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蝉与景箫不约而同侧目看去。
来者是一名少女与侍卫装扮的年轻男人。少女穿一袭轻纱襦裙,戴着雪白的帷帽,看上去是某家大户的千金,虽看不见面容,但从她单薄的身形上看,似乎带了点颓靡的病气。
年轻侍卫将木签递给怀义大师看:“大师,这木签上一个字也没有,是不是出了差错?”
怀义大师失明的双眼看着远处,拿指腹摩挲着木签,许久道:“佛曰,不可说,不可问,不可求。”
这个解释就跟鸡肋一样。年轻侍卫眉毛拧起,“这……哪有这种说法的?”
“算了吧。”他身后的襦裙少女轻轻拉了拉他衣袖,摇头道:“原本我也就不相信这个,既然上天都没有说法,那便是让我安心接受命运,再多的反抗也是无用。”
“可是,郡……大小姐!”年轻侍卫看上去十分不甘,双拳攥了又攥,狠狠在墙上一捶,一阵墙灰飘落,“可恶!难道真的……什么办法都没有了吗?”
衔蝉若有所思地远远看戏。
恰好一阵风吹来,少女头上的帷帽被风吹走,露出一张皎皎明月般的脸来。
衔蝉在她苍白但姣好的面容上一扫,心里慨叹:不愧是将与哥哥有一段纠缠的女三,不论如何颜值还是很能抗打的。
与此同时,景箫也在打量着山寺的两位不速之客,面容平静无波。
衔蝉碰碰他胳膊:“你在看什么?”
“那个女孩的肚子。”
肚子?衔蝉转过目光,见那少女腹部微微隆起,只不过有了齐胸襦裙的遮罩,显得不那么容易发觉了。
她复杂地打量了景箫一眼。
看美女不都应该先看脸的吗?
“原来是私定终身的苦命鸳鸯。”景箫淡淡地下了结论,像是因无聊的情节而突然提不起兴趣的看戏人,朝衔蝉招招手,转身离去,“没什么好看的,该回去了。”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有人喜,有人悲,有人声嘶力竭地愤世嫉俗,有人事不关己地冷漠旁观。
那对男女有八成的概率,会因悬殊的身份地位而被强行拆散,而后各走各的独木桥与阳关道。
一成概率玉石俱焚,运气好点或许能化蝶。
剩下一成概率,或许能私奔成功,但最终会以其他的形式,终结这一段孽缘。
门不当户不对的两个人,身份上的天差地别如一道鸿沟,不是区区几句山盟海誓便能消除的。
蓝天白云悠悠倒映在景箫眼中。
“你说他们是什么身份?”江衔蝉好似很感兴趣地问了句。
“这还不明显?”也许是因为太百无聊赖,又或许是因为酒足饭饱后的午后时光让人昏昏欲睡,景箫开始和她探讨起这个无聊的话题:“看过富家千金与落魄书生的话本没?”
“你是说,他们是瞒着家里人偷偷出来的?”她又问:“那你觉得,他们最后会是什么结局?”
景箫脚步一顿,“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江衔蝉实则是在套话。
她至今仍没搞清楚景箫为何要同她们一起出使委托任务,安心在江门宗修炼不是更好吗?
还是说,这里有什么值得他注意的东西。
她蹭着发梢,“我觉得好奇,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而已。”
景箫抱起手:“不可能有好结果的。”
“……你就不能祝福一下,比如私奔成功什么的。”不愧是已经黑化进阶的人,看什么都是黑深残。
他皱紧眉,“江衔蝉,你可别多管闲事。”
话音落,两人都愣了一下。
他把自己心里想的说了出来,心里是连名带姓地喊她,而不是一声声亲昵的“小师妹”,显得冷漠而疏离。
不过很快,他便不在意。
大约是这几天江衔蝉太脱线,导致自己也不怎么介意偶尔在她面前卸下一点伪装。特别是经了那一晚过后。
江衔蝉和他的反应如出一辙,不甚在意地偏过头去,闷声闷气道:“公事私事我可是分的明明白白,我还不想被哥哥责怪呢。”
这几日天气炎热,她和那贵族少女一样穿了襦裙,外罩一件薄纱半臂,胸前系着蝴蝶结,像一朵稚嫩的花苞。
不知想起什么,他耳廓忽而有点烫。
“其实那个人……”衔蝉正琢磨着,要不要把真相说出来,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尖叫。
原来是那少女追赶帷帽时崴了一脚,从百级台阶上摔了下去,跟她一同来的侍卫离得太远,伸长了手臂也够不到她衣角。
联想到她怀有身孕,眼见就要发生惨祸,一抹白影闪了过来,稳稳接住了她。
她手忙脚乱地将帷帽戴好,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抖:“多谢、多谢这位公子。”
衔蝉远远看着,她这才记起,原来清漓郡主这个时候就出现在永福寺了。
“小师妹,你在看什么?”身旁景箫递来看戏的一瞥。
衔蝉立马进入状态,拍着胸口:“好危险,幸好是哥哥接住了她。”
他意味深长地“哦”一声:“你不生气?”
来了,他又来挑拨了。
“我当然生气了。”江衔蝉摸着红红的眼角,泪眼盈盈地看着景箫,“我恨摔下去的不是自己,若是如此,现在哥哥抱着的人就是我了……你说,是不是很可惜?”
他被自己的话噎了一下,转过头闭上了嘴。
被江寻鹤接住的少女心有余悸,因千钧一发的危险而心跳不已,额角鼻尖都渗出了汗。
她那位贴身侍卫脸色很差地挡在两人中间,“多谢阁下出手相救,请问阁下是……”
江寻鹤光明磊落地自报家门,江门宗声名远扬,哪怕是出了酆都,知晓的人也不在少数。
少女面色微微一动,与侍卫对视一眼,“原来你们就是父王找的人。”
“那你是……”
她低下头,抿唇道:“我是清漓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