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江清从口袋中取出颗剔透珍珠,一个转动,便将悬浮着的灵魂收入,下一个刹那,江水温柔漫上,将经受苦难的身体重新纳入江底。
“走吧。”
容貌姣好的青年转身,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啊?啊。”
聂浪懵逼着亦步亦趋。
杨恬……杨恬怔了几秒,反应过来,大步跟上两人。
警官的思绪飞速转动。
作为有权限知晓并联系特殊调查处的公安,杨恬经过培训的。当时局里说是安排党课,结果嘛……彼时一群来自全国各地的精英干警N脸懵逼,纷纷被刷新了三观,他们在老师的教导下了解灵异,试图将以往积累的知识和经验用在新事物上。
灵力没有,法术仅限理论,但施法的到底是人。
行为分析犯罪心理之类的,同样好用。
杨恬知道新鬼多半弱小,如明元嘉这样的,不能远离自己的尸体,因此江清方才的处理很正确。
可太快了。
没有征求意见和解释说明的行动,举手投足间奇异的韵律感,还有展现出来的宝物和操纵水的本领——
杨恬用之前接触过的特殊调查处成员的人格发誓,这绝对是一位大佬。
也不知道聂浪是怎么认识人家的。
这小子的人缘……
想起自己因为天生一张严肃脸,和聂浪从小到大的鲜明对比,杨恬不禁悲从中来,很想找个理由和聂浪切磋一下。
算了。
还没受够教训吗?
打不过的。
杨恬走到路边时,聂浪已拦好车,正和司机说话,江清在旁边站着,偶尔开口。
“哥,快点。”
聂浪打开后座门,让江清先进去,自己随后,杨恬自然地打开副驾驶门上车,视线往驾驶位一扫,愣住。
司机:“……”
杨恬:“……”
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孽缘也是缘嘛。
司机眼角抽搐,笑容尴尬而不失礼貌:“哈哈,真巧……”
杨恬跟着露出个笑来:“是啊,缘分。”
猿粪吧。
两人同时在心里吐槽。
没错,这位就是之前载杨恬到江边的司机——人到中年,腹部微微隆起,战斗力预计不足0.5鹅,这车上随便来一个,他都打不过。
手动拜拜。
和杨恬只觉得有点丢脸不同,司机的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从转运珠想到拜庙烧香,从抢劫杀人想到重口味强X,从割肾想到跨国矿工买卖……这就是平时看多了小说的后遗症,想象力太丰富。
司机努力让声音显得沉稳些:“这么晚了,你们去银河公墓干嘛啊?”
妈妈呀他们居然要去公墓!
这个时间!
那边只有守墓人在吧!
我刚才为什么不觉得奇怪!
出鬼了!
司机内心疯狂土拔鼠尖叫中。
然而毕竟资格老,整个锦华都跑熟了,即使内心戏再复杂,手下的动作也稳稳当当,开在前往银河公墓的路上。
这个目的地当然是江清指定的。
可此时,能够完美接上话题,打消司机疑虑的英雄,非聂浪莫属。
这位下戏后辨识度不高的演员流畅道:“雇主的母亲去年走了,到今晚正好一年整。”
雇主?周年纪念日?
司机不禁问道:“你是?”
