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直到陈朗朗回来还是没消散。
钥匙开门声响起,陈浩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弹起来以至于刚进门的儿子差点儿撞在他身上。
“爸?你站这儿干什么呢?”
陈朗朗错愕地问。
一开口一股酒气。
陈浩的尴尬瞬间消失,他拔高音调,瞪着陈朗朗,“你他娘的喝酒了?!!”
陈朗朗吸吸鼻子,不自然地说道,“嗯.....今天同学生日,就喝了一点。”
末了赶紧补了一句,“他请客,不是我花钱。”
陈浩不爽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臭小子,再晚回来会儿,你他妈都快成我老子了!”
被亲爹粗鄙下流的话一激,陈朗朗不自觉地回想起刚刚李旭的生日宴。
李旭爸妈没空过来,指派了一个叔叔来照顾,大方爽朗,穿着得体西装,戴着他两辈子也买不起的腕表,举手投足间都是满满的“上流人士”之感。
再看看自己家。
狭窄,肮脏,自己的爸妈就像像臭水沟的两只蟑螂。
陈朗朗的不爽攀上顶峰,无视陈浩的诘问,踢掉鞋,头也不抬走回了屋。
“你他妈的.......”陈浩骂骂咧咧想跟上去收拾收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刚走到一半,余光瞟见郭霞正一动不动站在厨房门口看他。
陈浩的脚步一下子停住了。
他不想承认那一刻他不敢转头。
但的的确确有什么不知名的恐惧从胸口扩散到每一根神经,如同人类没来由的第六感忽然发作了一样。
所以他脚尖一转,回了自己屋。
两扇门一关,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郭霞摘掉围裙,走入卫生间。
镜子前的女人皮肤苍老暗黄,眼底挂着浓重的黑眼圈,身材松垮臃肿,指尖布满裂痕,连头发里不知何时都布满了斑驳的白。
不好看,丑,老。
她曲起手指,慢慢抚上了脸颊。
甲盖划过皮肤,有什么东西像碎纸屑一样掉了下来。
*
第二天陈朗朗要上学,所以起的很早。
昨夜做了一宿噩梦,他打开屋门时精神差到极点。
桌上已经摆好早餐,但不见母亲的身影。
看不见更好,陈朗朗想。
昨晚上梦见他妈变成了一具红粉骷髅,张着大嘴满世界追着他咬。
起来后连小腿骨都在痛。
他打开水龙头,刷牙,洗脸,洗头发,一套下来,外头也没有动静。
陈朗朗走到餐桌前,是简单的豆浆馅饼。
可直到他吃完,屋里依然很安静。
嗯?出去了?
他起身回屋拿书包,路过隔壁卧室停了停,几经斗争后还是推开了一个小缝儿朝里看了一眼。
只是这一眼,直接让他呆住了。
郭霞在家,正背对他坐在镜子前扎头发。
清晨暖洋洋的日光透过窗户打在她身上,脖颈处皮肤似乎都在闪着光。
陈朗朗看得眼发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他妈一宿没见好像......白了些?还瘦了些?
慌里慌张关好门,陈朗朗招呼也没打直接冲出了家。
屋内郭霞放下梳子,左看看右看看,直到满意了才起身,从衣柜里拿出一块浅蓝色布料出了门。
离家不远的地方就是一家制衣厂,她曾经去那里做过几天小时工,借用一下闲着的缝纫机还是挺简单的,之前给小王做的东西也都在这里。
今天她做裙子做的特别快,两小时后就带着做好的小裙子来到了菜场。
小王看见她眼前一亮,“哎呀霞姐,你今天怎么这么好看?脸怎么这么白?你化妆了?”
“没有,可能最近睡得好,”郭霞淡淡一笑,将袋子递过去,“打开看看。”
“给囡囡的?这么快?”小王欣喜地接过,眼睛却还黏在她身上,“不是我说啊霞姐,你最近是不是用什么护肤品了?皮肤这么好,好像还瘦了?你用的什么能不能告诉.......我的天老爷呀!!”
话还没说完,小王发出一声惊呼。
不为别的,她手里的连衣裙实在是太好看了!
浅淡的蓝色像纯净的天空,上面是手工绣出来的云朵和碎花。裙子是两层的,最外面那层是用薄纱制的,风一吹,整条裙子真的跟蓝天白云一样仿佛活了似的,而且无论是版型还是料子都是没见过的那种好。
小王张大嘴巴,“霞......霞姐!你手艺也太好了吧?!”
这小裙子别说一百,说一千她都信!
“霞姐,我是不是给你钱给得少了?”
小王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会?我本来就不该收你的钱。”郭霞温和地笑了笑,“不过......的确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小王顿时来了精神,“什么事?霞姐你尽管说。”
郭霞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道,“上次你说囡囡班级的同学都想做裙子,如果看见这条还有想做的,能不能都推荐给我?”
*
陈浩一身酒气回家的时候,郭霞正坐在沙发上看一档综艺节目。
陈朗朗把自己关在屋里学习,客厅只有女主持人机械地笑声。
“最近真是惯着你了啊?”陈浩将手里的包随意一扔,连鞋都没脱直接走了进来指着郭霞怒道,“现在都他娘的敢给老子看电视了?!”
沙发上的女人没动,像是没听见他说话。
陈浩心里“咯噔”一下,但白酒壮胆,他也是故意提前喝了酒才回的家。
因为无法接受心底那股没来由的恐惧,所以陈浩决定像往常一样打一顿。
打一顿就好了,这是结婚十七年惯用的招数。
“你给我起来干活儿去听见没有?!”
他提高音量,卧室门在身后敞开了一条小缝儿。
郭霞转过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哎哟我草?郭霞你给我蹬鼻子上脸是不是!”
陈浩猛地抬起巴掌,用尽浑身力气扇了过去。
本来是家里经常出现的场景,陈朗朗却在下一秒瞪大了双眼。
预想中清脆的巴掌音并没有响起,陈浩楞楞地看着自己的手腕被郭霞抓住动弹不得。
“你他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