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这味道一冲,贝嘉害怕的心似没了大半,再加上阑先生长得实在好看,贝嘉的脸红了又红,缓缓将头低下了。
这已经变成一个习惯。
阑先生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开口,“贝嘉,我受人之托,是来帮你的。”
不远处的兔子死死盯着贝嘉,一动不动。
贝嘉一愣,“帮......帮我?”
受人之托?
阑先生笑着点点头,从身后拿出一柄黑伞来。
正是午间时候打的那把。
他朝贝嘉招招手。
贝嘉便鬼使神差地朝他走去。
走得近了,伞一抖,在两人头顶撑开了。
随后那人顺势一捞,捞过了一团黑乎乎的肉团子抱在怀里。
贝嘉定睛一看,居然是那只胖兔子。
刚刚那兔子不是在墙角么?怎么.......
“我们.......打伞干什么?”贝嘉声音很小,像蚊子嗡嗡声。
阑先生偏头看着她,嘴角的笑不断,“跟我走。”
他的脸正正当当撞进贝嘉眼里,薄唇微弯,眼细而长,一双眸子被灯一照,仿佛含了万千银河。
贝嘉直接被闪懵了,一路懵懵懂懂地被他带着走出了浴室。
走廊上人声鼎沸,每一间宿舍都透着各种人声。
贝嘉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她在干什么?!
这人长得再好看也是个男人,一个男人大半夜的出现在女生寝室,还打着黑伞!要是被宿管阿姨看见了,她俩都会被扔出去的!
贝嘉当即就要往浴室里跑,可她还没动,身边就掠过去一道身影。
是隔壁寝室的女孩,披散着头发,正跟同寝的打闹,好像浑然没看见身边诡异的两人。
贝嘉脚步一顿?
什么情况?
她再仔细一瞧,终于发现不对来。
阑先生撑着伞带着她慢悠悠走过走廊,居然没有一个人朝她们投来目光。就算有人直直奔过来,也会在伞沿儿处无意识擦个边走过去,压根儿不会撞到伞下的两人。
贝嘉一颗心擂鼓似的响起来。
怎么......怎么感觉没人能看见她们呢?
一路心惊胆战地走到寝室门口,果不其然关着。
尤希不喜欢打打闹闹,所以寝室门向来是关的。
贝嘉求助似的望向身边,长长的一条走廊走过,她已经确认真的没人能看见她了。想来想去,只有头顶这一把诡异的黑伞。
贝嘉心里清楚,这人......恐怕不是个人。
她虽然害怕,但妈妈的味道始终萦绕鼻尖。
那味道温暖有力,裹着她生不出一丁点儿恐惧,像是被妈妈抱在怀里一样。
可是抬手开门就不一样了,会不会破功?
贝嘉犹豫着不敢动,谁料阑先生望向她,“怎么不开门?”
能.....能开的是吗?
贝嘉咬着牙抬起手,轻轻推开了门。
林茉手里正捏着一盒东西站在贝嘉柜子前,听见门开的声音愣住了。
“什么啊!原来是风吹的,吓我一跳!”
说话的是尤希的对铺,短发女生,此刻正大剌剌坐在贝嘉椅子上,兴致勃勃围观林茉的“好事儿”。
“不是都说她去洗澡了嘛!再说,就算她回来,你怕什么?”林茉转过头,不屑地撇撇嘴。
短发女生颇为尴尬地吸吸鼻子,找补了一句,“谁怕她呀?搞她还来不及呢!哎呀茉茉你快点儿!”
阑先生的伞轻轻转了一下,与贝嘉一前一后进了门。
没人看得见她们。
贝嘉听见对话脚步微顿,抬眼看清了林茉手里拿的是什么。
透明的盒子里装着满满一盒红色的正在蠕动的蚯蚓,是渔具店常卖的某种鱼食。黏黏糊糊纠缠在一起,看起来异常恶心。
林茉正把满满一盒往贝嘉的衣柜里倒。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阑先生看见贝嘉的手蜷了起来,怀里的黑色兔子也像感受到什么似的掀起了眼。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错。
她们的笑在贝嘉眼里越放越大,到最后与那团扭曲的蚯蚓一起缠成浸满毒液的藤曼,直直扎进胸口,带起一阵痉挛般的巨痛。
为什么?
