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傲雪愣了一下。
她原本听着容旭那句话，还以为对方是要提什么要求，譬如为他画符或是另有事相求。
毕竟在李傲雪看来，他们之间，有借有还，这样才符合容旭的行事风格。
只是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
和容旭做朋友是李傲雪从来没有想过的一件事，甚至于到了现在，她一想到方才听到的话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李傲雪倒也不是怀疑容旭的真诚，虽然不知道对方究竟在何时对她进行的改观，但是之前容旭为她接连挡下了两次致命的伤害是真的。
她也不大相信，在那样的危急时刻，对方还会有心思计算利得，想要凭此同她做朋友来换回更多的好处。
更何况，容旭也不是这样的人。
虽然对方从前傲慢无礼，还瞧不起她，却也并非蝇营狗苟之人，甚至还另有一种算得上清高的思想。
如此看来，容旭的说法应当就是他的真实想法。
想到这里，李傲雪只觉得更有些难办。她难得地微微皱起了眉头。
容旭还坐在他原来的位置上，等着李傲雪的回答。
他眉目冷淡，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最后的结果。但实际上，容旭的手指已经攥紧了椅子的扶手。
对方停顿的时间并不长，但此时此刻，哪怕只有一瞬也叫他的心都提了起来，在希望和失望中来回拉扯。
李傲雪仅仅只沉吟了片刻，就笑道：“好。”
她的确非常感激容旭的相救，也会在日后寻机去报答对方。但论到交友这件事，还是志同道合和相处舒适来得更重要。
李傲雪觉得，她可以和容旭在日后的相处中更平和一些，看两人是否有成为好友的机会。若是没有，那一般的熟人，也是可以称之为朋友嘛。
容旭握住椅子扶手的手指猛然松开。
他的双目陡然明亮了一瞬，连冷淡的面容都像是冰雪消融，在瞬间柔和下来。容旭眨了眨眼睛，长睫如扇，轻轻一开一合，面上带着点微微的笑意道：“谢谢。”
李傲雪自说出话后便一直望着对方，自然是纵观了他这整个神情的变化。她有些小小地吃惊，毕竟容旭从前一直很冷淡，她没有想到自己答应这件事会让对方有这样大的反应。
看来对方确实是很想同我做朋友了，李傲雪心里想，虽然她仍然不知道对方究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
不过现在也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也不知道菩提山外的情况如何了。李傲雪想到这里，就准备下床去看看。不过她刚刚一动，就感到了来自脚上的，轻微的疼痛感。
这也让她想起了先前的那一场大战里，她所受的伤，以及容旭为她受的伤。
她好像还没有问过对方怎么样了。
李傲雪抬起头来，看着容旭笑了一下，道：“你的伤势如何了？”
容旭抬起右手，在对方面前活动了一下，道：“好的差不多了。”
李傲雪点点头。
容旭又看着她问道：“你呢？你的脚好些了吗？”
李傲雪的左脚在床铺之上踩了踩，她感到有些酸软，有些使不上力气，还有一点点钝痛，但总体来说已无大碍。因此她答道：“还行，也差不多了。”
毕竟已是元婴期，虽然他们受伤过后不可与魔物那样快速再生，快速愈合的速度相比，但也确实不受凡人伤筋动骨一百天的困扰了。
只需短短一个晚上，她同容旭这样的伤势就能好转很多，那其他人必定也已经无碍了。
李傲雪想到这里，不由得看了一眼窗外，想看看能不能望见沈意或是闻然。
