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堂里的囚犯众口一词,都说破虎是自己不小心撞在架子上意外身亡的,现场也没有留下什么明显的他杀证据,狱警们记下了所有人的名字后,便将他们一一送回监牢,等明天再分开审问。不过刑慎很清楚,这件事多半会不了了之,但监狱长肯定会惩治几个人以儆效尤。
破虎的“意外”死亡让整个三区都震动了。三大首领,接连倒下两个,刑慎被推上了风尖浪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也获得了一统三区的机会。谁也没想到他下手竟然如此果决,如此干脆利落。
“这顿罚,我是免不了了。”刑慎对同室的几人笑道,“你们尽量配合一点,别和狱警起冲突。”
狱警需要有人帮他们管理囚犯,却又不能让这个人肆无忌惮地发展自己的势力,所以必然会借此机会杀杀刑慎的锐气。
“慎哥……”秋华脉脉地望着刑慎,从他杀死破虎那一刻起,他心中对他的怨念便消失无踪,只剩下无尽的恋慕。
“休息吧,明天还有麻烦等着我们。”刑慎朝祁麟招招手,“小羊,今晚陪叔叔睡吧。”
祁麟拉起被子往头上一蒙,完全没有和他睡的意思。
刑慎:叔叔表示很失落……
第二天,狱警果然将当时在场的囚犯,分批叫过去审讯了一番,审讯期间自然免不了要吃点苦头,不过这种程度的苦头,囚犯们早就已经习惯了,压根不当一回事。直到一名囚犯被关进循音室,而且要求关足二十个小时,其他囚犯才开始畏惧起来。
所谓循音室,是一种特殊的噪音空间,它能够模拟出数万种对人类有害的干扰声波,不断刺激人的神经,让人无法入睡,无法思考,无法晕倒。正常人持续遭受这种噪音折磨,精神很快就会崩溃,甚至做出自残的行为。关上二十个小时,即便意志力再强,恐怕也得发疯。
这些穷凶极恶的罪犯,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对循音室闻之色变。
之后的审讯,囚犯们老实了许多,但还是有几个倒霉蛋被狱警借题发挥,狠狠惩治了一番,其中一个就是刑慎。不过监狱长并没有将他送进循音室,而是选择了长温室,高温暴晒五个小时。
狱警将刑慎带出审讯室,正准备送往循音室,中途正好碰上同样结束审讯的祁麟,还来不及打招呼,就听到看押他的狱警随口说道:“可怜的家伙,应该是第一次进循音室吧?希望你能熬得住。”
刑慎神色一凛,死死盯着那名狱警:“你说什么?他要被送进循音室?”
狱警被他盯得发毛,举着电棍不爽道:“老实在一边待着,不关你的事。”
刑慎深呼一口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请求道:“长官,他是我的侄子,刚进监狱不久,一直规规矩矩,没犯什么事,这次能不能通融一下,免了他的处罚?”
“你说免就免?”狱警冷声道,“上级下的命令,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们这些罪犯来指手划脚了?”
刑慎还要再说,旁边一名狱警拉住他,小声道:“别说了,走吧。”
狱警之间也有派系之分,押解祁麟的几名狱警偏偏不是与刑慎交好的这一系。
刑慎一动不动地站在路中间,沉声道:“我愿意替他受罚。”
“哈哈,你以为这是上班吗,还能‘替’?”
