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是修真界中最为珍贵的异人,因为人数稀少,加之有生啖其肉能上升不老的异闻,是以,一旦发现了鲛人的存在,不管是人族还是妖族,贪婪的修者们总是会竭尽全力地将其捕杀。
考虑到鲛人少女清澜的安全问题,在进入乌金城之前,仇胜便将清澜安置在了一处较为隐蔽的藏身之处,并让巴力尔作为小姑娘的护卫保护她——这些天相处下来后,仇胜对巴力尔的品性多少也有些了解了。
这名斥羽族的妖修谦逊而谨慎,且性格与他家不苟言笑的三徒弟杜若相似,胸中颇有怜弱之心,对清澜很是照顾。
让巴力尔保护清澜,仇胜倒也放心。
并且,这么做,等于说是将清澜当做人质留在了巴力尔那里,也算是给巴力尔喂了一记定心丸,让鸟人不至于担心他们师徒几个半道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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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为师还是头一次来乌金城,”进了城后,仇胜便止不住地四处张望着。乌金城作为水寒界最大的贸易重镇,城内繁华至极,“小江子家的商会我记得是叫江家商会吧?他之前离开无双剑门的时候说是要回去继承家业,和自家大哥争家产,也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了。”
俞天梁跟在他的身边,慢条斯理道:“我想五师弟他一定早已解决了家中的事情吧,整个剑门,就属他最圆滑。”
“圆滑是个贬义词,”仇胜开始教育徒弟,“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师弟呢。”
俞天梁尴尬:“那该如何说为好?”
仇胜:“那叫奸诈。”
俞天梁:“……”这词不是比圆滑的贬义意味更强吗?
“好了,我先问一下引路灵鸟最近的江家商会在哪里。”
仇胜探向自己的乾元袋,准备寻出一枚下品灵石,喂给遍布在重镇内的灵鸟,让其为师徒三人带路。
这种未开灵智的低阶魔兽通常只有一重不到的修为,弱得可怜,在弱肉强食的修者界中根本活不下去。
好在灵鸟虽灵智未开,但却比寻常魔兽更通人性,竟是自我进化,学会了与修者达成共生关系,抱着修者们的大腿过日子:
引路灵鸟们栖居在修者们的重镇内,专门给一些从其他界域而来的异地修者带路,以此换取灵石充作报酬。拿到灵石后,它们会将其带去修者们专门搭建起来的巨型鸟笼里换取食物。
把手伸向侧腰后,仇胜这才想起自己的乾元袋里并没有装着灵石,师徒三人眼下的全部财产都在杜若那里保管着。当即,他便转身看向掉在他与俞天梁身后的杜若,朝自家的三徒弟伸出了手。
仇胜理直气壮:“若儿,给为师翻一块下品灵石出来,为师问个路。”
谁知杜若却一反常态,有些不适道:“师傅,在去江氏商会寻找江敛之前,我觉得我们还是先找间客栈充作临时住处,再将身上的衣装整理一番,干干净净地去见江敛比较好吧?”
仇胜摆手:“太麻烦了,直接去找小江子吧。反正现下天色尚早,找到他之后,我们就去江家住着呗。这江家听说是乌金城内的商业巨擘,想来小江子的家应该挺豪奢的。”
杜若指了指自己:“但是师傅,就这么去见五师弟,是不是不大合适?”
此时,面容清秀的杜若竟身穿着一套女修士的曳地长裙。他的面容虽然有些普通,但好在极为清爽干净,稍微搭理一番,再略微修饰眉形与嘴唇这些细节后,竟神奇地开始有些天香国色起来。
“不就是穿个女装么,”仇胜压低声音,在杜若面前转了一圈,让他穿在身上的裙摆得以随风飞扬一阵,“为师不也穿了么?”
杜若:“……”
仇胜又转了一圈,故意装出了娇柔的声音:“为师觉得为师还挺好看的,男装帅气,女装可爱,”他颇为自恋地拿出了尘世间,把上古至宝当成路边随处可见的小铜镜,顾影自怜了一番,“天梁,你觉得呢?”
