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的准备时间一晃而过,周一早晨,阮梅梅搭乘着家用智能车抵达拍摄现场,随即,她便被工作人员带到了全息营养舱前。
“阮小姐,请您按照之前的安排,进入这个全息营养舱内,请放心,我们全程有技术人员跟踪监测,肯定能够保障您这些天的安全。”
阮梅梅眼带好奇地打量着房间内的一切,闻言,笑着点了点头,十台银蓝色的全息营养舱并排摆放在室内,有几部显示正在运行中了,说明里面的演员已经进入了《江山如画》剧情场景。
“我知道了,谢谢你,希望一切顺利。”
“阮小姐,预祝你有个好运气。”
躺进全息营养舱,阮梅梅的《江山如画》全息之旅正式开始。
与此同时,掌控全息世界的中央智脑接收到指令,一串复杂的数据流划过,剧情世界内的一切,瞬间变得鲜活生动起来,山河秀丽,市井喧嚣,所有人的命运齿轮,在这一刻,都开始运转。
清晨,丹阳山山脚下的赤霞村里,如同平日一样,家家户户炊烟袅袅,新的一天在柴米油盐中缓缓拉开序幕。
大人们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小孩子们,则力所能及地帮着家里面干活,或者尽量照顾好自己,不给忙碌的长辈家人添麻烦。
村里的屠户阮家,也是这样一番情景。
“梅梅,你咋又起这么早,还把缸里的水都挑满了,小孩子家家的,咋不多睡一会儿?”
阮家大娘推开厨房的半旧木门,一眼就瞅见自家刚过完八周岁生日的闺女在烧火做饭,利落地接过阮梅梅手里的活计,推了推她。
“去洗脸,头发乱糟糟的,去,给自己扎根粉头绳,你是大姑娘了,别整天疯疯癫癫的,学着拾掇拾掇自己。”
被亲娘撵下灶台的阮家大姑娘阮梅梅,仰起一张黝黑健康的包子脸,嘿嘿一笑,露出一排小白牙和一个浅浅的酒窝。
“娘,我洗过脸了,天生脸黑,没办法。再说了,我力气大,帮你挑水也累不着,你和爹白天都有活儿呢,我就搭把手,累不着。”
“哎,这都八九岁了,眼看着就要定亲了,你说你将来咋整?”
阮家大娘看着又黑又高的阮梅梅,再看她轻松抡起菜刀的样子,忍不住叹息出声。
要她说,她闺女样样都好,就是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柔软样子,这……将来嫁人了,干活倒是一把好手,也不担心被夫家欺负,就是吧,这男人都是爱俏的,白嫩嫩的娇花谁不怜惜?
她闺女,说良心话,五官长得真心俊俏,就是吧……大多数时候,她这个亲娘都觉得,自己十月怀胎生的是个壮小伙子。
“梅梅,要不你今天别和你爹去杀猪了,咱们在家里憋一憋,学学绣花咋样?捂上两个月,肯定能变白。”
“娘,我才不想变白哩,变白有啥好的,你看里正家的那个宝贝孙子,还比我大几岁呢,白倒是白,就是弱的跟个小鸡崽子似的,连鱼都不会杀,有啥可羡慕的,天天抱着书,说一些我听不懂的酸话。”
阮家大娘翻了个白眼,忍不住提高了嗓门儿:
“你别一天天的,总是和里正家的独苗苗较劲儿行吗?人家李大宝儿那是读书的聪明娃儿,全村的孩子就他最伶俐,每次见到我和你爹都要问好,可知礼了,就你看不上他。”
阮梅梅转身撇了撇嘴,里正家的孙子鬼得很呢,就会在大人面前装乖,其实蔫坏蔫坏的。
在赤霞村这一辈儿的同龄孩子里,就他不愿意服从阮梅梅的指挥,用虫子和草蛇吓他都没用,还经常撺掇着其他人反抗她。
上个月,两人斗得凶,彼此下绊子,连累得半个村子的娃都被家里面揍了,各自的小弟跟班都是哭哭啼啼的,算是堪堪打了个平手。
偃旗息鼓后的这两天,阮梅梅忙着和她爹学习杀猪剔肉剁骨头这项家传绝学,李大宝儿则安静下来,接着专心读书,两人颇有些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娘,里正的孙子再知礼有什么用,将来他也不能给你养老送终,你还是多夸夸我吧,说不定我一高兴,就给您招个知礼的上门女婿呢。”
“嘿,臭丫头,这话也能瞎嚷嚷,知不知羞,啊?”
