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咕噜……咕噜！”
“再见，走好，不送。”
艾莉丝无情地关上门，从刚才门外的那只史莱姆羁傲不逊的白眼睛里，她认出了它是那只奇行种。
史莱姆吃了个闭门羹，又咕噜了两声，这回艾莉丝连门都不肯开了。
外头安静了一会，接着，“轰”地一声，门烧了起来。
艾莉丝着急地满屋子找水，把整整一壶水都浇了上去，毫无反应。
对了，这家伙的火是水浇不灭的。
但火并不没有如她想象的那般蔓延开，火势越来越小，最终只在门上烧出了一个窟窿，刚好够史莱姆钻进来。
赤色的史莱姆一蹦一跳来到艾莉丝的房间内。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就算你再怎么咕噜，我也听不懂啊。”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就算你转变节奏，我也听不懂啊！”
史莱姆放弃她了，它把自己的身体使劲往下压，做出了某种人类蹲坑时的姿势。
“你等等，你不会要在这……说起来，你们史莱姆的排泄物是什么样的？拉出另一坨史莱姆？”
好奇心让艾莉丝纵容了这一幕，她弯下腰，听到“BIU”地一声，见到史莱姆蹦过她的脑袋落到一旁的桌子上。
原来，史莱姆的身体构造柔软却富有弹性，如同弹簧一般，它刚才是故意向下施压，从而得到更大的反弹力来跳到高处。
史莱姆拿嘴巴含住桌上的卡片，蹦向艾莉丝，晃了晃身子。
“你是想让我去找这个人吗？”
艾莉丝从它嘴中接过卡片，上面是勇者给的赫尔墨斯的地址。
-
目标地点在王城中偏远的一角，周围几条街道稀疏不见人影，但赫尔墨斯的家却门庭若市。许多年轻人从里面出来，手上都捧满了书，目光中透露着虔诚和对未来的向往。
艾莉丝纠结着，自己没有预定，就登门造访，会不会不太好？
但当艾莉丝敲门，得到应许推开时，那些疑虑全都消散了。
傍晚的阳光穿过格子窗，打在窗边俯首于台上的老人身上，光影在他银色的海藻般的卷发上跃动，他像是一位从古典故事里走出来的学者，已经活了几千年了，从他的身上你好似能闻到一股悠久的香气，类似清晨刚煮好的咖啡。
“你就是艾莉丝吗？”老人问。
“是的，”艾莉丝说，“有人和你说起过我吗？”
“奈登和我提起过，说你可能会来，但他或许没想到，你今天就来了。”赫尔墨斯慈祥地笑道，“你想了解些什么呢？”
“如果可以的话……”艾莉丝侧过身，露出裙后的史莱姆，她问：“我听说您懂魔物的语言，是吗？”
赫尔墨斯说：“嗯——准确地说，只会其中的一小部分。不过，孩子，你很幸运，我刚巧会史莱姆的语言。”
赫尔墨斯对史莱姆招了招手。
“咕噜，咕噜，咕噜噜？”赫尔墨斯说。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史莱姆说。
“咕噜咕噜，咕？”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
……
这场仿佛跨越了世纪的对话，艾莉丝一个词也没听懂。
“它说，它有办法治好你的手臂。在王城的东边，有一片魔物森林，魔物森林的深处有一口神之泉，通过四个洞窟的考验，神之泉将赐予冒险者奇迹。”
“奇迹的意思是可以治好我的手臂吗？”艾莉丝问。
赫尔墨斯帮她把这个问题转给了史莱姆，随后又翻译给了艾莉丝。
“它说，是的。”
“咕噜咕噜！”
“它又在说什么？”
“嗯……”老人按了按额头，为难道，“它怪我没有精准地把它的话翻译给你听。”
“诶？”
“它说你是个蠢女人，这句话我没有翻。”
“？？？”
艾莉丝瞪了一眼地上的史莱姆，史莱姆回瞪回来。
赫尔墨斯看着他们微笑：“看上去，你们的关系很好啊。”
“才没有！”
“咕噜噜！”
“哦，我想这句话，你不需要我替你翻译了。”
“但是，我不明白。”艾莉丝指着史莱姆，说：“它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
赫尔墨斯说：“这它并没有告诉我。但我想，你一定曾做出什么令它认可的事。”
艾莉丝问：“认可？”
赫尔墨斯说：“是的。它认可你，所以来追随你，将你视作它的伙伴。”
艾莉丝看着史莱姆，默念道：“伙伴吗……”
史莱姆很难得的没有“咕噜”，虽然瞧上去仍然很不开心的样子。
赫尔墨斯说：“这是个值得开心的事情，不是吗？你的伙伴并不是一只普通的史莱姆啊。”
艾莉丝伸出手指向前点了点：“我知道，我知道，它喷出的火球和别的史莱姆不一样嘛。”
“不一样吗？”赫尔墨斯看上去很惊讶。
“您不知道吗？那您所说的不一样是什么？”
“哦，我只是觉得它很有个性。”赫尔墨斯说，“你所说的是指什么呢？”
艾莉丝说：“它的火焰是水浇不灭的。”
