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陈浩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郭霞毫不犹豫的一个反向巴掌扇断了。
手掌乘着劲风而来,巨大的力道直接打得陈浩向后踉跄倒地,右半边脸登时肿了起来,鲜红的五指印清晰地印在皮肤上,泼了辣椒水儿似的疼。
这一下,屋内屋外的人都愣住了。
陈浩倒在地上,更是足足有三秒都没回过神来。
他偏过头,对上郭霞居高临下的一双眼。
“臭娘们儿,你——”
“啪!!”
陈浩想起身,却在身体还未离地时又被郭霞压了回去。
她骑在他身上,又是一个大嘴巴,这一声抽的极为响亮,连隔壁的电视声都瞬间小了下去。
“草/你妈——”
怒火中烧,陈浩眼底布满血红,疯了似的挣扎起来,嘴里污言秽语骂着。
按照他的想法,再肥的鸡也只是鸡而已,在老虎面前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但三秒之后他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郭霞如同千斤坠似的死死压在他身上,一只手箍住他的咽喉,一只手抡圆了仿佛钢板一样抽了下来——
“啪——啪——啪!!”
十几个巴掌扇得陈浩整张脸全部肿了起来,连带那些肮脏的诅咒也一齐被扇了回去。他嘴角渗着血,刚才因为怒气爬满的红血丝此刻已经化为泛紫的红点,因外力抽破的毛细血管爆裂在皮肤下,炸成一朵朵绚烂的红花。
他眼冒金星,脑子被扇成了一团浆糊,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讲不出来了。
陈朗朗扒着门把手,抖成了一把筛糠。
这......这还是他妈妈么?
“别......别打了......我.....我......”
身下的人呜咽着开始告饶,郭霞停了手,看着这个对她家暴长达十余年的人鼻涕眼泪流了一地,剧痛和惊骇带来的抽搐让他扭曲成了一条恶心的蠕虫。
她第一次在心底问自己,结婚嫁给他,值得吗?
如果人生再重来一次,她还会这么选吗?
“求......求你......别.......”
陈浩挣脱不成,用双臂护住头,一个字一个字说着,声音里带着呜呜哭腔,乞丐似的求她。
周围很静,几户邻居竖着耳朵齐齐听着。
“喂,陈浩。”
郭霞扒拉了一下他的胳膊,陈浩顿时像只放进热水里的虾,疯狂颤抖着。
“你还记得结婚前我什么样吗?”
身下的人顿了顿,似乎没太明白突然提起这个话头是做什么。
害怕说错了继续挨打,他并没有出声。
郭霞看着被自己打的面目全非的人,思绪一下子飘远了。
“那时候我爸是村里学校的老师,画的一手好画,他总是带我去山里,看看树看看小动物。他教我色彩教我搭配,告诉我外面的天空很蓝很广。所以当你说要带我走时,我真的很开心。”
在门后,陈朗朗听得一怔。
他从未接触过那时候的妈妈,记忆里郭霞永远都是家里最没用的那个人。
爸爸可以随意使唤打骂,没有怨言没有反抗,总是沉默地低头干活,仿佛寄生虫一样只能靠攀附老公而生活。
在朗朗眼里,自己的亲妈可能是世界上最没有用的一个人。
他从来没有了解过,没结婚之前的妈妈,是什么样的?
郭霞的声音像罩了一层灰,在长久的压抑中变了调子。她缓缓的、以一种极慢的语调回忆着,帮陈浩,也是帮自己。
“我本来是个很喜欢笑的人,也喜欢接受新鲜事物。年轻的时候我会背着画板出去写生,也会用被烧过的棉棒烫睫毛,把它们变得弯弯的,因为那样看起来很好看。我曾经满怀憧憬的结婚生子,当时觉得我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但我不明白,为什么生活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把自己从里到外掏光了,为了儿子,为了这个家,最后掏成了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可依然没有人在乎我,我的家恰恰是给我最多伤痛的地方。”
她抬着头平视前方,眼底是一片悲戚的绝望,像行将就木的老人拔掉氧气管时的模样。
屋内,扶在门把上的手慢慢放下了。
“陈浩,”郭霞抓在他喉咙上的手慢慢用力收紧,“我们离婚吧。”
身下人蓦地一顿,随后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她。
这一句话要比刚才那一顿突如其来的毒打还出乎意料。
“你.....咳咳.....你说什么?!”
陈浩一边企图挣脱桎梏一边咳嗽着喊道。
你怎么敢?!!
他在心里想,你他妈怎么敢?!!
在陈浩眼里,女人提离婚,是男人无能的表现,被老家人知道,会遭全村耻笑的,他父母永远会被戳脊梁骨。
好在郭霞没有真的要掐死他,“不管你同不同意,我们明天去办离婚。”
“郭.....咳.....郭霞!你他妈是不是找死!”
“这话你说了十七年,”郭霞轻蔑一笑,“我不是活得好好的?今晚你睡沙发,要是敢进屋,明天可就没有腿出门了。”
说完,她松开手,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陈浩趴在地板上一阵猛咳,剧烈地抽动扯到了脸上的伤,疼得他龇牙咧嘴,后背掀起一层冷汗。
他红着眼睛慢慢爬起,打了一辈子鹰,最后却被鹰啄了眼睛。
无数屈辱和愤怒冲进四肢百骸,将心底暴裂的种子催发成芽。
敢把我打成这样,还敢提离婚。
郭霞,咱们走着瞧!
有血滴在地板上,陈浩抹了一把嘴,摇摇晃晃地进了卫生间。
另一扇门背后的陈朗朗手一抖,赶紧将门锁了个严实。
不是第一次见父母吵架,也不是第一次见父母动手。
但这次.......他将所有细节看得一清二楚。
包括母亲那时候深入骨髓的哀凄。
他从没有见过如此真实的悲伤。
陈朗朗靠着门一点一点滑了下来,他抱紧自己的双膝,将头埋了进去。
房内渐渐归于沉寂,外头似乎又活了过来。
有邻居探头探脑地伸出来看,同自家人低声言语道,“呀,好像吵完了?估摸着又是陈浩动手打老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