课桌上被写满“去死吧”“像你这样一个垃圾”“不要再出来恶心人啦”“不配活着”这样的话,书本被撕烂,站起身椅子就会被谁踹倒,就算在食堂选择最角落吃饭还是会被逮到然后被从头顶浇水,或是把吃剩的丢给自己逼迫自己吃掉,总是会被拖到卫生间做出气筒,体育课永远被排除在外孤零零的自己。
不是没有反抗过。
但最终招来的,是更加恶毒的报复。
时间一长,连老师也像感受到什么似的,越来越拿她当个透明人。
真的......要坚持不下去了。
那头林茉终于倒完了蚯蚓,嬉笑着洗手关掉了灯,然后上床窝好,静静等待一场好戏。
贝嘉在黑暗中垮下了肩。
阑先生就是这个时候松开了手,黑毛兔悄无声息落在地上。随后,他从怀中掏出一块金色怀表。
最后三秒,3,2,1。
时间到。
怀表指针归于12,几乎是瞬间,整个寝室陷入了冗长绵延的呼吸声中。
所有人全部陷入深眠。
短发女甚至打起了呼。
贝嘉怔在原地,睡......睡着了?这么快?
阑先生俯下身,低声说道,“要开始了,贝嘉。”左耳镂空耳饰映出红光,在她还没来得及弄懂“开始什么”的时候,借着窗外月色,贝嘉惊恐地发现,那只黑毛兔直立在林茉床前。本来圆滚滚的身型正慢慢拉长,像是无声无息的一场魔法,黑毛兔肉眼可见的长高,变瘦,小短腿抻成了细胳膊,黑色毛回笼成了黑色马尾,然后是鼻子、眼睛。
贝嘉瞳孔剧烈收缩,踉跄着后退一步。
黑毛兔居然变成了她的模样!
身上的衣服、四肢、表情全部都跟她一模一样!活像是镜子里的人走出来了!
这已经不能用诡异来形容了,这要么是闹鬼了要么是自己疯了。
贝嘉一个转身就想朝外跑。
阑先生依旧举着伞,慢条斯理说了句,“贝嘉,是你母亲托我来的。”
只是一句话,贝嘉握住门把手的手停了下来。
那股味道又开始往鼻孔里钻。
但......但妈妈已经死了,在一年前,她亲手盖的白布,被那个称作“爸爸”的人,用刀杀死了。
“贝嘉,”阑先生薄唇轻启,好听的声音像温泉水划过耳畔,“我并非阳间人,但真的是来帮你的,你妈妈很担心你。”
门把手一松,贝嘉抬手捂住了脸。
妈妈,妈妈。
“她为什么不来?”贝嘉转过身,后背死死靠在门板上,哭腔压在喉咙里。
阑先生摇摇头,“阴魂无法在活人面前显形,会害了你。”随后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浅笑道,“你妈妈左边眉骨有颗痣。”
贝嘉一愣,他说的是真的。
但仍是害怕,颤声问,“那你......你又为什么会现行?”
伞沿一转,那人低低笑了,浅淡的眸子像春雨化寒,好看极了。
他说:“因为我也并非阴魂。”
不是阴魂,不是活人,那是什么?
贝嘉后背倏地冒起一层冷汗。
她想跑,只是那股子熟悉温暖的味道悠悠然然一直在,活生生钉住了她的脚步。
阑先生也没有催她,好脾气举着伞等。
贝嘉咽了口吐沫,抖着身子问,“那你......真的是来帮我的?”
阑先生笑容没变,冲她伸出一只素白的手。
“时间要到了。”
那手骨节分明,修长干净,袖边云纹闪着点点金光。
贝嘉怔怔望着,终于将手搭了上去。
指尖触碰掌心那一刹那,云纹边忽然像被施了法似的顺着胳膊一路蜿蜒疯长,眨眼便开满了那人浑身上下,将黑色长衫硬生生勾勒成纯金色。贝嘉被光晃了一下,下意识闭上眼。
等再睁开时,她整个人僵在原地。
原来,她此刻并不在寝室内,而是在教室中。
哄哄闹闹的课间,大家七窜八拐,打闹的打闹,学习的学习,窗外骄阳明媚,屋内生机勃勃。
完全是熟悉的教室,熟悉的氛围。
贝嘉一眼便看见了趴在桌上缩成一团的自己。
什.....什么情况?!
她条件反射想跑,身边忽然传来阑先生的声音,“别怕,这是梦里,没人能看见你。”
贝嘉仓皇回头,看见了阑先生熟悉的脸,和他身上满身的云纹。
梦里?
“.......我的......梦吗?”
可是我没有睡觉啊?
贝嘉收回了脚,所有人依旧在干自己的事情,她突兀地站在角落,竟然真的没人看她哪怕一眼。
这让贝嘉快蹦出嗓子眼儿的心脏稍稍安了些。
只是座位上另一个自己......又是什么?
像是察觉到她的想法,座位上的“贝嘉”抬起了头。
哦,不是自己抬起,而是被人揪起来的。
林茉一手拍在课桌上,一手揪起了“贝嘉”的马尾辫。
“喂,别睡啦!能不能帮我们下楼买水呀,亲,爱,的,贝,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