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爱玩爱闹的活泼年纪,追着林茉来也就为一乐呵。
眼见着学校里居然有只兔子,众人都坐不住了。靠门边的一跃而起,甩手关上了门。
这下可怜的兔子成了瓮中之鳖。
“抓住它!杀了炖汤喝!”
半大的少男少女们兴奋地跟着兔子追来堵去,倒没人再注意贝嘉这边了。
林茉愤恨地跺了跺脚,也跟着加入了抓兔子的队伍。
无他,只因为自己无论何时何地,必须是众人的焦点才行。
贝嘉楞楞地看着,这么大块地方,眼下居然只有她自己。
那边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忽然,贝嘉感觉头顶一黑,她惶然地抬起头,撞进了一双清淡的眼里。
长而细的眼尾垂着,里头仿佛含了一汪冷泉。薄唇向上微挑,勾出了一道诱人的弧线。
贝嘉在愣神中红了脸。
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了那人的唐装长衫和撑在头顶的一把黑伞。
好端端的,在屋里打什么伞?
“你好阿,贝嘉。”
好看的男人伸出手,掌心干净修长。
“我姓阑,你可以叫我阑先生。”
按理说,这人满身上下都奇怪得很。
突然的出现,屋内打伞,诡异的唐装和那张好看的不像凡尘间的脸。
活脱脱就是一闹鬼现场。
但贝嘉却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因为某一瞬间,她从这人的身上,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说不上来什么味道,但是很温暖。
贝嘉扶着他的手站起来才发现,自己还够不到他的肩膀。
抬起头,也只能看见利落的下颌线条和浓密的长睫。
纯黑色的伞骨在他手里稳稳撑着,像道屏障,将贝嘉隔绝护了起来。
你是谁?
贝嘉想问,还没问出声,便被身后一生暴喝打断了。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你们?!”仓库门从外头被踹开,一名体育老师领着几个高年级的学长气势汹汹地站着。
体育老师手里还拿着一杆长长的尺,像是特意来取器材上课的。
“干什么干什么?!上课铃都响了你们还在这闹什么呢?!哪个班的?!说!我要去找你们班主任!”
体育老师横眉竖眼,有几个胆小的当即一溜烟儿顺着门缝儿跑出去了。
留后的学生一看,也不管什么兔子不兔子,全都疯了似的往外跑。
贝嘉被闹哄声吸引了目光,再回头时,身边却空无一人。
那人凭空而来,又凭空消失,像是一团子臆想。
贝嘉怔怔地环顾四周,后知后觉地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只被追的满屋跑的兔子也一齐消失的干干净净。
窗外的乌云说话间就散了,重新露出灼人的日头。
办公室里有老师一边拉上防晒帘一边嘟囔,“什么鬼天气?说变就变,还以为要下大暴雨呢!”
贝嘉被赶着离开了仓库,走时一步三回头,那人是谁?
教学楼顶楼的天台上,有黑色的飞鸟盘旋落下。
阑先生的伞已经收了,他直直地站在阴影里,怀里抱着一团圆滚滚的黑毛球。
黑毛球还耷拉着两只长耳。
他就这样一边撸着蓬松的毛球,一边垂着眼等。
等黑色的飞鸟双翅一抖,化成了乌鸦的样子落在肩头。
“累死老子了!”
聒噪的声儿在鸟爪子还没站稳时就响了起来。
阑先生目光一扫,见鸟喙在一下下梳理身上毛。
刚刚化形遮天蔽日,是够累的。
他抿了抿唇,没说什么,只是目光在长睫打下的阴影中暗了些。
“现在的孩子,还真是不乖。”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山涧清泉,只是白日里要比晚间听上去闷一些。
梳毛的喙顿了顿,黑乌鸦眼珠子一转,贱兮兮地凑上去,用小脑袋瓜蹭了蹭阑先生的下巴。
“嘿嘿,爷~这趟生意做完,能不能......”
阑先生眉毛一挑,“怎么?饿了?”
乌鸦立马正襟危坐,弓直了鸟背,摆出一副顶天立地的清高模样儿,表明他绝不是为了一口吃的才卖力干活儿。
阑先生一声轻笑,嘴角弯上去,在阴影里开出了一朵妖异的花。
“走罢,晚上再说。”
来这一趟青天白日,真是灼得慌。
他脚尖一转,直接消失在最重的那片阴影里。
这一天林茉都过的心神不宁,剪刀依然贴身放着。
手指一搁进去,就是一抹凉。
不知是为什么,林茉一想到午间时突然出现的兔子就觉得奇怪。
明明马上就要剪下去了,明明马上就能逼着她承认了。
为什么学校里会出现兔子?
她下意识咬了咬嘴唇,尝到一丝没来由的烦躁。
下午的课都是重头课,理科的东西听多了极易头昏脑胀,再加上考试在即,老师都严厉起来,贝嘉居然难得相安无事的一直挺到了晚上。
晚自习,周围人一直都在兴致勃勃讨论那只兔子。
“不知道体育老师他们抓到没有?”
