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艾莉丝觉得勇者的头顶已是一片青青草原的时候,远处的二人也注意到了他们。他们还算识趣地松开了彼此。
“你是想我了么?奈登。”
黑发的少女走上前,亲昵地笑着说,她棕色的披风在身后飘扬,右手握住的是万千人羡慕的能发出光芒的法杖,可讽刺的是,会无杖魔法的她其实根本不屑这根手杖。
眼见着这对情侣就要开始说悄悄话,艾莉丝识趣地退到一旁,随后她感觉到冷,彻骨的寒意从身后袭来,她转过身,看到了刚才那位和缇因雪亲近的人。
弓箭手格纳,梳着夸张的红色大背头,穿了一件深褐色的皮革上衣,一条毛绒紧身裤,外罩了一件黑色长袍,长袍在腰处分叉出去且袖子只及肘部,这些细节保证了他的着装不会影响到射箭,他脚上踏了双皮质高筒靴,这鞋子基本是冒险者的必备。此时,他的长弓被他拿在手上,那漂亮的像一条响尾蛇的造型吸引了艾莉丝的视线,但她不看多看一眼,因为它的主人仿佛更像条蛇。
毒蛇一般的眼神紧随着艾莉丝的后脑勺,她心中发慌,这男人是不是对自己有意见呢?
不,这件事应该显而易见。我可是伤害了他爱的女人的人。可这个世界上到底有多少人爱着缇因雪?而我又有多少敌人呢?
女主人公这时看了过来。
“艾莉丝,奈登和我说,你的手臂需要治疗,让我看看吧。”
艾莉丝离开旅馆前换了一件新衣裳,而不是那条被火烧坏了的长裙,此时她卷起新衣的长袖,展露出断臂。
“接口有烧焦的痕迹,想要复原出一只新的手臂可能不容易,但我可以试着将你的右臂镜像复制到左臂。”
艾莉丝对这个提议没意见。
缇因雪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举起手上的法杖,念起咒语。
从法杖的前端源源不断流出莹绿色的丝线,它们分别缠绕在艾莉丝的右臂和她虚无的左臂上,艾莉丝觉得左臂隐隐发痒,像是蝴蝶亲吻在上面。
没一会儿,光线散去,艾莉丝的“绿光手臂”成了实体。
“太神奇了!谢谢你,圣女!”艾莉丝抱着新生的手臂,兴奋不已,她反复对照着左手和右手,看看它们的指纹是不是都一模一样。
她没有注意到,缇因雪的笑意更深了。
所以,下一幕发生的时候,她也一点准备都没有。
艾莉丝的左掌忽然从她的右掌挣脱出去,就像是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牵引她似得,她茫然地看着她的左掌向前飞去,击上了缇因雪的右脸。
怎么回事?!
艾莉丝握着扇完人安静下来的左手,看着倒在地上的缇因雪,愣在原地。诚然,她对这位圣女算不上喜欢,可能心底里也隐藏了想要扇她巴掌的冲动,但在别人帮助了自己后恩将仇报,却绝不是她的作风。
“你这个女人!”格纳第一时间扶起了缇因雪,接着,他架起了弓箭,电闪雷鸣间,一支箭飞了出去,艾莉丝眼睁睁地看着箭尖距离自己的眼睛只有几厘米的时候,一道无形的屏障在她身前生成并弹走了箭。
众所周知,这个世界上会魔法的只有一人。
虚弱地倒在地上的缇因雪,就连这个时候也出手救了无数次伤害自己的人,世间怎会有这样善良、美好的少女?
就连艾莉丝都快被她感动哭了。
唯一的疑惑是,那么快的箭你都能挡住,为什么会挡不下一巴掌?
她又看着自己的左掌,这只手不正是缇因雪的魔法生成的吗?那么刚才的举动是不是也是因为她的魔法呢?
格纳的一箭被挡下,他并不罢休,反而从箭筒中又抽出了三根箭。
“乖,闭上眼,一会,你再睁眼。”格纳对怀中的少女说完,将三支箭同时架到弓上。
假如是RPG游戏的话,此时的艾莉丝有三个选择。
第一,战斗,但她把剑留在了旅馆。第二,使用道具,嗯……她只有几个史莱姆掉的水晶和勇者给的金币,它们也许有用处,但肯定不是现在。第三,逃跑,如果有什么办法可以在数秒内跑出长弓的范围的话,她一定会做。
眼看,已是绝境,但她所身处的乙女游戏却给她提供了额外选择。
不,其实是被选择。
艾莉丝的眼前被深蓝色笼罩,如同天神般降临在她面前的青年,用冰晶剑迅速瓦解了箭支。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格纳,请冷静下。”勇者说。
格纳冷笑:“误会?在你眼中什么都是误会,什么都是可原谅的,你这样的人凭什么得到缇因雪的爱?你忘了你护着的这个女人从前是怎么对待缇因雪的吗?”
“我全都记得,”勇者说,“但她已经通过了试炼不是吗?按照规则,她过去的罪已经一笔勾销了。”
“那现在呢?”格纳大喊,“刚刚那她打缇因雪你没看见吗?像她这样的女人,永远不会悔改!”
