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从窗帘后面探出头,避着阳光战战兢兢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绯娜并不意外,正常的阴魂都是这个反应,看来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不然你以为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的‘魂铃’可不是‘人’能打通的。”
“魂铃”就是无间里的那部古董电话,绯娜专属的魔鬼专线,只有死人才打得通。
男人听到她提起电话猛得从地上跳起来,“对对!……就是那个……那个号码……”
“0307231546。”绯娜缓缓念出一串数字。
男人又是一惊,忙问她那串数字的含义,绯娜笑了笑,“这串数字就是你的……死期。”
这句话犹如五雷轰顶,轰得男人像坨烂泥滩在地上,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颤抖着从裤袋里摸出手机打开时钟,上面赫然显示着3月7日23点15分46秒,这个时间正是他生命的终点,绯娜也不屑拐弯抹角,直接对他说你已经死了七天,若不知道死因无法带他走。
原本并不关心他是怎么死的,她向来只对阴魂感兴趣,但现下的形势非常不利,这倒霉的结界压制了她的魔气,不尽快解决都赶不及回去看小奇奇的直播了。
男人两眼茫然若有所思,语无伦次地说那天晚上他组了一个局,席间喝了很多酒,回到家不知为何跟女孩吵了起来,然后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顶着雨开车狂飙,那晚的路上车子不多,他漫无目的地开着,突然车子开始加速,吓得连连踩下刹车,刹车却失灵了,他瞬间清醒过来,手握方向盘努力控制着,但车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一路狂奔,直到撞飞了一个女人才失控的冲向路边狠狠地撞到路灯上,当他跌跌撞撞地从车上下来,发现那个女人不见了,他不敢多想也不敢逗留,趁着没人看见悄悄溜回了家。
绯娜冷笑一声,看来人间不允许酒驾还是非常有道理的,早知如此乖乖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怎会英年横死?
“到家之后我看到艾美死在了浴室里,她怎么这么傻……有什么事不能商量,为什么要自杀?我想报警可是手机打不通,想出去门也被锁住了,在浴室不知道过了多久,脑中总是闪过一串奇怪的数字,似乎是一个电话号码,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个号码,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知道拨通了这个号码就能离开这里……”男人痛苦地双手抱头,陷入痛苦的回忆。
瞟了一眼浴室,原来那女孩叫艾美,刚刚没仔细看,对一张人工合成的脸不感兴趣,而且也没瞧见她的阴魂,想必是被神差接走了。
“这七天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什么……东西来过?”她指的是人间普遍认知中的黑白无常,男人想了想轻轻摇摇头,绯娜也摇摇头,这太不合常理了,他们天间现在都是这样办事的,出来一趟就渡一只鬼,不用考核KPI吗?
“行吧!”活动活动筋骨走到男人身边,“既然他们不管你,那我就当做日行一善送你一程吧。”一甩手指尖幻出一只金色的羽毛,绯娜捏着毛针在空气中洋洋洒洒地画出一张图腾,轻轻一摆手飘到男人眼前。
“这是…………”男人眼见那张若隐若现的图像飘到面前,上面圈圈叉叉写的跟鬼画符似的,定睛一瞧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别的他看不懂,但数字“1”和后面的“0”总认得,好家伙!足足有18个!
“这是路费,用来超度你的,不用怕,我们事务所可是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哟!”