容旭见她这副模样，想了想，主动道：“你想出去吗？是不是腿脚不方便，我扶你出去吧。”
李傲雪闻言转过脸来，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自己就可以走。”
她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沈意背负长剑踏进来。
李傲雪刚转过头去，就见对方在她的床边上坐下，当头先问了一句：“醒了？腿怎么样？”
她把腿伸过去，笑道：“嗯，感觉还有点儿疼。”
沈意伸手过来捏住了李傲雪左边的小腿。她的手指修长，掌心温暖，手上的力道也把握的很好，虽然她四处捏了捏，却没有叫李傲雪感到疼痛。
沈意捏完之后，将李傲雪的小腿小心地放平，继而抬头道：“可以，没有长歪，再休养一天应该就差不多了。”
李傲雪点点头。
沈意又道：“师门来消息了。”
李傲雪立刻正色道：“是什么消息？”
沈意从怀中掏出薄薄的信件，一边递给李傲雪一边道：“是华莲仙子来的信件，说是北境的事宜已经解决，叫我们将混沌八卦钟留下自用。”
李傲雪看了一眼信件，又看了看落款，确实是自家师尊的手笔，内容也的确如沈意所说。
明明他们三人走之前，北境深渊前的局势还十分紧张，怎么这会儿就解决了？也不知道紫微剑尊和自家师尊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有没有受伤。
沈意见李傲雪一脸沉思，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她宽慰道：“信件上既然没有说别的，那应当是没有其他的事发生。况且能够发送信件，也正说明师尊她们还留有余地。”
李傲雪点点头。
沈意又道：“东境也来了消息，说是魔物封晞已被飘渺阁阁主解决，只剩下邪畜需要处理。不过他们那边有飘渺阁这样的大宗门坐镇，宗内还有莲台幽火灯，应该不成问题。”
李傲雪觉得她说的很对，想了想，又笑道：“同光界的情况在慢慢变好。”
沈意也难得笑了一下，道：“是啊。”说完，她看着对方又道：“倘若腿伤没有大碍，就出去看看吧，活络活络筋骨也好。我想你应该也想看看外面的情况怎样了。”
李傲雪笑道：“好。”
她说着，就将一旁的外裳披上，又俯下身去动手穿好鞋袜，这才站了起来。
沈意从旁自然而然地伸出了一只手。
李傲雪伸手扶了一下，站稳往前走了两步，这才收回手笑道：“好了，本来也没有多严重。”
沈意不置可否道：“还是要多注意。”
李傲雪并不答话，只是笑着。她的余光瞥见了坐在一旁的容旭，想了想，提议道：“你要跟我们一起出去看看吗？”
容旭站起身，他的一双眼睛隐晦地瞥了眼一旁的沈意，这才回道：“好。”
推开门就能看见高空中的淡金色结界。
这结界隐隐约约，若有似无，已经没有昨日那样那么多显眼的裂痕，显然是已经由梵音寺的僧侣修复好了。
李傲雪腿上有伤，走得慢了些，沈意和容旭两人也迁就着她，跟着走慢。他们三人一路行进到僧侣为结界供给灵力之处，远远地就看见净空，闻然和傅闻朝都在那里。
闻然手中拿着什么东西在看，面上的神色有些凝重。
李傲雪走过去道：“这是怎么了？”
闻然转过脸来，望见她，也没有隐瞒，直接道：“天衍宗出事了。”
李傲雪心中一惊，忙道：“怎么回事？”
闻然将信件递给她，道：“天衍宗来信，说是西境有大魔物出现。不过我看这信件字迹并不仓促，印章也盖的工整，应当不是很急。不过我还是想回去看一看。”
李傲雪接过来匆匆扫了一眼，又递给一旁的容旭。
容旭看完，抬头道：“确实是师尊的手笔。”
李傲雪得到回答之后想了想，道：“也行，那就把混沌八卦钟也带上吧。方才我们接到北境的来信，师尊与我们说，混沌八卦钟可自留用。既然北境已不需要，东境又有莲台幽火灯，目前中原梵音寺这边也还不算很急。不如就先把混沌八卦钟借往西境，你们看怎样？”
