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雪端着一方浅青色的玉台回到台上,玉台上的物事用蓝绸覆盖,祁逸戎揭开蓝绸方帕,玉台上乳白色的珠子便显露出来,那珠子只有拳头般大小,却散发出一股难以忽视的威严,仿佛来自数万年前的荒野,包裹着古兽之野与天地之灵。
白珠表面有浅棕色气息如水般流动,仿若这珠子是活的一般。
众宾客为这小小珠子所散发出的灵气与野性而惊叹,祁逸戎满意地捋捋胡子,道:“一年前我刚得到此珠时,此珠光华暗淡,不论我如何使力都不为所动。于是我便以这天镜门秘宝玉灵台养了它一年,它终于显出了灵气与光华,相信不久之后,封灵珠的使用法门便会被我破解,届时上古兽魂护世,人界大福啊!”
“恭喜祁掌门!”
“祁掌门乃当世英豪,人界福星!”
……
众宾客此起彼伏地祝贺着,有人真心拥攒,有人意在攀附,也有不少人眼红腹诽,什么人界大福,说到底也只是天镜门壮大势力的倚仗罢了!天下异宝哪个不是一旦有主,便成了门派工具?
祁逸戎听着八方祝贺,自然也很高兴,举杯敬了众宾客,便吩咐心爱的弟子将封灵珠与玉灵台一同放回去。
蛊羽连忙扯了扯重流的袖子,压住声音急道:“你修为高,快跟上那弟子看看封灵珠会被放到哪儿。”
“你不要我直接抢过来?”重流问道。
“不,我要祸水东引。”
重流微微挑眉,低声道:“想法还挺多。”他的手在背在背后,掌心魔气凝成一只小鸟轻巧地飞了出去。“这样便足够。”
只有坐在重流边上的蛊羽才注意到重流的动作,她惊讶地打量他,道:“魔气还能这般做探查?”
“追踪术,可惜你现在学不了。”重流得意道。
蛊羽剜他一眼,就会数落她现在没有魔气。她从头到尾扫视起场内宾客,片刻后眼眸一动,低声道:“浮罗门少了两人,何时消失的我都未察觉。”
“浮罗门与其他门派不同,修的是隐匿暗杀之术,最善迷惑人眼,恐怕除了你这特意记忆的看门弟子之外,其他人连浮罗门有几人到场都不知道。”重流说道。
“那好,你把那两人也追踪了,我准备嫁祸浮罗门了。”
“……”重流无奈摇头,嫁祸这种事情她都说的如此毫不在意明目张胆。
宴会上的客套到此才算结束,蛊羽一直都在边瞧着热闹边往嘴里送食,吃得餍足,重流给她倒了一杯酒,她咪了一口就便推到了一边。她实在是不能理解酒这种难以下咽的东西怎会成为风尚。
午宴结束,场面闲散下来,蛊羽还和重流杂七杂八说些什么的时候,祁连雪走了过来。
“虫儿,我说怎么没见着你人,原来是在这里。为何没与我们同席?”
按理说,蛊羽作为天镜门人,是不好一个人坐在宾客席中的,蛊羽还没说话,重流便挂上了冷淡的笑意,道:“是我见这位小道友十分亲切可爱,才留她同席的。”
“重流君。”祁连雪笑笑以作问好,眉间却微不可见地拢了拢。“重流君向来不拘俗礼、肆意洒脱,在下知你有爱美之心,不过虫儿师妹涉世不深单纯的很,重流君还且顾及着些。”
重流轻扬起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五岁起便整治魔界纪律的十方大人涉世不深?埋伏在你门中天天计划着偷封灵珠还想嫁祸给他人的小师妹单纯的很?祁少主你怕是要擦亮眼睛仔细瞧瞧。
“祁少主说的哪里话,我也不是毫无分寸之人,这位小道友,我见到她便像见到女儿一样,亲切的很,你不觉得她的气息与我有几分相似吗?或许真是我十多年前遗落在外的血亲也说不定。”
“……”
“……”
重流君风流人尽皆知,可祁连雪也没想到他会将这不好听的话说得这般轻松。蛊羽抬腿便踩了他一脚,道:“你竟还占我便宜!”
“不敢不敢。”重流敷衍笑道。
“哈!木虫儿!你竟坐在宾客席,不守规矩,被我抓到了吧!”
声音自带高挑傲慢的冬知月突然冲了出来,瞪着眼睛将蛊羽数落一番后,又立马变脸朝祁连雪笑道:“连雪哥,我刚见这宴席中盛大景象,忽然想出个对子来,你听听。”
冬知月故意昂了昂下巴,道:“仙人过寿,八方道贺,宝气珠光盈盛宴。”
祁连雪温和地点点头,道:“这是上联,下联是?”