“我还没见过活的兔子!”
“体育老师不会逮住了杀了吃肉吧?”
“吃肉怎么了?就该吃,我妈带我去吃红烧兔头可香了!”
“可学校里怎么会有兔子?”
最后一句话是尤希问的,她午间的时候并没有跟着一起去。
她嫌脏,也不屑于跟着林茉。
倒是林茉,一直借着这事儿跟她套近乎。
尤希的父母都是生意场上的老手,从小耳熏目染的都是人情市侩。
林茉第一天分到与自己一个寝室,尤希就看出来那双眼睛里的渴望。
渴望跟她做朋友,渴望能进入她的朋友圈,渴望过一过自己永远过不起的生活。
尤希看在眼里,只是懒得戳穿。
说起来,贝嘉偷化妆品的事儿,还是林茉跟自己说的。
当然了,她也的确看见了贝嘉抽屉里的瓶瓶罐罐——全都是自己的东西。
尤希看不上林茉,但更恶心贝嘉。
小偷,活该被惩罚。
只是她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正巧林茉兴致勃勃撞上来,尤希也就乐得接受了。
本来的么,本来她们就该羡慕自己,替自己办事儿。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尤希长得好看,家庭条件又好,不少人都眼巴巴地想贴上来,她早已经习惯高高在上。
贝嘉偷她的东西,受什么惩罚都是活该。
一帮穷鬼垃圾。
尤希一边听着身旁的女生眉飞色舞地讲,一边笑着想。
怎么可能是兔子?估计他们没见过世面,傻了吧唧的拿老鼠当兔子了。
蠢货。
晚自习铃声刚响,班主任就踩着高跟鞋“哒哒”进来了,手里还抱着一摞卷子。
贝嘉心口一松,这个晚自习也能安然度过了。
夜风徐徐,窗外树枝颤动,一抹浅色裙边一闪而过。
所有老师都不想放过考试前的每一分钟,所以整堂晚自习,都在班主任讲卷子中度过。
讲的人昏昏欲睡,直到九点半,下课铃响起,班主任象征性教训几句离开后,一众学生立马撒了欢儿似的拎起书本就朝外跑。
公共浴室里热水少得可怜,不快点儿去抢抢不到。
贝嘉故意磨磨蹭蹭,等到全班都散的干净了才起身。她每晚都是最后一个进浴室,就算水拔凉拔凉也忍了。
因为上一回在浴室里碰见林茉,林茉故意在她衣服里挤满了502胶水。她粘了一身,又惹得周围人哄笑。
贝嘉垂着头,手指捏紧校服衣摆。
这样的日子她真的真的快过不下去了。
每天都在担惊受怕,连呼吸都是错。
贝嘉现在甚至连上课时都不敢抬头了。
自卑无力,懦弱胆小。
果然,等到进了浴室,里面早已空无一人了。
高中生活都是三三两两,谁都不希望自己变成不合群的那个。
贝嘉松了口气,这里没有可以装衣服的柜子。每个人都是把衣服放进盆里,再进去洗。她盆里还放着昨夜的白狗被子,没法拿,只能把衣服随便搭在哪儿。
贝嘉环顾一圈,目光扫过浴室一角,忽然一僵。
只见昏暗的灯光照着,有一双黑亮亮的眼睛正直直地盯着自己。
贝嘉连呼吸都忘了,她战战兢兢的往后退。
只是她退一步,那盯着她的东西就上前一步。
等完全从阴影里走出来时,贝嘉这才发现,那居然是一只全身黑毛的兔子。
兔子双耳支棱着,像活人似的直立站着,浑身上下都是长且蓬松柔软的黑毛。一双眼被灯照的极亮,小短腿儿端在胸前,肉乎乎的掌心似乎还带着粉。
贝嘉惊讶地长大了嘴,等等,兔子?!
“贝嘉。”
身后有一道熟悉的男声清清亮亮的,贝嘉听见猛地一回头。
果然看见了白天那个男人。
他没有撑伞,还是一身黑色长衫,袖口的云纹边闪着金光,站在氤氲的水汽中,好看的活像韩国明星。
不,比明星还要好看。
贝嘉呼吸凝注了,只是这场景委实有些吓人。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他为什么能进女浴室?
“你.....你是谁?”
一出声,贝嘉才发现自己抖得厉害。
那男人笑着,“早上不是说了,我姓阑,你可以叫我阑先生。”
他浓密的眼睫轻轻一扇,扇出一股熟悉的味道。
贝嘉抽抽鼻子,愣住了。
午间时第一次闻她并没有认出来,现在再闻一次,贝嘉一下子就认出来这是什么味道了。
因为这味道简直太过熟悉,贝嘉永远都忘不了。
这是妈妈身上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