她说着，就转过头来看向沈意和容旭，征求他们的意见。
西境有急，出借合理，更何况华莲仙子依然来信让他们自己留用，他两人自然是点头应允。
李傲雪便转过头，道：“那我们同你一起回天衍宗吧。”
闻然却摇了摇头，道：“我一人回去就行。虽然先前清理过一批邪畜，但中原这边本来就处境艰难，我将混沌八卦钟带走，你们有雷灵力的自然要留下来。更何况你们伤势未愈，留下来再休养也好。”
李傲雪不同意，她道：“现在同光界到处都是魔物，你只有一人，还只是金丹期的修为，我们怎么可能放心？不然你留下来，我回去。”
闻然却仍然是摇头，她的面上忽然间现出一点悲伤的神色来：“我，我想亲手将炼器长老的衣物带回去。”
李傲雪张着口，哑然。
其余众人也都沉默了。
一位元婴后期大能的陨落，李傲雪同样身为元婴修者自然能够感应得到。只是昨夜他们都在对战猰貐，连自身都难保，更不用说还会去专门关心别人的生死。
直到现在，李傲雪才醒过来，经由闻然这么一提，才想起来。
闻然当时同那位门内的炼器长□□处一室，必然是亲眼见证了对方以性命相博才铸就混沌八卦钟，所受到的震撼必然不小。
这位长老所做的一切，不仅仅有恩于李傲雪他们，还有恩于整个同光界。他逝世之后，落叶归根，得到一个衣冠冢是完全应该的。
在一片沉默中，忽然从旁传来一个声音道：“我同她回去吧。”
众人转过头去，就见先前一直站在一旁，并未出声的傅闻朝走出来道：“我同闻然一起回天衍宗，混沌八卦钟就先借用。等到西境的危急解决，西境再将此钟奉还。”
李傲雪想了想，点点头。
她早已同傅闻朝撕破了脸皮，这几日基本没有交流。而先前对战猰貐那场，对方身为元婴境修者，却并没有出战，甚至连半点相助也无，如今在场众人都有意无意忽略了他。
回了天衍宗也好，省得在这尴尬。
其余的人都没说话，算是默认。
于是当日闻然抱着混沌八卦钟，同傅闻朝一起自菩提山上御物飞行而起，直往西境而去。
李傲雪三人同一众僧侣站在山顶望着他们的离去，直到连背影都再看不见。
又休养了一日，李傲雪的左腿已能行动自如，她便继续白日里和容旭轮换，沈意同张修辰乐安两人一起外出寻觅食物。等到了夜晚，便是他们三人轮换。好在现在邪畜已经少了许多，便是三人也能轮换的过来。
李傲雪同容旭的关系缓和，平日里轮换合作也要融洽顺心得多，这让她感觉日子在慢慢地变顺起来，整个同光界也会慢慢恢复到以前的模样。
没有什么比这更鼓舞人心了。
闻然走后的第三日，中原又下起了雪。
这次的雪没有从前大，也温柔的多，轻轻地落下来，将地面细细地覆盖了一层。
这日的邪畜意外地少，沈意三人外出也早早地就回来了。他们所有人甚至有空闲在僧侣供给灵力的地方相聚，净空还端来了一小盘糍粑。
那糍粑是白色的团状，不多，也就五个，刚好够李傲雪他们一人一个。
只是他们五人中，不论是谁，都早已辟谷，净空同他们相熟，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李傲雪疑惑地看过去，却见乐安笑着拿起了一团，开口道：“今日是新年了。”
原是过年。
李傲雪神思有些恍惚。
她感觉自己已经有许久没有过过年了。
容旭也拿了一块，他开口是对众人说话，眼睛却看向了李傲雪：“新年好。”
李傲雪一笑，也拿起来一块，道：“新年好。”
她在众人纷纷道贺之时将那白色的糍粑放入口中。
淡淡的甜味。
很好吃。
这年没有爆竹，没有烟火，没有盛宴，也不怎样热闹。
但李傲雪却仍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