“哎呀,娘你别掐我,我不说实话了还不曾吗?”
娘俩儿一边抬着杠聊着天,一边手脚麻利地把早饭准备好了,阮梅梅她爹也干完了院子里的活儿,推门进屋洗脸。
看见自家闺女小小的一个人儿,轻轻松松地抱起饭桶和一堆碗碟,高兴地咧了咧嘴。
“还是我闺女能干,这力气够大,再过几年,爹就把杀猪的手段全都传给你,也算是咱阮家的家传本领了,不能断在爹这一辈儿上。”
阮梅梅是屠户阮家的独女,她娘生她的时候伤了身子,不能再生娃了,他爹又不是绝情的人,难过了两年,发现大闺女身体倍儿棒,力气还比同龄的孩子大,干脆就把她当儿子养了,反正村子里,能干活儿的闺女一直受欢迎。
一家三口热热闹闹地吃完早饭,然后,阮梅梅在亲娘不赞成的目光里,乐颠颠地跟着她爹去看杀猪了。
不知为啥,阮梅梅从记事起,就觉得嫁人不是啥特别好的事情,特别是最近这两年,她更觉得绣花打扮不如挥舞杀猪刀有用,每次看她爹干活,她就有一种踏实的感觉,觉得学会老阮家的看家本领,比啥都强。
相夫教子?以夫为天?阮梅梅的脑子里天生没这根弦儿,凭啥呀?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没她聪明能干有力气,还想让她伺候,想得美哩!
这天,阮梅梅到里正家,替她爹跑腿送东西。
离开的时候,正碰到里正家的孙子,比她大三岁的病秧子李大宝儿,两人相看两厌地互瞪了一眼,就擦身而过。
不过,当阮梅梅的余光瞥见这人手里的东西的时候,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喂,李大宝儿,你手里的东西,是小胖子送给妞妞的吧,怎么在你这里?”
“别人硬要塞给我的,我有什么办法。”
本名季严凌,现在隐姓埋名的李大宝儿神色恹恹地哼了一句,顺手把包裹着糖果的手帕扔到阮梅梅的怀里:
“你拿去还给小胖子或是妞妞吧,我不爱吃糖,也不想占这个便宜。”
糖果在赤霞村可是个精贵东西,小胖子这包糖是他爹出远门带回来的,一直没舍得吃。
踌躇了好几天,他才决定把糖送给村子里最白嫩的小伙伴妞妞的,不曾想,小胖子前脚刚送出去,后脚,妞妞就把礼物转送给了李大宝儿。
阮梅梅虽然和李大宝儿不对付,但也知道这人骄傲,不是贪小便宜的人,她掂了掂手里的糖果,眼珠子一转。
“喂,李大宝儿,事情不能这么算啊,我要是替你还回去了,以我在兄弟们心中的地位,小胖子肯定不会多说什么。
但是其实呢,他要是知道妞妞把糖送给了你,心里肯定不得劲儿,按照他的性子,少不了要找你麻烦的,你现在这样,是在让我帮你摆平麻烦吧?”
季严凌沉默了一瞬,他身负血仇,真的没什么心思和一群村娃子胡闹计较,之前和阮梅梅争高下,也是因为逃亡以来心情抑郁,不想再被一个村野丫头欺负到头上。
但是闹过一阵子之后,他就有点后悔了,觉得自己真幼稚。母亲的心腹冒死把他送到这个偏远的赤霞村避祸,不是让他来当村霸的,这种非常时期,还是安静低调一点比较好。
“我确实讨厌麻烦,你有什么条件?”