那图腾化做一股银线“咻”地钻进了男人的心窝,男人原地蹦起两手不停地拍着胸脯,好像这样就能把账单拍没了似的,很显然他是被那些数字吓着了,不过绯娜没有骗他,那些圈圈看着确实多,但换算成人间的阴钞不过是一堆一亿飘十亿的纸钱而已,等他的家人给他烧头七时就折现了,自动转到“无间”的帐户里。
话说这自动转帐功能还得归功于佑丁,三十年前他受不了成天拉着一大车的纸车纸马元宝金箔到处跑,还得偷偷摸摸地去冥街找鬼头仔换金条,吵着闹着非要在无间里成立技术小组搞研究,绯娜拗不过就随他去了,结果他集结了一堆技术鬼还真捣鼓出了一个叫“无世通”的程序,可以把人间的各种冥币阴钞转化成花花绿绿的票子,比现在的各种支付软件出现得还早,不过对她来说没什么差别,她只关心自己在这乏味的人间能不能享受纸醉金迷奢华铺张的生活,换不了金条那就以屋抵资好了,好比现在的“无间”就曾经是上世纪一个达官贵人的府邸。
掌中凝出一团赤红的灵光,这灵光可以将阴魂凝为魂珠,如果魂珠纯净晶莹她便直接吸食,不然就只能带回来去给大嘴妖花们当肥料了,灵光在昏暗的室内异常闪耀,映照着男人惊恐万分的脸,他似乎意识到了那道光的用意,拔腿向门口冲去两手拼命拉着门把,奈何房门却纹丝不动,男人拍着门连哭带嚎的尖叫,吵得绯娜想一巴掌把他魂灭了。
“省点力气吧,这间房子已经被封印了,所以它现在就是你的坟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一直呆在这儿直到魂飞魄散,另一个是让我送你上路,放心,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既然收了你的契金我自然会服务到家包您满意。”
绯娜托着灵光一步步向男人走去,媚眼如丝朱唇含笑,男人绝望地跌坐在地,一双死灰色的眼睛紧盯着她,仿佛看到了勾魂索命的夜叉。
一道怨气不知从哪里袭来,如鬼魅般穿透了灵光,绯娜眼看着掌中的光团似繁星陨落逐渐消散,厉目环顾四周,这结界里有东西在阻碍她,看样子是不想让她带这个男人走。
不来点硬的真当魔女这500年的恶鬼都白吃了!化掌为拳,亮出羽鞭凌空甩出一道结印,那结印陡然腾到屋顶将整个房子笼罩其中,大喝一声“破”,霎时,结印中射出万道金光,房内飘荡的怨气在光耀之下化做一丝丝轻烟消散不见。
没有那些怨气眼前顿时变得清亮了,鼻子里“嗤”了一声,还以为多厉害,也不过如此,一甩秀发扭着纤细的腰肢去酒柜里又掏出一瓶酒,刚拔出瓶塞,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悲咽,那声音仿佛来自于地底深处,带着无比深重的哀怨,随后整个房子剧烈震颤起来,巨大的落地窗不停地抖动,坚硬的钢化玻璃被挤压得“咔嚓”作响,桌台上的摆设和挂在墙上的相框纷纷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绯娜暗叫“不好”,连忙拎起男人瞬移到浴室里,“嘭”的一下关上门,旋指对着
门口划出一道结印,这声音来得蹊跷,怕是和那雾气有关。果不其然,还未等她往下细想,那些原本笼罩在屋外的浓雾好似得到了召唤,顺着门窗的缝隙向屋内蔓延,没一会儿整个中厅便布满了怨气,那些怨气化成一道道利剑向浴室袭去,狂风暴雨般猛烈地撞击着房门,男人蜷缩在地上浑身乱颤,已经被吓得不成鬼样了,嘴里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绯娜一屁股坐在马桶上,掐着胳膊思考那浓雾的来历。
一只惨白的手悄无生息地自冰块中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浴缸边沿,鲜红的指甲深深地嵌了进去,一汪血水中,女尸猛得睁开双眼,血红的瞳孔飘散出丝丝血泪,慢慢坐起身转头望向绯娜和男人的背影,脸上露出诡异的笑,突然一张嘴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那声音穿透了结印与厅中的怨气合为一体,瞬间便攻破了房门,坚实的门板被生生击得粉碎。
绯娜连忙闪身险险避过了汹涌而来的怨气,男人就没那么好运了,被怨气冲击得踉跄后退跌坐在浴缸下,一抬头正好对上女尸肿胀扭曲的脸,吓得连声儿都发不出来,瞪着眼睛嘴张得老大,眼前一花,女尸已经到了门外直挺挺地站在客厅中央,暗红色的睡裙湿湿地熨贴在身上,裙摆不断滴着水珠,眼神邪魅,似笑非笑地死死盯着房顶那些浓雾,缓缓地张开双臂伸到空中,嘴里又发出一阵尖啸,那些原本四处飘荡的怨气齐齐向她聚集而来,尽数钻进口中。
绯娜倚着门框冷冷地说,“终于现身了,等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