眼前的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修罗场,艾莉丝觉得窒息,她十分感谢勇者的帮助,但她认为现在最好还是趁乱逃走。
可她刚走了没几步,勇者就拉住了她的手。
“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勇者说。
但这句话简直是在火上浇油,艾莉丝已经不敢去看格纳和缇因雪的脸了,她突然有点明白缇因雪的感受了,做这样一个人的恋人想必真的很辛苦。他就像是圣母在世。
但他救了她,为她租旅馆,还给她金币,这些又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艾莉丝认命地,像小鸟一般地躲到勇者的披风后头。
总之,你想当好人的话,就请保护到底吧。
但命运不肯让她歇息一分一秒,她的左手又一次发了疯,她从勇者身后瞥见缇因雪脸上愉悦的笑容,接着目睹了自己的手伸向了勇者的……腰间,就那样,搂了上去。
勇者的身体一僵,艾莉丝的身体抖了抖,天呐,她是变态吗?她是色/狼吗?手啊,你快醒醒啊!
可艾莉丝的左手从未像今天这样灵巧过,它从勇者的身后绕到他的小腹,隔着盔甲在上面弹起了钢琴曲。
上帝啊,耶稣啊,大地之母盖亚啊,有没有人,有没有神,制止这一切啊——
“够了……!”
压抑了许久,才爆发出来的叫喊,惊吓到了所有人,艾莉丝第一次听到勇者发出那么愤怒的声音。
手在这时恢复了控制,艾莉丝将手收回来,心虚般地藏到身后,她往后退了两步,她有一种错觉,那就是,眼前的勇者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人。
但勇者什么也没做,在极其短促的时间内,他恢复到往常的平静,只是轻轻抚过艾莉丝刚才触碰过的地方,把厌恶全部藏了起来。
耳边,格纳在嘲讽“我就说这个女人不知悔改”,缇因雪在劝和“我没事的,格纳,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勇者沉默着,他平静但沉默。
艾莉丝觉得精疲力竭,她有两回想告诉他们“我的手刚才不受我的控制”,但很显然,她没有证据,唯一能够看穿魔法回路的人,却是那个施法者。
会魔法的好处有很多,尤其是当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会魔法。
艾莉丝深吸一口气。
“借个刀。”
艾莉丝还记得勇者的这把剑是多么的锋利,而今第二次拔剑,她熟练了许多,谁也没有阻止她,唯一或许会阻止她的人此时正陷在他自己的囹圄里,她一刀就把那根刚回来的左臂又剁了下去。
她甩下剑,右手从地上捡起那根手臂抛给了圣女。
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会魔法,那她宁愿不要这根左臂。
艾莉丝转过身,打算很帅地离开,可刚走几步,她就晕了过去。
每天一剁臂,这HP实在遭不住了。
*
艾莉丝醒来,发现自己回到了旅馆,断臂的地方已经被人包扎过了。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
是勇者。
他好像已经恢复了正常,不,不能称他的正常为正常。
“你好些了吗?我来看看你。”勇者说,“然后,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艾莉丝说:“如果是关于缇因雪的,还是别说了吧。”
勇者摇摇头:“不,是关于你的。”
艾莉丝答应给他五分钟的时间,她请他坐下。
勇者把剑放下,坐到椅子上,庄严地看着她,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砍……”
“啊,”艾莉丝打断他,“问手臂是不是?那还不是关于缇因雪的事。”
“这难道不是关于你的事吗?是她给你的手臂不好吗?”
“你也说,那是她给我的了,那你就没想过,后来我打她,我……摸你,也是她的魔法干的好事?”艾莉丝无力地辩解道,“反正你也不会懂啦,你一个物理战士,又不懂魔法。”
“可我们不是都不懂魔法吗?”
艾莉丝冰冷冷地说道:“但我不是傻子。我拥有基本的感知我肢体的能力。就算你相信缇因雪,也请不要否认它。”
勇者回避了这个话题。
他拿出一张卡片,递给艾莉丝。
“我记得,你说过你想去冒险,这是我的老师赫尔墨斯的地址,你可以去和他学剑,他也会些其他的,比如说魔物的语言。”
艾莉丝明白勇者是好心,可她还是气愤他避开了刚才的话题,他相信缇因雪,并不相信她。
于是,她气鼓鼓地说:“我为什么要去?做个独臂战士吗?”
勇者被她问倒了,艾莉丝露出了得逞的笑,但……她万万没想到,勇者下一秒竟然说:“艾莉丝小姐,我会对你负责的。”
“???”
“嗯?”勇者无辜地眨着蓝眼睛。
艾莉丝扶额:“你知道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说这句话的时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
果然!他根本就不懂!
艾莉丝叹息:“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我不需要你对我负责。”
为了防止他继续瞎想,艾莉丝收下了那张卡片。
送走了勇者后,艾莉丝又回到床上继续睡,那张卡片被她丢在了一边,她才不想去呢,至少现在没那个心情。
但她刚躺下,敲门声又一次响起。
难道,勇者又来了吗?
艾莉丝喊了声“请进”,但毫无反应,她只好下床去开门。
门外,一个人也没有,只是一只“咕噜咕噜”叫的史莱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