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片悬在屋檐，摇摇欲坠。
地面上几摊血迹也还没来得及冲洗。
这是悬空楼的现状，南禺峰的现状，也是天梁院的现状。
悬空楼内部，雨水滴答滴答，一副断壁残垣的凄惨画面映入眼帘。
“我没事的，不过还得麻烦你替我找一找有没有可疑的书信。”
孟仙将伞收好，搁在墙边，然后平和地对天音说道。
天音小心翼翼地把他扶到木椅上，再松开手，说道:“你坐一会，我去书房找。”
孟仙点头。
悬空楼每栋建筑都以一段精修的木桥相连。依照孟仙的指示，南长老平日处理事务以及休憩的房间就在最里侧。
推开未锁的房门，一阵“呼呼”的山风就从屋外的露天阳台吹过来。
天音痛苦地咬牙把门关严实，等身体的寒冷稍微减缓一些，才走向那张看似是归南长老所有的方桌。
桌上的书卷大多散落在地，整洁的桌面上却被人用钝物刻了四个字。
“天梁黑衣……”
天音轻轻念出声。
她并不熟悉这个词，但仔细回想，脑海中总是会出现几道冷酷的人影，他们都穿着黑色衣服。
事实上，在两人来到悬空楼之前，天梁院的弟子也提前打扫了战场。
痕迹是新的，也许是某位弟子受人之托刻意留下这四个字以捣混孟仙与天音的思绪，也可能就是昨天逃走的两个女子所为。
天音查看地上的书卷，并没有特别发现。
于是，她又往里面的书房走去。
书房的书架倾覆，分门别类的书籍七零八落。
但好像天梁院内传的剑法没有被盗，这些重要的剑法典籍都被整齐有序地堆在墙角。
天音蹲在地上，一本一本找寻是否有记录七杀殿的相关资料。
在一本名为《七杀综述》的书中，她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卷首也有四字——“诸星落命”。
此书记载了这个组织的起源与发展，同时每一代七杀殿成员，上面都有详细的记载。
遗憾的是，成员列表的最后一页被人撕去。
不过，天音反而更加笃定南长老是七杀殿的内应。
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天音抬起因长时间低头而僵硬的脖子，对墙壁上悬挂的一柄长剑多看了几眼。
只有蹲下身才能注意到，剑柄的下方存在着一些污秽。
她走过去，伸手摸了摸粘附在上的不明物，再闻了闻。
没错，是血的味道。
……
“我看到剑柄上沾了血，应该是之前有人试图把剑取下来，或者说，那个人知道这里有一道机关。”
天音把孟仙带到书房后，将剑旋转，直到某个位置，地面嗤嗤作响，一个直通地下的通道缓缓展开。
“走吧。”
天音仿佛没有顾忌地靠在孟仙身上。
“你好聪明啊……”
孟仙说道。
“这算什么，你要是发现剑柄上有血，不也会去尝试一下？”
“可是……”
他很难去留意特地被人擦拭过的剑柄会有关键的证据残留。少女的洞察力以及缜密分析都不容小觑。
不过，当初动用机关的那个人也是个粗心的家伙。
“我们分头去找找线索吧。”
孟仙拿出火折子，点亮墙上只燃了一半的蜡烛。
地下室比上面的房间显得更宽敞，虽然仍有被人翻动的迹象，但书架以及桌上的文书都安然无恙。
“你现在能自己走？”
“嗯，我撑着墙壁能在附近找一找。”
哪怕有几根蜡烛照明，只经过简单装潢的地下室也是漆黑一片。
天音没有找到与七杀殿产生关联的信件，但在乱糟糟的纸篓里，她发现了由铁线固定的一本完好无损的图册。
她面无表情地把图册拾起来，无神的瞳孔突然绽放出奇特的光泽。
这不是图册，而是剑谱。
上面的文字与图画都是人用笔一字一画绘制而成。剑法无名，但简单易懂，天音猜测是南长老闲来无事，自创的剑法。
既然是自创，同时南长老不幸辞世，那剑谱自然是陷入无主的状态。
天音回头看了看。
孟仙不知去向。
她索性就把剑谱塞进怀里，心想说不定今后会有用处。
另一边的孟仙紧抓着墙体，艰难地行走着。
他自认为七杀殿针对的不是南禺峰，那个人只想拿走对自己不利的证据，对南禺峰的珍藏没有半点兴趣。
这称得上不幸中的万幸。
宗门的秘密淹没了许多东西。
时代潮起潮落，疲惫的他就像一头耕田的老牛，永远只能看到脚下眼前。
以前，他对这样的生活自得其乐。
但从某一刻开始，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孟仙回头看了看。
天音走了过来，想起自己恪守一天的任务，挽住他的手臂。
“线索大概都被人拿走了，找不到了。”
她平静地说道。
“嗯……”
孟仙低下头。
“但是……”天音话锋一转，“我发现了奇怪的东西。”
……
几天过去，孟仙的伤势仍未见好转。
到了出殡的日子，孟仙只好请求天音再帮自己一个大忙。
雨季还没结束，出殡长队却排满山腰，天梁院所有弟子都沉痛地注视着几位南禺峰重要弟子抬着南长老的棺木走进陵园。
天梁陵园位于望北峰北口，许许多多对天梁院有功的前辈都安葬于此。
南长老夫妇与牺牲的南禺峰弟子相继被铺上最后一抔土。
孟仙身后有弟子泣不成声，受此感染，他的心情跌至谷底，但无论怎样他都哭不出来。
“我们回去吧。”
“嗯……”
天音冷淡地响应。
不管逝者能否安息，活下来的人很快就会把他们淡忘。
只有少数人还在执着地证明什么。
雨越冷，风越大，两人就靠得更紧了。
走在下山路，孟仙见天音的衣服又湿了。
天音说道：“不用管我，你就顾好自己吧。”
“你不是很怕冷吗？”
“不怕。”
“你还是拿着伞先走吧。”
“为什么？”
“我自己能走。”
“你早就没事了？”
“是啊……”
按照孟仙的预想，接下来天音会气愤地甩手而去。
“我不信，我就要跟着你。”
“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
天音不回答，继续扶着孟仙往前走。
支开少女的小伎俩没有得逞，孟仙叹息一声，说道:“那你等会不要说话，我会处理好……”
还没等他说完，打搅二人世界的那个人就站在了道路中央。
另一位少女穿着一身黑斗篷，一动不动任风吹任雨打。
看到她，天音突然想到她之前看过的字眼——“天梁黑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