刑慎快如闪电地踏前一步,抽出他腰间的电棍,一个手肘顶住他的咽喉,将他压在墙上,另一只手拿着电棍在他面前划出一道电弧。闪烁的电芒,将狱警的脸映照地一脸惨白。
“你干什么?快放下武器!”另外几名狱警厉声喝道。
“不好意思,我刚才暴力抗法,希望长官‘秉公处理’,将我关进循音室。”刑慎语气阴森,眼神冰冷。
狱警:mdzz,神经病,居然还有人上赶着去循音室受罪。
刑慎敢这么做,并非毫无依仗。三区目前只有他一个老大,如果他也出事,那么三区立刻就会陷入群龙无首的混战中,短时间内,必将鸡犬不宁,伤亡难以估计。虽然狱警不在乎几个囚犯的死亡,但如果是几十个、几百个,甚至是上千人的暴动,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知道挑衅狱警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但他不能任由祁麟被送进循音室。目前这种情况,已经没有时间另想他法,因为他马上也要被关进长温室,根本无法抽身帮祁麟解除困境。
刑慎硬扛了狱警几棍子,最后结果是,他和祁麟一起被送进了循音室。
如果不能替他受罚,那就和他一起受罚。这便是刑慎的打算。
“小羊,待会用衣服碎布堵住耳朵,尽量减少噪音的干扰。”循音室的金属门被关上后,刑慎仔细叮嘱道,“二十个小时,很快就过了,别怕。”
祁麟还真不怕,只要开启一个屏障,任何噪音都影响不到他。
不过这是刑慎自己选择的考验,重点是看他能坚持多久。一个人的极限,往往是在困境下突破的。
不待两人多说,循音室中很快响起一阵循环往复、杂乱无章的噪音。
刑慎和祁麟各自从身上撕下一块碎布片塞住耳朵,虽然无法完全阻隔外界的声音,但至少降低了不少。
循音室之所以让人如此畏惧,主要是因为它所产生的噪音,有许多特殊频率,不需要通过耳朵就能对大脑造成伤害,空气震动、能量冲击、电磁波等等,都属于噪音攻击的范畴。
刑慎靠在墙边,紧紧抱着祁麟。他并不是第一次进循音室,但一般只会待上三四个小时,不至于造成难以逆转的伤害。
这次是二十个小时,不知道他和祁麟能不能熬过去。如果早知道会连累祁麟,他当时是否应该改变策略,采取温和一点的手段?琢磨再三,刑慎摇摇头,事已至此,也没必要后悔了。
事实上,祁麟之所以被送进循音室,并非因为刑慎,而是在审讯时,负责审讯的狱警对他动手动脚,语言猥琐,被不耐烦的他一脚踢翻,才招致现在的结果。
循音室中的噪音越来越驳杂,有如无数根坚韧的丝线,钻入耳朵,穿过大脑,不断扭曲翻转,摩-擦交错。
两个小时过去,刑慎脸上逐渐浮现痛苦之色,紧咬牙关,青筋暴露,烦躁、暴虐、愤怒等负面情绪纷纷涌上心头。
四个小时过去,刑慎忍不住开始锤击墙壁和地面,企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摆脱噪音的折磨。
七个小时过去,刑慎满眼血丝,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手上腿上布满了被自己抓伤的血痕。尽管精神濒临失控,他依然没有伤害祁麟分毫。
第十个小时,刑慎在坚硬的墙上和地上不停抓挠,十指鲜血淋漓,整个人处于癫狂状态。在此期间,他无意识地启动异能,先后同调了上千种噪音频率,但这并不能缓解他的痛苦。
祁麟原本想等刑慎达到极限再出手相助,但他的极限远远超出了他的预计。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刑慎如此痛苦的模样,祁麟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
“小羊……”正在这时,一个轻轻的呼唤传入祁麟耳中,在一片噪杂的声音中,竟然如此清晰。随即又是一阵痛苦的吼叫。
对祁麟的挂念,让刑慎始终保持一分理智。透过朦胧的视线,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单薄的身影缩在角落。他想靠近他,抱住他,却又害怕伤害他。
祁麟隐隐感觉到他的情绪,如同渗入了海水的柠檬汁,又酸又苦又涩,他闭了闭眼,最终,缓缓朝他伸出了手。
握住刑慎血淋淋的手,祁麟主动放开自己的精神海,让他与自己同调。如此一来,噪音给刑慎带来的痛苦,祁麟同样也能感受到。
刑慎身体颤抖,想要甩开祁麟的手,但甩了几下也没甩开,手上不自觉地加大了力度。
祁麟嫌他闹腾,干脆一把将他扯过来,压在墙角,顺势坐到他腿上,一副准备霸-王-硬-上-弓的模样。
刑慎还在挣扎,却被祁麟压得死死的。
祁麟一边忍受着噪音污染,一边用神识对他的异能进行引导。
S+级的同调异能,并非只能与某个目标进行同调,还能自主改变目标的频率。
噪音就是各种震动频率的无规则组合,只要改变它的组合方式,就能改变它的属性,将对人体有害的无序噪音转变为对精神有益的有序音频。
刑慎目前还无法改变目标的频率,但在祁麟的引导下,一点点掌握频率的变化,逐渐化被动为主动。
一股无形的波动开始在循音室中震荡,从纷乱交错,慢慢变得稳定有序,一圈一圈,如涟漪般,向四周晕开,刺耳的噪音也被一段段或清脆或柔和的曲调所替代。
刑慎扭曲的表情逐渐缓和,精神力在各种频率中游弋,随心所欲地改变和调整,将单调的音符,排列组合成丰富多彩的曲乐。
此时的循音室,有如演奏会现场,轻快的、抒情的、哀伤的、动感的、愤怒的……感情丰富,应有尽有。
祁麟发现刑慎还挺有音乐天赋的,也亏得他同调的只是声波频率,若是别人的精神频率,按照他这种玩法,不是对方神智失常,就是自己原地爆炸。
察觉刑慎逐渐熟练操控自己的异能,祁麟开始有意识地收回自己的精神力。刑慎感觉一直陪伴自己的精神力即将抛弃他,他的精神力立刻如孩子一般缠了上来,恋恋不舍地环绕在他身边。
注意力一分散,悦耳的曲调又变成不堪忍受的噪音。
祁麟斥道:“你还没断奶吗?自己动!”
