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枫独自在树林中前行,布下的阵法早已难觅踪迹,几阵阴风吹来,林中忽地起了雾。
不到一里的距离,天色突然变暗,周围一下子静下来,月枫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他心里有点儿毛,右手一抹,凌空出现一枚明亮的火种,在火光的照耀下,能见度稍微好了些,前方的迷雾中隐约显出了一个巨大寺庙的轮廓。
今日所遇与昨日大相径庭,月枫心中一沉。
硬着头皮踏入大门后,空旷的庭院映入眼帘,周围的墙壁上空无一物,正中间的长廊直直地通往后方巍峨的庙宇。
看着面前的长廊,月枫心中打鼓,百般犹豫后往前踏了一步,突然之间,他感觉背后骤然惊变,想转身,却发现身体受制无法动弹。
这是怎么了?他心中一慌。
月枫放出灵念探向背后,屏住呼吸感应着背后的一切,接着他一愣,身后并无异状。
奇怪,他尝试着往前踏了一步,身体灵活自如,仿佛刚才那一瞬是幻觉,接着他往回踏时又受到了禁锢。
只能一直向前,走不了回头路。
月枫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穿过了走廊,来到了庙宇门前。在黑压压的庙宇前,月枫心中顿生渺小之感,昏暗环境中的庞然大物显得很是狰狞,头上悬着的火种照亮了眼前古朴的门,凭空生出几丝阴森之感。
正在犹豫之际,月枫身后仿佛有只无形的手,一把将他推进了庙宇。
猝不及防地被推进去,月枫打了个趔趄,慌忙站定,定睛一看,眼皮不禁一跳。
庙宇的正中间立着一个巨大的雕像,通体莹白,是一个抱着琴的女子,面貌秀美,眼神空洞,除雕像外庙宇中空无一物。
月枫往前踏了一步,只见雕像女子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空洞的眼中多了几分神采,似是活了一般。他心中一骇,眩晕感袭来,暗道不好,手中几道月刀迅速成型。
此时,雕像女子的表情缓缓地变了,她面露悲伤,似哭似笑,两行血泪缓缓流下。
月枫头皮一麻,唰唰唰——几道泛着蓝光的月刀打向雕像,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无往不利的月刀在它面前三寸处纷纷湮灭,雕像的身体变得更加白皙,女子缓缓低下巨大的头颅,挂着血泪,对月枫露出慈悲的微笑。
惊惧之间,月枫突然心生无力之感。眼看着女子笨拙地盘坐下来,手指慢慢地抚向琴弦,他脑中一炸,下意识地后退,惊奇地发现后路畅通无阻,他几个闪身遁出了庙门,身后的雕像又顿时恢复无悲无喜的空洞模样。
灵念感知并无东西追上来后,月枫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去,双门大开的庙宇中雕像冷漠地望着他,心中一震,月枫又往前奔走数步,扭头一看,那庙宇与自己的距离还是未曾拉开。
不仅如此,身后的庙宇仿佛还在缓缓地靠近自己,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月枫继续施展身法往前狂奔,心中惊疑不止,这长廊比来时长了数倍不止。
前方长廊上起了浓雾,他来时在走廊上不过花费了一炷香,可眼下已经一个时辰了,然而此时退无可退,除了前进别无选择,月枫苦笑。
几个呼吸后,他眼神一冽,猛地停下,因为前方的雾渐渐散了,隐约之间可以看到些人影。
月枫缓步走去,月刀在袖中蓄势待发,几瞬后,他猛地一顿,面露不可置信。
前方十几人在原地攀谈,其中一人似有感应般回头,面露惊讶:“哥?”
闻言,坐在地上的几人纷纷站起,面露惊喜,“大师兄!”“大师兄你回来啦。”“姜小姐她们也回来了。”
身在长廊的月枫突感恍惚,周遭景象巨变,他猛地回头,眼中却是坚固的城墙与热闹的城门。
他居然回来了。
姜妙妙看着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的月枫,开了口:“月公子,发生了何事?”
