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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断了也要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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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脆的骨裂声撕破了夜色。

景箫看不见扯住自己的是什么东西,即便开了灵识,也只看到一团模糊的气团在空气中蠕动。

更麻烦的是,那东西见自己一条手臂报废,开始缠上了他握刀的手。

而衔蝉却看得一清二楚。

一大股拧在一起的蜘蛛丝,仿佛粗壮的手臂,绞住了景箫的手。

“小心!在你右前方!”

景箫这回信了她,错骨一挥,几根银丝落了下来。

“左边!它到左边去了!”

又是几根被锋芒伤到的银丝落下,这股粗绳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般,灵活地躲避了密集的攻势。

它忽地在景箫身后停住,衔蝉下意识道:“后面!在你后面!”

景箫扭身的一刹那,它竟杀了个回马枪,朝衔蝉袭来。幸得她早有准备,江云逸准备的法宝派上了用场,它被符箓炸得头都焦了一截,衔蝉趁机徒手抓住。

焦头烂额的蜘蛛丝:?!!

衔蝉使出吃奶的力气,两手抓住它,然后送到景箫面前:“砍过来!快!”

她用她那两条纤细的、瘦弱的、看上去仿佛一拧便断的胳膊,极其勉强地抓住了蛛丝,留出中间的空袭。

但景箫看不见蛛丝,在他眼里,她好像在朝自己伸出手,让他用刀砍她。

他极少在打斗中分神,这回却由不得他聚精会神。

刚刚朝她刺了一刀,她怕得魂都从嘴中飘出来了,现在就不怕他会误伤吗?

更不怕,他动机不纯?

景箫竟有些犹豫,迟迟未动手。

吓唬她,确实是他故意而为,但这个时候,真让他下定决心下杀手,却又让他十分为难。

……本不应如此。

混乱中,一只纸雀停在衔蝉肩头,嘴角衔着灵力。她忙着应付蛛丝,根本没有发现身边的异常。

“快……一点……我撑……不住了……”衔蝉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出来,她感觉手中抓着一条巨大的泥鳅,随时随地都有暴走的危险。

景箫彻底冷静了下来,错骨“叮”一声在他手中握正,抓准空隙,斜着一砍。衔蝉只觉手中陡然一松,蛛丝宛若三千银丝,纷纷扬扬地散落在地。

她长出一口气,趔趄几步靠在墙上,浑身都软了。

“不要懈怠,它还没消失。”景箫屏息凝神。

“不用你提醒,我知道。”衔蝉虚脱地摆了摆手,还没休息多久,又模模糊糊地听到窗外有人在唱歌。

并无字正腔圆的唱词,只断断续续地哼着小调,悠扬圆润的嗓音,给这血雨腥风的黑夜平添一分安详。

她推开窗子往外看,黑魆魆的一片,根本没有任何人。

“奇怪,我明明听到有人在唱歌,而且……离我们很近的样子。”衔蝉回头去看毫无反应的景箫:“你没有听到吗?”

他凝神听了片刻,除了风声与厮杀声,便一无所有。

渐渐地,连风声和厮杀声也停歇了,仿佛一片惊涛骇浪的湖泊缓缓归于平静。

湖面一圈圈涟漪缩小,拉长了夕阳的倩影,近乎于神圣的平静,仿佛仙境。

叮一声。

有人用柔软的指腹触碰了水面,水光潋滟中,身着华服的美艳女人缓缓转过身子,黑发如同子夜的星空,散落在背后。

景箫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醒醒醒醒,这个时候你发什么呆?”

江衔蝉的声音拉回了他的神识,他失神的双瞳猛然一颤,重又恢复光泽。他移过目光,江衔蝉微微睁大眼,关切地看着自己,眼瞳澄澈有神。

如果忽视她高举着的、正准备抽自己一巴掌的右手。

衔蝉见他找回了魂,放下手讪讪一笑,“唔……没事就好。”

“那个声音……从哪传来的?”他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缓缓问道。

衔蝉不敢怠慢,仔细辨听后道:“在外面……但是我不能确定具体方位……”她摸着墙壁走了几步,“我们得出去……”

话音方落,一股强烈的气流冲了进来,直把墙壁冲开一个大洞,月光柔柔地铺洒在地上。

衔蝉被扑了一头一脸的灰。

现在不想出去也得出去了。

她白洗了一个澡,因脚上还趿拉着木屐,跑起路来十分不便,更糟糕的是,底楼的顶梁柱似乎断了,整个楼层摇摇欲坠。

地面不稳,鞋履不便,衔蝉仿佛穿着高跟鞋跑路,简直想把木屐脱下来甩一边去。

下一刻,她的鞋如她所愿,从脚上甩飞,翻山越岭滚到了景箫面前,被他眼疾手快拿刀挡开。

他脸都黑了:“……你在搞什么?”

景箫一回头,便见少女单腿跌跌撞撞地跳了过来,裙摆下隐隐绰绰地露出一抹雪白的足尖。沐浴后随意挽起的长发乱糟糟地垂在身后。他不经意间回头之时,她正扶着墙,破罐破摔地将另一只鞋也甩了,赤脚踩着坑坑洼洼的木板走过来。

像一株在石缝间顽强生存的小草。

这还是第一次,她有幸与顽强沾上边。或许是因为江寻鹤不在她身边,她不得已只能自力更生的缘故。

毕竟对于景箫来说,动动手指便能解决的事情,她却要花费好大的力气。

画符如此,如今也是如此。

衔蝉拨开挡在面前的乱发,狼狈不堪地抬起头,身前落下一道阴影,景箫不知何时出现,垂眸看着自己。

“你怎么……又回来了呀?”她扯出一个笑。如果他说是来看自己笑话,看她不锤爆他狗头。

“我背你。”

诶?