刑慎的精神力又委委屈屈地跑去指挥乐队了,但还是分出了一缕精神力吊着祁麟。
祁麟倒是没拒绝这缕精神力的纠缠,兀自盘膝坐在他腿上闭目养神,任由他在自己的识海中翻腾。
如果刑慎的精神力高于祁麟,他这种做法等于是将自己的生命交到他手上,只要他有一丝恶意,恐怕也要落得一个识海崩溃的后果。不过以刑慎目前婴儿般的实力,这股精神力对祁麟的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随着对异能越来越熟练的控制,以及失去祁麟引导后所承受的越来越大的压力,刑慎的始祖血统再次苏醒,为精神力的发挥提供更加强健的躯体和更加活跃的大脑。
感受到不断飙升的生命值,祁麟原本毫无波澜的眼睛立刻闪亮了。
他四肢并用地抱住刑慎,舒服地靠在他的胸口,美美地吸收着他身上的活力。
祁麟愉悦的心情,也影响到刑慎。他激情四溢地进化着,用源源不断的活力喂食怀中的小羊。
喂饱一点,再喂饱一点。等喂饱之后,就能吃掉了!
刑慎的神智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过身体已经做出反应,低头开始啃食可口的小羊。
循音室中的曲乐变得缠绵悱恻,温柔婉转,唇舌厮磨间,又变得“浪”漫“荡”漾,热情如火。
接着,原本流畅的曲调,逐渐变得断断续续,狼嚎虎啸,如饥似渴,间或还夹杂着不明觉厉的拍击声,充满原始的节奏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前面十个小时痛不欲生,后面十个小时顶天日地。
刑慎望着怀中的人,眼中不知何时已经恢复神采。
祁麟晕晕欲睡地靠在他身上,吃饱喝足万事不愁。
“小羊……”刑慎咬咬他的耳朵,沙哑的声音腻得不行。
祁麟不想动,也不想说话。
正在这时,循音室中的声音全部消失了,这意味着二十个小时的惩罚即将结束。
刑慎恋恋不舍地退了出来,为祁麟整理好衣服。祁麟的衣服被他扯得破破烂烂,勉强只能蔽体。他的衣服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是他自己撕的。
刚做完这些,循音室的金属门就被打开,几名狱警幸灾乐祸地走进来,见到两人满身是血、衣服破烂的“凄惨”模样,呵呵道:“不错,还活着。”
两名医务人员走过去,熟练地给两人检查身体。
“前面两个进入循音室的囚犯,一个疯了,一个自杀了,不知道你们会变成什么样?”
刑慎一脸漠然,毫无反应。
狱警大笑:“哈哈哈,这副蠢样还怎么做三区的老大?”
“沃伦,行了,如果他疯了或死了,对我们谁都没好处。”另一名狱警出声制止。
“三区少了他还能翻了天不成?”沃伦丝毫不以为意,转头对医生道,“怎么样,还有救吗?”
医生脸色怪异,不待他们说话,刑慎已经扶着懒洋洋的祁麟站起身,然后步履稳健地走到那名叫“沃伦”的狱警跟前。
沃伦下意识握紧电棍,强忍着仿佛被猛兽盯视的不适感,又朝医生问道:“他这是什么情况?”
两名医生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说道:“外伤并不严重,至于精神状态,还需要进一步检查。”
他们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但凡在循音室超过十个小时的人,精神状态都会出现很明显的失常反应,但这两人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这时,刑慎突然抬起手。
沃伦立刻抽出电棍,警惕地指着他:“你想干什么?把手放下来!”
刑慎动作一顿,随即缓缓从耳朵中取出一块碎布。
沃伦:“……”
取完自己的,他又帮祁麟将耳朵中的碎布取了出来。
沃伦:尼玛,这完全不是正常的疯子该有的表现!
“你,你怎么……”沃伦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二十个小时的噪音折磨啊!他们怎么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我们可以出去了吗?”刑慎问道。
沃伦脸上写满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其他狱警也是震惊不已。
短暂的沉默过后,一名狱警上前,扣起刑慎和祁麟的双手,将两人带出了循音室。
当两人出现在监狱塔时,所有囚犯都向他们看过来,尽管衣服破烂,血迹斑斑,但目光清明,步伐稳健,与前面两人的狼狈和凄惨形成鲜明的对比。
“疯帅!”有人突然大声叫出了刑慎的外号,紧接着,便是山呼海啸的欢呼声,如同迎接得胜归来的战士。
他们扛住了二十个小时的噪音折磨,完完整整地从循音室走出来,无论用了什么方法,他们此刻都是众人眼中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