这个屠户的女儿阮梅梅,虽然没有一点女儿家的样子,模样又黑又糙,却是个难得的伶俐人。
而且有时候,阮梅梅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气质,就是京城里面的那些贵女也多有不及,一点不像山村里土生土长的小丫头。
一开始,他甚至都在怀疑,阮梅梅是不是和他一样,藏着复杂的身世。
但是,经他的旁敲侧击,特别是在领略过这丫头挥舞着杀猪刀和烧火棍的风采后,季严凌就抽搐着嘴角打消了所有的怀疑。
“呵,贵女?不可能的,世家大族培养出的千金,再落魄都不可能对杀猪耍刀子感兴趣的,更何况……她还真是黑呀。”
听到季严凌的问话,阮梅梅灿然一笑:“李大宝儿,我就爱和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这样吧,我帮你摆平小胖子和妞妞,让他俩以后都不来烦你,你呢,教我认几个字儿,咋样?”
“识字?”
这个条件一提出来,季严凌看向阮梅梅的目光中,就带着几分欣赏。
他出身高贵,自小生存环境险恶,因此十分的早熟早慧,一直和同龄人有格格不入之感。
但是在阮梅梅这里,他从来感受不到两人在思想上的隔阂,如今,她的这个选择,更让季严凌高看了阮梅梅几分。
不知抱着什么想法,一心想远离村民视线、弱化自身存在的季严凌缓缓地点了点头。
“行,如果你能帮我摆平一些小麻烦,给我一个清净的读书环境,我每天去后山读书的时候,你可以跟过来,我耐心教你一个月。”
得到了对方的许诺,阮梅梅心里高兴,但她又不想表现出来让季严凌得意,所以她紧紧地抿着嘴唇,板着脸,不让脸颊上的酒窝泄露真实的心情。
“那我走了,咱们明天下午后山见。”
季严凌目送阮梅梅离开,挑剔地望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心想这人真是一点儿女孩儿样都没有,别说京城中的闺秀们了,就是村里的女孩子们,都比阮梅梅讲究仪表。
这天之后,两个互相嫌弃的半大孩子开始了教学之旅。
两人经常背着村里人在后山见面,季严凌每次都会先教给阮梅梅二十个字,然后就让她自己一个人在一旁练习巩固。
而他本人,则抱着一些比较珍贵的书籍认真阅读,阮梅梅见识少,并没有发现他读的书很特殊,上面的注释和讲解都来自当代大家,这些宝贵的知识,根本不是一个普通农家子可以接触到的。
两人一个漫不经心地教,一个认认真真地学,等到满一个月的课程结束的时候,季严凌愕然发现,出身屠户的阮梅梅竟然聪慧异常,不仅完全掌握了他教的内容,还可以举一反三,想方设法地从他这里套取更多的知识。
“这本《千字经》上面的字,你都记住了?”
“嗯,能写能读,就是有些句子的意思不太清楚。”
季严凌怔忪片刻,他此时仅仅是一名十余岁的小少年,还没有修炼出日后的沉稳和不动声色,他看着笑出一口白牙的阮梅梅,没掩饰住眼底的震惊和怀疑。
这样的反应,让阮梅梅挑了挑眉。
她心里也很得意,看来,自己的读书资质挺不错,连向来眼高于顶的李大宝儿,都面色泛酸了。
季严凌确实吃惊,还有一丝淡淡的不服输。
他从小就是有名的神童,遭逢巨变离开京城的时候,大概就是阮梅梅这么大,已经学完了所有的启蒙书籍。
他跟着母亲的心腹一路隐姓埋名到赤霞村,扮成里正家体弱多病、常年不怎么见人的孙子李大宝,又重新捡起了书本。
本来,他对自己的聪慧很是自信,觉得有朝一日,他肯定能够凭着自己的天资与努力,重返权势中心,为母亲洗刷冤屈。
可是,此时的他,到是有点不确定了,这偏远闭塞的赤霞村,随便拎出来一个杀猪女,就能学得这样好这样快,难道,之前他得到的赞誉,都是虚假的吗?是他身处高位,被一些谄媚小人蒙蔽了视听、混淆了判断吗?
季严凌第一次,仔仔细细地看了阮梅梅一眼,这一次,他终于把她当成了平等的对手来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