俞天梁脸不红心不跳,瘫着脸道:“师傅真的很可爱。”
他这话说的倒是非常真情实感,自家师傅在他心里一直是最好的。
一向冷心冷情的杜若心里头一次出现了崩溃的情感。
此时,仇胜和杜若两人都穿着裙装,打扮成了女修,而俞天梁则身穿家仆们常穿的短打,装作了两人的仆从——
本来仇胜想让俞天梁也穿女装的。
可惜他和杜若两人身形瘦削,面部轮廓也较为柔和,穿起女装来不显突兀。而俞天梁却面容冷硬,又生得高大俊朗,他若是乔装成女修,只会让见了的人怒骂一声变态。
于是,仇胜只得讪讪作罢,退而求其次的让俞天梁装成了仆从。
抵达乌金城后,仇胜顾忌着邱玄明的存在,索性便改了装束。
按着他在尘世间内窥探到的未来,这邱玄明是被昆仑派指派到乌金城,协助九星门执行某项任务,才得以离开门派的。
虽然因着仇胜的改道,他们没有在半道上与赶赴乌金城的邱玄明正面撞上,但如今,邱玄明驻守在乌金城内的可能性非常高。
对方对杜若已生执念,想来定然会仗着自己身为昆仑派内门弟子的身份,指使着九星门的人在城中留意那些有关医修的消息。不做任何乔装改扮,贸贸然地进入乌金城,定然会被邱玄明逮个正着。
装扮成妖修有被同族看破的危险,是以,女装是仇胜能想到的、最立竿见影又效果奇佳的伪装手段。
只是。
仇胜忍不住暗自嘀咕,怎么自家三徒弟男装的时候平平无奇,女装起来就莫名冷艳淡雅了:这才进城没多久,他至少注意到了七八个偷看杜若的修者。
悄悄传音给自家大徒弟,仇胜道:【天梁,看着若儿,为师忽然想……】
俞天梁狐疑:【想到什么?】
仇胜左顾而言他:【刚才有好几个修者都在偷看他。】
俞天梁依旧没能理解到仇胜的思路:【所以?】
【要是他们真的去追若儿了,然后若儿也同意了……】
俞天梁本能地感觉到仇胜的这个话题有点危险。
仇胜不怀好意道;【掏出来比他们还大,会不会让这些年轻的修者们感到十分惊喜啊?】
俞天梁:【……】
他下意识地看了同样穿着女装的仇胜一眼,一贯冷峻的面上不禁有些微红。他干咳一声,传音给仇胜道:【那不是更好吗?】
仇胜:【……】这就没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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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着频频朝杜若这里打量过来的视线,师徒一行在引路灵鸟的带领下,没多久便寻到了一处江氏商会的门面。进了商会后,驻守在商会里的店员便忙不迭地凑了上来,同三人推销着自家的商品。
一面拿着商会最新推出的商品,他一面偷偷打量着垂着眼,没什么表情的杜若。
……这位姑娘可真好看啊,店员心中如是想着。
她的眼神有些忧郁,宛如雪峰之巅的雪莲,让店员情不自禁地想要多看她两眼。
仇胜接过店员递来的商品,发现这是一只通体呈半透明的长颈瓷瓶。于瓷瓶内,盛着一些棕黑色的不明液体。见仇胜打量自家的商品,那盯着杜若痴痴地望了半天的店员才如梦初醒,赶紧给仇胜介绍起来被仇胜拿在手里的东西。
他颇为自豪道:“这是本店最新推出的灵食,名为‘绯斋苦艾勒水’,如若痛饮,便能快乐齐天!”
俞天梁蹙眉:这是什么鬼名字?
仇胜有了点兴趣,暗自催动体内的灵力挤压喉部,发出了如同少女一般的细弱声音:“不知这‘绯斋苦艾勒水’是否提供试饮呢?”
店员点头:“当然!”他从一旁的柜台下翻出一只似乎已经开过几次的瓷瓶,将塞在瓶口的软塞拔出,便将瓶口对准了一只小瓷杯,往其中倒一些水液进去。
见液面上竟在不断翻滚着气泡,且发出了细微的丝丝声,仇胜心下顿时了然:这么神奇的东西,十有八`九出自江敛之手。自家的五徒弟时常会弄出一些在仇胜眼中算得上是奇怪的东西,并给它们冠上更加奇怪的名字。
这“绯斋苦艾勒水”是江敛的一贯风格,想来自家的五徒弟目前过得不错,都有心思去捣鼓自家商会,给商会推出特殊商品了。
谨慎地抿了小瓷杯一口,仇胜不禁微惊:这“绯斋苦艾勒水”还挺好喝的,入口稍感刺激,又甜腻至极,喝了确实挺开心。
他不动声色地夸赞道:“这灵食还真是令人惊叹!不知,这等佳酿是出自哪位灵厨大师呢?”
店员十分自傲:“这是出自我江氏商会的小少爷,江敛公子之手。江小公子乃是我们乌金城内排得上名号的青年才俊,才弱冠的年纪,便已有四重天的修为了。并且,还善于炼器,”他展开手臂,朝仇胜展示了一下店内的商品,“江氏商会里特供的畅销品,几乎都是江小公子的杰作!”
仇胜故作憧憬:“这江小公子当真这般厉害?”他侧了侧头,“不知小女子可否有幸,见上江小公子一面?若是不便,只站在远处,偷偷望上一眼也是极好的。”
“这……”店员有些犯难。
仇胜蹙眉,敏锐地觉察到了店员情绪的不对。他继续追问道:“不行么?”