冬知月却抿嘴含笑,微微低头摇着身体扭捏了半天,道:“佳郎胜雪,满座倾慕,仙风道骨迷妾心。”
“……”
祁连雪浅笑中透着羞赧尴尬,重流开始眉飞色舞地风骚摇扇,蛊羽做戏般将自己弃掉的那杯酒灌到嘴里又“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冬知月扭头瞪向蛊羽,羞怯之色荡然无存。“你做什么!”
蛊羽摆摆手,她要冬知月爽快点告诉祁连雪她喜欢他,不是要她专门到她面前恶心她的。她瞄了身旁满眼放光的重流,说道:“这可真是,娇女诉情,四眼看戏,甜言蜜语恶我心。”
“木!虫!儿!”
“师姐淡定,还有不少宾客在呢。”蛊羽立马遏制住即将爆发的冬知月,自己心底已笑开了花。
“哎呀呀,不愧是人中龙凤清风道骨万千少女倾心的祁连雪,我好生羡慕。”重流摇着黑骨扇站了起来,轻巧一晃便来到了冬知月面前,挑眉说道:“这位姑娘,我看你娇俏活泼大方洒脱,一个静不下来的主,倒是与我更配,不如跟了我,我保你享尽世间荣华,绝对比做天镜门弟子要美满的多。”
冬知月被重流轻浮的样子吓了一跳,躲到祁连雪身后,睁大杏眼娇喝道:“你是谁?!”
重流的扇风将他的鬓发完美撩起,“在下重流。”
“……你是重流君?”冬知月讶然,没想到天下知名的重流君竟是如此轻佻之辈。
祁连雪蹙着眉头正要说话,蛊羽却拉了拉重流的衣袖先他一步开口道:“重流叔,你别开知月师姐的玩笑了,人家心头有执念的。”
祁连雪侧目看了眼他身后冬知月的轮廓,眼里有什么黯了下来。
重流回身表情古怪地瞪着蛊羽,她居然叫他叔?可蛊羽理所当然又直白的眼神里却写着,他们之间年纪差了无数辈,叫叔已是轻了。
何况,谁刚才占她便宜说她像他女儿来着?
重流闷闷地冷笑两声,合起了扇子,恢复高傲的姿态对祁连雪说道:“今日多谢贵派款待,我便先离去,告辞。”
“多谢重流君前来贺寿,告辞。”祁连雪拱手回道。
重流又朝蛊羽丢去一个眼神,便脚步阔绰地迈出宴席。
“虫儿,重流君此人虽强,却不可靠,你还是小心与他相处才是。”祁连雪见重流远去便向蛊羽告诫道。
蛊羽看了祁连雪身后满脸戒备和威胁的冬知月,歪头轻笑道:“我觉得他挺亲和的,你担心多了吧。”
祁连雪眸色又是一黯,太反常了,这几日木虫儿对他的态度明显较从前疏离,而一向只会对他闹闹的冬知月今日却那般直白地以对联表露心迹,若说她俩之间未发生过什么,他绝对不信。
“我去同师兄师姐们收拾场地了,你们继续聊。”
蛊羽刚说完,祁连雪便接道:“我帮你。”
蛊羽讶然,“你可是天镜门少主,做这种杂活儿不是自掉身价么,有我们便够了,你与知月师姐去好好陪陪掌门二老吧。”
蛊羽说完便跑了出去,冬知月看着她的身影撇了撇嘴,这讨厌的小妮子倒还有几分眼力劲。
“连雪哥,我刚才说的话……”
冬知月还未说完,祁连雪便打断:“知月。”他转身看她,眼角眉梢间仍挂着温和之意,“你还很不懂事,爹娘疼爱你,我也一直将你当亲生妹妹看待,刚才那话,我只当你小孩子心性。”
“我……”冬知月眼中的水波忽的荡起,看着祁连雪优雅一笑后转身走开,她颤抖着咬紧了牙关,她从小仰慕他,对他撒娇任性、对旁人刁蛮苛责,她不信他看不出来!她今日第一次用言语表露心意,却被他一语堵回!
她才不是小孩子心性,她要继续用言语和行动让他明白,她不是小孩子了!
蛊羽与众人收拾场地整理到半途,便被掌门叫到了大殿,掌门夫人李若莲也在,看她的脸色仍是那么严肃正经。
蛊羽拜过了二位,掌门祁逸戎将她招呼到跟前,面色含笑地说道:“虫儿,我今日看你与重流君同坐一席,他可是你的故人?”
蛊羽摇摇头,道:“约莫不是,但我与他挺聊得来,他还开玩笑说我像他女儿。”
祁逸戎微微抬眉,与李若莲对看一眼,又慈爱笑道:“你若有此机缘结下重流君这个朋友,日后你出去闯荡,在外头也有个照应。”
蛊羽眼神微微一荡,在祁逸戎的眼里,她看到的只有一个真正德高望重的长者之关怀,一时间心底微漾,她却垂了眼又将心情沉到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