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如何称呼,少女便以锐利的声调开门见山道:“我师父他是怎么死的?”
或许是因为黑色装束的关系,少女的皮肤显得白皙动人。
她就像一个纯洁的玻璃娃娃,美丽却易碎。
“南长老是被人一剑抹过了脖子。干净利落的手段与七杀殿杀人的风格一样。”
孟仙冷静地说道。
正因为孟仙知道自己与南长老座下弟子的矛盾不可避免,才希望天音能提前逃离这场纷争。
天音的确有所警觉,她本可以远远旁观,但这些天内外的舆论都有意无意地将矛头指向这位其实什么也没做、什么也不是的少年。
她觉得所有人都变得很奇怪,除了少年与自己。
“你是亲眼看见的?”
“我到的时候,南长老就已经……”
“我听说,你在事发的前一天就跟其中一位凶手有过谈话。”
“你是听谁说的?”
“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虽然你是大师兄,但我有权利不回答你的问题。”
那天,与自己待一整天的人只有天音。
他疑惑地看着天音,从她坚定的眼神中并未看出是由她走漏风声。
“是,那个女孩子给了我暗示。”孟仙诚实地说道,“但我当时并没有领会她的意思,最终也没来得及阻止悲剧发生。”
少女难以接受地皱起眉头。
她低下头。她在哭,在生气……
“那你为什么会败给慕诗羽?我曾与她交手过一次,她除了身手矫健能躲躲藏藏,其他的一无是处。”
面对大多数质疑孟仙都会无愧于心,唯独完败于慕诗羽是他无力辩解的。
“你这么有能耐,当初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
天音发言倒不是为了孟仙出头,而是实在看不下去。对方的态度有种颐指气使的味道。
“她本来是我的囊中物,但后来七杀殿的人把她救走了。”
转而与天音对峙,少女的气势隐约减弱许多。
“所以说到底,不还是怪你?”
天音白了她一眼。
在对话上,孟仙也没有太占过天音的便宜,她的一言一语总能直击对方的痛处。
当然,一般嘴上好强的人,内心往往是空虚无助的。
“你说得没错,我才是最该死的那个人。难道孟仙就不应该反省吗?他是天梁院的大师兄,他、他怎么能输给别人呢……”
“黑桐!”
迎面走来一位魁梧男子,他严厉地瞪了少女一眼,再朝孟仙行礼,艰难地把“大师兄”三个字从喉咙挤出来。
对于魁梧男子,孟仙留有浅薄的印象。
他好像是天梁院的二师兄,比孟仙还大十来岁,南长老最得意的弟子,但在五年前销声匿迹。
“南长老的事,我也很抱歉,希望你们节哀。我会竭尽全力找到凶手,替南长老……”
“不必大师兄费心。方才师妹太过心急,给大师兄造成困扰,师弟回去一定严加管教。”
男子也穿着一身黑衣,形象气质与天梁院寻常弟子截然不同。
他的阅历比孟仙更深,实力也应当不会在孟仙之下。
目送着两人逐渐消失在雨雾的身影,天音轻声喃喃道:“天梁黑衣……”
“黑桐……”孟仙则在嘴中重复着另一个名称,“小时候,我总是跟她一起玩呢,没想到现在我都认不出来了。”
天音问道:“你是不是欺负过她?”
孟仙赶紧摇头,说道:“那时我们之间只是竞争关系,互相不服气。而且,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她是女孩子。”
……
观星楼外,一只孤鹜顶着雨势,冲入了云霄。
孟仙坐在门槛上,欣赏着被雨水磨洗得不成样子的群山。
天音半卧在屋内的躺椅上,点着熏香,向嘴里喂着一盏清香扑鼻的茉莉花茶。
世间喧嚣与他们毫不相干,他们听着“噼里啪啦”的雨声,思考着各自的事。
“说起来,他们应该都看不起我。”
孟仙无可奈何地笑道。
“那你就做一些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啊。”
天音微眯双眼,随意说道。
“在他们眼里,我只是养尊处优、被精心呵护的装饰品而已。这样的印象会保持很长时间。我也开始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担得起‘大师兄’这个名号。”
他曾认为自己只适合修行,但残酷的现实表明,比他厉害的同龄人比比皆是,他不能再虚度光阴。
“你想做什么?”
“我想离开这里。”
“去哪儿?”
“随便去哪儿,只要能离开这里。”
对师父唯命是从,是他的本分,但是现在的他还配不上真正需要他的宗门。
“你的师父一定不会让你走的。”
“那我们就一起逃走。”
“我们……”
“对,我们带上那个孩子。”
这时,那个被两人在木箱中发现的孩子从长久的睡眠中苏醒。
“她”赤着脚,披头散发,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揉着眼睛出现在两人面前。
……
当时,在悬空楼的地下室里,天音找到了一个被刻意隐藏在书架后的巨大木箱。
木箱没有覆盖太多灰尘,而且没有上锁。
她怀着“独占世间无价之宝”的激动心情打开木箱,表情却在下一刻凝滞。
不久之后,她叫来孟仙。
“里面是什么?”
“你、你自己看。”
天音意外地忸怩起来。
孟仙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忍住胸腔的疼痛,尽力把木箱掀开。
印象中宝藏的夺目光芒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黑黝黝一片。
他再次取出火折子,往箱内探索。
他惊讶地看到一个穿着薄衣的孩子蜷缩着身体,躺在箱子里面。
孩子足够幼小,令他分不清性别。
试过鼻息后,他才放心地说道:“幸好还活着呢,不过一时半会醒不来。”
“这个孩子是……”
“我听说南长老没有子嗣。现在看来,应该是骗人的吧。”
孟仙温柔地笑道。
火苗的影子在孩子稚嫩的脸颊跳跃,与光芒交相辉映的幼小生命在每一道轻微的呼吸中述说着故事在继续。
……
这个孩子美得令人安心。
“她”能醒过来,也就意味着南禺峰的真相不久将大白于天下。
“不要怕,我们都是天梁院的弟子。”
天音走到孩子身边,首次以极其暖和的嗓音说道。
那孩子怕生,有漂亮大姐姐靠近,“她”的胸口却传来一声闷响,随后“她”试图向后躲避,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再胆怯地摆摆手。
“她”,居然不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