“啊！”老人惊呼出声，“说到火焰，我想和你讲讲魔法，你对魔法了解的多吗？”
艾莉丝并不喜欢这个话题：“我又用不了魔法。”
“年轻人，只要是你做不到的事情，你就都丧失兴趣了吗？”老人声音高昂，“你看，我都一把年纪了，为了看清纸上的字不得不戴这么厚的眼镜，你清晰的视力对我这样的老人来说不也像魔法一样遥不可及吗？何况，魔法并不是遥不可及！”
艾莉丝反问：“全大陆只有一个人会使用的东西还不叫遥不可及吗？”
“很多人都像你一样，认为我们失去了魔法，但其实，我们只是忘却了。这世界上的一草一木皆是魔法。”
赫尔墨斯站起来，他的脸上浮现出年轻人才有的光彩：“魔法是什么？魔法就是人类使用他们的精神力凭空创造出这个世界上本就有的东西。火球很稀奇吗？你难道没见过火吗？水柱又算什么呢？水无处不在，你从这里出去，你奔跑，就能感受到风，你的脚下是大地的能量。高阶的魔法师们说他们可以操纵空间、时间，但时间和空间离我们遥远吗？我这一头的白发和白须不就是它留下的痕迹吗？”
“这些世界之初就有的东西，有人领悟了它，将它传承给下一个人，于是世代相传，称之为魔法。但那并不是魔法本身，只是某个人领悟到的魔法。是大海中的一滴水。和你说个故事，听说远古时期，有个魔法师参悟了一种叫做陨石术的魔法，他第一次使用，就召唤出了一个无比巨大的陨石从天而降。”
艾莉丝问：“然后呢？”
“他死了，被自己的陨石砸死了。同时，那颗巨大的陨石也带走了世界上其他的居民，但数千年后，新的生命诞生，我们又进入了新纪元。魔法也许就是在这时被我们遗忘的。但魔法消失了吗？没有。只是我们忘了怎么去使用它。”
艾莉丝举起手：“可以问个问题吗？”
“请问。”
艾莉丝说：“您一直都是这样编故事唬人的吗？”
老人不太高兴地板起脸：“孩子，这可不是故事，这是一种猜测。猜测和故事完全不一样。你也许会对另一种猜测更感兴趣吧？很多人说，我们之所以用不了魔法，是因为盖亚女神对我们下了诅咒。”
“啊，我对宗教吧……”艾莉丝想说她只信科学，但在这样一个有魔法存在的世界，说自己信科学岂不是很可笑？
“还有第三种猜测。”老人领着她走到窗边，他指着窗外，大约在西北方的方向说：“你看到那里的九座塔没有？”
艾莉丝踮起脚尖张望：“如果说那黑点是塔的话，我好像只能看到五座。”
老人说：“剩下的四座在背面，不过这不重要，第三种猜测就是，我们用不了魔法的原因是因为某个源自古老的卡尔斯家族的魔法师使用了禁忌法术，封印了魔塔和整片大陆的魔法。相信这种猜测的人同时也相信，只要能够想办法解封魔塔，就可以解封魔法。”
艾莉丝说：“这种猜测和你的猜测岂不是相悖的？在你看来，魔法完全没有被封印嘛，这个魔法师失败了。”
“不，”赫尔墨斯说，“假如这种猜测是正确的，那他的确成功了。卡尔斯的魔法师其实只是封印了他自己家族的魔法，但那也已经足够。因为其他人本就是他们家族拙劣的模仿者，并将这种模仿信以为他们自己的魔法，信了上千年。”
赫尔墨斯说到这，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艾莉丝能够感觉到他的悲伤，但她并不能完全体会到，在她心中，刚才所听到的一切仍然只像个故事，况且，她的疑问还没有解决呢。
毫无疑问，魔物的火球也是属于魔法范畴的，那么既然魔法所创造出的都是这个世界上本就有的东西，那扑不灭的火又如何解释呢？
赫尔墨斯听了她的困惑，仿佛觉得正中下怀。
他大笑：“孩子，如果你要怀疑每一件你从未见过的东西的话，那么你可能永远领悟不到魔法的真谛。”
艾莉丝固执道：“我只是想知道个答案。”
“好，那我告诉你，”赫尔墨斯说，“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人类的世界是没有火的，只有神的世界有。有个叫做普罗米修斯的神从天界偷取了火种交给人类西格德，西格德用包裹了油布的木棒承接火种。然而，就在西格德准备回人间的路上，天神宙斯发现了这一切，神的火原是亘古不灭、无坚不摧的，但愤怒的天神诅咒那团火，只要它烧在静止的物体上就会变小直至熄灭。于是西格德只能不停地走，不能休息，不能睡觉，他很快就精疲力竭了。人间知道了这件事，便派人去接西格德的火，人们一个接一个不停地传火，直到将火带到人间……很多年后，人间出现了新的火种，也就是我们所熟知的那种火，古老的火焰逐渐被忘却，但谁又能说它完全消失了呢？”
艾莉丝恍然大悟道：“难怪，这火今天烧在旅馆的门上时，没一会就灭了，门是静止的……”还有她战斗完丢到一旁的剑。
赫尔墨斯大笑：“欢迎进入魔法的世界。不会魔法又有什么关系呢？它无处不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