉迷的因果真正地在这大千世界中成佛,过去,方定海一直以断绝七情,寻得正法为目的,这样诱惑人沉沦的高楼大厦,明亮车流他从来没有看过一眼,但是真正地来到这个陌生世界后,眼前这一切,却未曾动摇过他一分一毫。
可龙江,是他参悟最后一层的关键,所以他这一次才会下山。因此,即便明知是有什么因果循环一般的力量在阻拦他,这一层因果他是注定要寻找到了。
也是这时,就在这高楼上,整点的时间又一次到了,两个小纸片中画着一条蛇的那张开始一点点变红,方定海看向上方,今晚唯一能抓住的线索终于出现了——
21:10
水厂宿舍,钨丝灯泡的光打在女子的身后,她拎着菜站在楼道里,似乎正犹豫着什么。大晚上了,家中无人。钥匙还在她包里,她这两天都在忙老公的身后事,回了家却看到防盗里那扇门是半开着的。
防盗门上压着把纸钱,不像恶作剧。
因透过门缝,屋内有双4X码的大皮鞋,上头有血。
她很害怕。头顶灯泡胆抖个不停,令她只能使劲握紧手里的一个女菩萨。这菩萨是个女身,手足脸都是深绿色的,慈眉善目,手中拈花,一双眯起的细长眸里似有透出的光。
这是她给老公求的,关于菩萨的法号,她也不知道。
请菩萨的上师告诉她,女人求这个是最灵验的,就算是人没了也惦记着家里。司机老婆求了一尊,真浑身轻飘飘,像有菩萨在她耳边同她说话,还念经给她听。
【“嗡达咧。”】
【“…嘟达咧。”】
【“嘟咧。”】
这经好听极了,女子就常在家跟着念。可现在,这一切,却让她想到了前天在太平间里看到丈夫的尸体,还有他脚上没鞋的样子。
“老陈,你可别害家里……”心里毛毛的,陈水生老婆双手合十,却也是探了一步,可她的手心慌伸进门缝里,冷不丁,里头就有双寒气直冒的手握住了她。
她给吓坏了。那触感太真实了。对方手冻的很,像冷柜里没化开的肉,摸着都粘手。
“…老陈!是,是你吗?”
被鬼给抓住向前一步,瞪大眼珠子的女子魂都快没了。因她虽看不到鬼的样子,可是这手也力气很大,这让女人意识到对方怕是有心愿未了。就在这时,鬼又给她暗示了。
“扣,扣!”
“扣扣,扣扣!”
防盗门震得厉害,还被屋里的那个鬼用力地撞了六下,每重重撞两下,门里的纸钱就被撞得撒下两张。
到六下敲完,屋子没动静了。手上从阴间上来的寒气也散了,女的回过神,鬼不见了,门口的皮鞋也没了,这让她看向纸钱,就见刚好是六张。
等确信了是被找上托付事的女人壮着胆子捡起来一看,一件邪门的事就来了。
因其中上四张,已有一个红色的人名。
分别是朱X,陈水X,王明X,范X红,这四个名字明晃晃就有一个是她丈夫,只有剩下两张是空白的,而这两张空白就在预示着一句鬼的话。
“还差,两个。”
“这,这是什么意思……”
【“梭/哈。”】耳边像被吹了口气,一条白色鬼头从身后飘起,看见一个头趴在背上的女人大叫。
那还在笑着的鬼头朝着她咬过来。可说时迟那时快,从老楼房的走道上传来轰隆一声,天顶就这么被人砸开,接着一记使门锁融化掉的金光炸开在防盗门上,连同那鬼头也被钉在门上!
“啊!!”
这一幕,可把司机老婆吓得晕死了过去。对此,暴力拆了一面墙救人的方定海才刚来得及落地,但在他禅杖边,飘在空中的小纸片抖的厉害了。
因就在这对峙中打破僵局的,正是大约数百个,如活着的牛皮癣般爬满了墙壁的白色人头。它们的皮肤纸白,有男有女,口中还念念有词,随着楼道里阴风阵阵,寄生了的鬼头们还倒挂着用白眼阴冷恶毒地笑着盯着人看。
【“凡人让路——”】
【“挡我者死!”】
可听到魔的话,方定海却是躲也不躲,也没有再隐藏自己千里迢迢一个人跑来这里的佛法之身,直接并无畏惧睁开双眼与这巨大魔物正面冲撞道,
“佛说,佛在,便从不给魔让路。”
“……”
“魔,就该束手就擒。”
这身形和魔相差巨大,且整个人都如同一朵昙花一般和这一切污浊尘世格格不入的年轻和尚口中的话,倒是很狂。鬼头一僵,嘶吼化作一条柱头虫,扭动着就像一根白色长条就张开一张嘴向僧人直接扑来。
可说来也怪,就是他这么一个凡人之身,却能以这一股大修为的金色佛光在这这大魔物护体,还能扭转局面瞬间反击回去。
当那白色鬼头试图从下方拉他下来时,方定海已是一个半空跃起转身,又双臂一横,稳稳落在就近的一处窗口顶端,并在二人之间以自己的禅杖挥开了一道雷电屏障!
“若有所求,至心念诵!皆得如是,无病延年,命终之后,生彼世界,得不退转,乃至菩提。是故曼殊室利!”
鬼无血肉,方定海这一劈下去,已是鬼哭狼嚎,狂风骤起。见势不妙,在这一正一邪的对抗中,鬼头就这么破开那发白的肿胀皮肉一下向着半空飞了出去。
一手撑着地的方定海见状一顿,半空中雷电一闪而过,已是紧紧跟了上去。
那随他施展开一只手臂,从佛铃迸发出的金色雷电划开一个巨大‘之’字砸向地面,又‘碰’一下从碎裂的地面拔地而起。一道道冒着火花就呈包围逼近之势一路爆炸向着那厉鬼逼近,淹没在鬼气里的鬼头慌神地一咕噜,就连连败退躲避,可没等它躲过这法力压倒性金色雷电的攻击——
自它后背,本空无一人的滚滚烟尘下,一个淡色僧衣飞扬的身影已是在光华中浮现一尊佛像莲花法身将其一下彻底打入地狱!
到此,一场劫数本该化解。
可随着蛇的小纸片渐渐变为白色,猴子的纸上却有一滴滴血一样的颜色在扩散,似是妖邪还未完全死去。
——等等。
【“哈哈哈……哈哈哈……”】
那模糊而快速闪现在他脑海中的,是一个男子的笑声。
正是这个人身上的气息,令他多日以来一直呆带在身上的一朵白色佛花再一次开放了。
紫气?佛花?
当下,脑海中关于数十公里之外的地方已经一团佛魔双身之气弥漫,方定海的肩膀跟着顿了下,手也是一下握紧一大串佛珠。
因为除了那在龙江市杀人行凶的妖。一并被六根法门锁定的地方,出现一个特殊而眼熟的颜色,而就在最后一张小纸人——即那猴子彻底变为大凶的红色时,那一道他在龙江市找寻了三日的紫色雷电……竟也跟着一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