月枫理了理思绪,将遭遇全盘托出。
闻言,姜妙妙脸色凝重,这回怕不是遇到硬茬了。
“我们未曾遇到庙宇。”姜妙妙说道,她看了眼苏凭渊,心中的惊惧还未曾褪去,“我们见到的是几根束缚着魂魄的铜柱,那场面...与铜柱地狱颇有几分相似。”
“苏兄,你怎么看?”月枫思索片刻后问道。
“我们所遇似真似假,察觉不到阵法的气息,按月公子所说,庙宇与县城相通,”苏凭渊一顿,“幕后者应该还在城中。”
闻言,月枫点了点头。
“此妖灵力通天,诸位要时刻提防。”月枫看着姜妙妙的伤,又开口说道:“天色已晚,今日不如先回客栈再从长计议。”
“也好。”
众人再次返回客栈,客栈老板见到他们有些惊讶,“客官们怎么又回来了,空房可是不够了。”
将遭遇与老板细说后,老板慷慨地为他们又腾出几间房,并给他们指了个明道儿,“如今世道不太平,不过城西就有厉害的捉妖师,你们可以去请他。”
“哼,孤陋寡闻。”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们是谁,月琪一脸不屑。
“这…”见了月琪的反应,老板有些不知所措。
“谢谢老板。”见状,姜妙妙笑嘻嘻地接了话,“别理她,有的人就是给脸不要。”
“你——”月琪面露怒容,一场大战蓄势待发。
“好了!”月枫皱了皱眉,一语将战争掐死在了摇篮里,“谢老板好意,我们月族本就是捉妖世家。”月枫彬彬有礼地道了谢。
“月族?”老板一脸疑惑,似是不曾听说这么个家族。
姜妙妙暗自腹诽,没见过这么自负的人,自己走不出去不说,还给人家摆架子。
房间不够,姜妙妙与苏凭渊挤到了一间房中,临上楼前老板见到她的伤势,贴心地为她准备了伤药,眼下姜妙妙一边抹药一边偷看苏凭渊。
“很棘手吗?”实在是忍不住,姜妙妙问了出来。
坐在窗边打坐的苏凭渊眼睛都没睁,“不知道。”
姜妙妙叹了口气,裹好伤口后,一屁股坐在了床上,眼睛盯着苏凭渊,心中告诫自己今晚千万不能再睡着了,城中危险,需时刻保持清醒。
事与愿违,夜半,姜妙妙靠着床柱神不知鬼不觉地又睡了过去。
看着姜妙妙,苏凭渊眼中闪过一丝明了,接着翻窗而出,一下没了踪影。
这一觉姜妙妙睡得可不安稳,她梦见一个背着琴的少女,从黑暗中缓缓向她走来,她刚想问她是谁,少女的背后就烧起了熊熊烈火,她仓皇回头,不禁大恸,“不要——”这一声听起来异常凄厉,她跌跌撞撞地往回跑却怎么也跑不回去,只见一切化为乌有,少女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半跪在地上大哭不止。姜妙妙看的心中难过,走过去拍了拍少女哭得颤抖的肩膀,少女抬起头,血泪从眼中缓缓流出,姜妙妙心中一痛。
接着画面一转,又是大火,大火中的宫殿飞出了一把琴,接着一个谪仙般的人儿凭空出现在琴旁,她伸手抱着琴回望宫殿,姜妙妙认出来了,这不就是先前那位少女吗。
火中的宫殿传来阵阵狰狞凄惨的嘶吼声,似是在猛烈地挣扎,夹杂着女人的尖叫和小儿的哭啼,在大火的衬托下似人间炼狱一般。良久,一切都被烧地干干净净,只剩下大火燃烧的噼啪声。少女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眼中古井无波,最后抬头望向姜妙妙,睁着空洞的双眼,问道:“痛吗?”
痛,巨大的悲怆汹涌而来,姜妙妙心脏钝痛。
似是有人推了她一把,姜妙妙醒了过来,梦里残留的悲戚挥之不去,她坐起身,愣愣地看着床尾。
“醒了?”苏凭渊坐在桌旁喝茶。
一下子叫醒了姜妙妙。
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随即懊恼地反应过来,她怎么又睡着了,这几日晚上都好奇怪,莫名其妙地就睡着了,昨晚还做了这么奇怪的梦。
“嗯。”姜妙妙将心中的疑惑说问了出来,“你昨晚有没有很奇怪的睡意?”
“不曾。”
“哦…那可能是我这两天太累了。”姜妙妙下意识地不愿说出梦境。
两人收拾好出了房间,月家数人早已出发,今日她们要分头探寻县城,查探哪里有大妖的踪迹。
姜妙妙与苏凭渊一道,前往城西探查,沉浸在昨晚的梦中,联想昨日所遇,姜妙妙猛地想到了什么。
“□□月会不会是妖。”
闻言,苏凭渊似是思考了一番,接着摇了摇头, “昨日并无妖气。”
姜妙妙惊讶,“一点也无?会不会是道行太深?”
苏凭渊看了眼姜妙妙,“不会。”
见状,姜妙妙讪讪地闭了嘴,迈着步子往前走。
这城中仿佛日日都有市集,眼前各种各样的小摊儿琳琅满目,姜妙妙心中疑惑。
“热闹吗?”苏凭渊低声问。
“热闹啊。”姜妙妙理所应当道,这说的不是废话吗。
等等,姜妙妙猛地一顿。
热闹是热闹,可就是太热闹了,热闹得不像话。
现在想起,这两日所见所闻都有些奇怪,民善官慈,无灾无难,邻居和睦,路不拾遗,甚至一句争吵,一声啼哭都不曾听闻。一切都太过于美好,甚至有些不真实。
像是一场盛大的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