店员犹豫:“也不是不行,只是……”
见商会的店员支支吾吾,一直保持沉默的杜若却心中一凛:他接到了仇胜的传音,对方让他赶紧帮一下腔,想办法从这店员嘴里撬出江敛的下落。
嘴角抽搐一下,杜若强压着心中的别扭,冷淡道:“我也挺想见见这江小少爷的。”
店员顿住。
女神都开口说想见一见自家商会的小少爷了,那店员也不好再继续糊弄下去,只压低声音道:“不是我不愿为二位引荐小公子,只是……现下小公子身在何处,我也不知。”
一听这话,仇胜忍不住和在一旁听着的俞天梁对视了一眼。
杜若又道:“为何这么说?”
店员挠了挠后脑勺。
“其实这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他思考了片刻,组织了一番自己的措辞,“这些时日来,乌金城内的修者们大多都知道这件事了——我们江氏商会背后的江家大少,江晖忽然生了怪病。”
“别说江家的修者了,就连城中那些德高望重的老医修们也诊治不出大公子究竟患了什么病,眼看着也不知何时才能有所好转。谁知这个时候,江家的那位小公子也莫名失了消息。”
“若不是小公子会定期修简一枚寄到江家,并附上最新的商品设计图,江家的人都要以为他遭人绑架了。”
“是么……”杜若沉思着。
仇胜则和俞天梁偷偷商量了起来。
【小江子下落不明?】仇胜思索着,【难道他遭人挟持了?】
俞天梁回道:【不大可能,江敛他一向机敏,就算被人胁迫了,也肯定会想办法逃出生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会不会,所谓的行踪不明是他故意装出来的?】
【故意的么?】仇胜琢磨着俞天梁的意思。
谁知这时,杜若却突然凛了神。
他一字一顿道:“那……能否麻烦店长你为小女子引荐一下大公子呢?”杜若福着礼,仪态端庄婀娜,让店员情不自禁地被他吸引,“小女子虽无才,但却是一名游方医修。早年病逝的父亲曾教习过小女不少偏门怪疾的治愈方法,说不定……我有办法治好江大少爷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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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金城·江家府邸。
此地是乌金城内的商道巨擘江氏名下的主宅,江家的两位大小少爷以及本家的人都住在此地。只是这些时日以来,因着江家的大少爷江晖的久病不愈,原本门庭若市的江家府邸也渐渐门可罗雀起来。
原本想投靠江家,打着背靠大树好乘凉主意的墙头草们走得走散得散,而江家本家里对家主之位觊觎良久的分家人也露出了潜藏着的爪牙,开始毫不留情地吞并起了江家在乌金城内的各处商会。
于江家府邸内的主卧中,原本“病重”的江晖此时却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坐在太师椅上阅览着一枚玉简:这枚玉简是昨日江敛手下的修者偷偷送到江家来的。
为了清剿江家那些蠢蠢欲动的内奸,江晖和江敛两兄弟特意搞了现下这么一出“兄疾弟走”的戏码,准备来个钓鱼执法,揪出江家内部存有异心的江家人。
除却日常的一些汇报以及对乌金城内时局的观察,江敛特意在玉简中补充说明了一番有关邱玄明的事。
看罢玉简后,江晖不禁眉峰紧蹙:这邱玄明是昆仑派的人,前不久,对方也亲自拜访了江家府邸,直言说要与自己见上一面。江晖担心身为九星商会帮手的邱玄明不怀好意,便以身体欠佳为由劝退了邱玄明。
这邱玄明眼见着找自己没用,就去找他的小弟了?
江晖狐疑着。
正在他暗自揣度邱玄明到底有何目的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大少爷,大少爷!”敲门之人是江家的老仆江爷,他是跟着江家兄弟二人的父亲、江家的前任家主一同打下了江氏商会的老臣了,深受江晖信任,“门外有位医修求见!她说自己兴许有办法治疗少爷的病!”
听到江爷的声音,江晖心中顿感惭愧:为了防止走漏消息,他和江敛兄弟二人在设局之时并未将江晖病重的真相告诉任何人,即便是对江家忠心耿耿的江爷,也不知道江晖其实健壮如牛,根本就没有什么顽疾。
江爷是真的为江家鞠躬尽瘁,见老人这般关心自己的“病情”,江晖愈发愧悔,暗想着希望江家的风波能早日平静。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虚弱道:“不……不见……江爷,除了弟弟之外,我谁都不想见……”
门外的江爷不禁哀叹:这小少爷也不知去了何方,这江家兄弟一病一走,真是何其悲哉!
忽然。
一道柔婉的女声传进了江晖的耳朵里。
“江少爷,”那声音有些清冷,“不如让小女为你看看吧,你这么拖着,连医修也不肯见上一面,又怎么可能病愈呢?”
“不见!”江晖毫不领情。
开什么玩笑啊,他屁事没有,要是被医修看上一遭,把真相暴露了,那他不是白装这么久的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