景箫一言不发地抓着她胳膊一拉,把人像布袋一样拽到肩头,踩着破裂的窗沿便一跃而下。

衔蝉被迎面刮来的夜风灌了满嘴,像是一个猛子扎进冰水里,差点没被噎晕,死也没想到他会好心背自己。

他却轻巧地在矮棚上落了脚,借力跃上了屋檐。

一轮巨月悬于身侧,远处青山勾勒出狰狞的轮廓。屋檐狼脊此起彼伏,连绵一片。

衔蝉在风中缓缓睁开眼,有些愣神地打量着脚下这片波澜壮阔的天地,很快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你在往哪走?”衔蝉大惊失色:“我们现在不应该去和其他人汇合吗?”

“去找那个女人。”景箫不以为然地侧目,“仔细听,然后告诉我她在哪?”

“……”原来不是良心发现,而是强拉她上贼船。

“嗯?”夜风在耳边呼啸,须臾混进了一个声音,上挑的尾音里卷着一丝傲慢:“有趣,居然是两个小鬼。”

这声音穿过憧憧黑影,无比清晰地传到衔蝉耳边。她捂住耳朵,月光被一座高山挡住,那一团浓郁的黑暗里仿佛随时都能冲出一头野兽。

全身都在叫嚣着,纯粹的危机感。

前方仿佛是一片布满地雷的沼泽,不能在像现在这样全速往前硬闯了。

“等一等……”衔蝉不自觉绞紧了手臂,双腿在他腰上勾得更紧。景箫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从屋顶上翻下去,回首气急败坏道:“你在干什么?”

“我说你慢一点,前面没有光,可能很危险。”衔蝉不甘示弱地顶嘴,“你慢一点,我就不会抓这么紧了。”

“慢一点就追不上了,你自己忍着吧。”景箫却一点也没有怜香惜玉的觉悟,只是稍稍勾紧了一些。

冷不防摸到一段光裸滑腻的肌肤。

他仿佛给人捶了一拳,大脑空了片刻,才转动着僵硬的目光往身侧一瞥。

或许是方才不怎么客气地把她拉上来的缘故,又或许是屋顶风太大的缘故,她睡袍的裙摆被吹了上去,岌岌可危地挂在腿弯处,像一片荡漾的雪光。

他是一个自我的人,很少去在意她人的感受。江衔蝉再怎么特殊,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反复表演的跳梁小丑,一步步朝着自己命定的陷阱走去,他只需在一旁悠闲地旁观,或是伸出一根手指,像把蚂蚁推进水泊中一般,让她摔得再惨烈一些。

他用不着客气,用不着去在意她的感受,所以理所当然地,他根本没有留意她被自己强行拉出来的时候,是怎样衣衫不整的状态。

怎样都行,但他唯独不会以这样的方式去欺负她。

景箫的速度不减反增,江衔蝉就像一片挂在他身上的树叶,随时随地都有被吹走的危险。她忍无可忍地捶他肩:“你慢一点!我掉下去就没人给你指路了!”

话语被风撕扯成碎片吹远,背她的少年目视前方,神色不动。江衔蝉低头在他耳边喊:“我说的话,你有没有听见啊——”

景箫当然听见,只是当做没听见。他现在大脑正疯狂运转,同时留意着周身的风吹草动。

他得找一个地方,把江衔蝉放下。

屋顶吗?

不行,目标太大,会被发现。

草丛?

在目不能视的黑夜里,这是最危险的地方。

总而言之,无论如何都要把她放下去,或许一开始他就不该把她拉出来。

他一心二用地搜刮着一切能藏身的地方,额角挂下一滴汗珠。焦躁之际,一只银光闪闪的纸蝶飞到他身旁来,像是在指引他一般,在身下盘旋。

跃至半空,身下是一处废弃的道观,不知哪位前辈在此处画了八卦阵,又经了不知许久的风吹雨打,已变得斑驳不清,但依稀还能辨别。

与此同时,一直回荡在耳畔的歌声戛然而止。江衔蝉捂了捂耳朵,确认自己没有听错,拍他肩提醒:“等一等,那声音消失了。”

也许是快要找到敌人所在,她预感到了危险,隐藏了自己的气息。衔蝉猜测着,捏出传音符,准备告知客栈中的其他同伴。

传音符在半空一震,还没消失,就被两根手指夹住,轰一声烧成灰烬。景箫仿佛背后长了眼,头也不回道:“别妨碍我。”

江衔蝉简直崩溃:“我在给你喊同伴,你一个人去不是送死吗?”

“同伴?”这个词好像踩中他什么痛处,他勾起唇角嘲讽地笑了笑,握住自己左臂“咔嚓”一声接了上去。

他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断了灵力的流转,直接在半空坠下,下方是一座道观,两人堪堪踩上屋顶的一刹那,砖瓦轰一声炸了开来,屋顶被开了一个洞。

不明所以的江衔蝉以为又受到了偷袭,还没提醒他小心,自己就被他卸了下去,精准地摔在地面中央,正对着头顶一尊须发喷张的雕像。

她眼神放空地愣在当场,眼睁睁看着景箫卸麻袋一样把自己卸下后,踩着屋梁一跃而上,很快便没了踪影。

几乎在同时便明白了他的用意,自己被归在了妨碍他的那一类人里。

“你等一等!”此时江衔蝉也顾不上其他,爬起来没走几步,“哐当”撞到一面墙,景箫不知何时给自己竖了面结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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