聂浪从容示意:“我们俩都是保镖。”
“哦——”
司机恍然大悟。
这个解释非常合理,后座那个头发长些的,怎么看都像是有钱人家的少爷,衣服虽然看起来普通,但肯定是我等平民认不出来,连牌子都没有的高定货,出门配两个保镖再合适不过。
对的,先前就是看到这张少爷脸,才轻易地答应了去公墓的。
咦。
司机想到什么,瞄了眼右手边的某保镖。
白损失的那笔车费,该想个什么理由要回来呢……
遗憾地是,尽管基本确定杨恬不是坏人,对方的外形仍很有威慑力,直到到达目的地,司机也没想到适当的理由。
下车。
杨恬抢先付了钱,包括之前那笔。
司机感动道:“兄弟,你真是好人啊——”
“过奖。”
杨恬保持着我国公安的精神面貌,丝毫没有因为便装降低自己的容忍度,收下了来自人民群众的好人卡。
聂浪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守墓人那里做好登记,三人步入公墓。
尽管墓地规划得很好,风景也实在不错,可这种地方,天然予人种阴森的感觉。
尤其是四下无人之时。
“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聂浪的好奇快要溢出来,杨恬也竖起耳朵。
江清没有回答。
他似乎在测算着什么,半晌站定,缓缓道:“招鬼。”
青年的声音又轻又柔,如同春日摇摆的柳枝,却硬生生地让聂浪和杨恬打了个寒颤。
不,这并非心理因素,而是温度,真的在下降……
志怪小说里描述鬼来到的前兆,总有“阴风阵阵”,此时,围绕着他们的,就是“阴风”。
阴气流动形成的风。大风。
江清的神情变得威严,恍惚间似立于人之外天之上,眼瞳中仿佛有怒涛汹涌,又仿佛无波无澜,平静到世界崩裂也无从动容,声音在剧烈的风中,清晰地宛如自心底最深处响起,恰似金与玉相击:“此地画皮何在?”
风更大。
飞沙走石。
令人惊讶的是,异像仅仅显现在以三人为中心——准确地说,以江清为中心的圈子里,边界分明,门口的守墓人,完全没有察觉这儿的动静。
聂浪双手交织于眼前,艰难地想要看清正在发生的事情。
他看到小龟不知何时不见,看到青年的衣角在风中纹丝不动,看到小龟从口袋里爬出,嘴里叼着一根……牙签?
“牙签”落在地上,长成一面幡。
没有文字,没有图案,简简单单,干干净净。
似有灵光环绕。
风止。
一个光滑如缎子般的声音,幽幽柔柔传来:“劳烦郎君久候,妾身……不胜惶恐。”
土地分开,棺木立起,棺盖打开,现出的,是个女子的身影。
她的身体被宽大的白袍包裹,绝没有露出一点不该露的地方,却让人深信她身段之窈窕,肌肤之细嫩。
她下半张脸上蒙着层白纱,只露出满载着秋水的眼眸,鼻梁和嘴唇若隐若现,明明看不见完整的模样,却令人无端想起天上的仙子,地上的妖精。
她袅袅婷婷走来,步伐也没什么特别,每一步却好似踩在人的心上,让观者的心因其而跳动。
尤物。
这个词仿佛是为她而生的。
杨恬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这么够劲的女人,血液一半冲上脑海,一半涌向下方,职业习惯让他意识到自己的不理智,迅速寻找脱离当前状态的方法——
对了,她是画皮。
想到眼前的美女是不知道什么东西披了张皮构成的,杨警官……成功地萎了。
男人何苦为难自己。
检讨两秒,杨恬看向聂浪,想要用对方的糗样安慰自己,却发现,聂浪的神情是纯粹的欣赏。
两相比较,高下立判。
杨恬:“……”
备受打击,不想说话。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女子眼波荡漾,在杨恬和聂浪脸庞和下腹轻飘飘扫过,停在江清面前,语声婉转如莺啼,“不知郎君,所为何事?”
“叨扰了。”
江清礼貌地说了句,开门见山道:“我需要你假扮一个男人在外面转一圈。我带了那个男人的魂魄。”
“……”
既然能够画皮,自是无所谓男女的,但能如此流畅地说出让一个大美女扮男人,足见……“郎君真是不解风情呢。”
老娘如此美貌你没看到吗!
你的审美被狗吃了吗!
首次遇到不为自身魅力所动的,想要俘获的猎物,以女子外形示人的画皮换了角度和姿势,力图让自己最完美的侧脸展现在青年面前。
“报酬是这面幡。”
将刚才那句归类为不需理会的废话,忽略眼前鬼物不知目的的扭动,神明大人直接道:“做不做?”
画皮咬牙,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到底舍不得报酬,想抢又没把握,倍感屈辱,却也只得道:“……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