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惊讶地瞧着孟仙。
天音长长地叹气。
她该如何面对他？
“听师父说，我是走火入魔了，没吓着师妹吧？”
孟仙一边露出令人费解的笑容，一边朝天音走过来。
天音低下头，不停向后退。
“师妹……”
孟仙伸手制止她。
“不要叫我师妹。”
天音停下来，冷漠地说道。
“好……”
孟仙讪笑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为什么没死？”
她不愿他保持着对之前的事只字不提的态度。
“一位老前辈救了我。”
“就算是这样，为什么现在跟没事一样？”
“我也不太清楚。”
实际上，她心里大底明白他会活过来，也做足了要杀要剐随他便的准备，可是她还是很难接受，因为她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在她把匕首刺进他脖子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把自己的后路断送。
“那种感觉确实跟死了一样，但我一点都不痛苦。”
孟仙坐在草坪上，侧头看着天音，对她露出嘲笑般的笑容。
这个人并非酒囊饭袋，在这具平庸的皮囊下一定还隐藏着可怕的秘密。
对此，天音深信不疑。
星光不断落下来，孟仙把手捧在脑后，舒适地躺下。
天音的手则颤得厉害，她把身上的剑取下，扔到孟仙身边。
“杀了我吧。”
眼睛里暗涌泪水，她的心里却在盘算着新的计划。
“如果你真想死，从悬崖跳下去就好了。”
孟仙闭着眼笑了笑。
天音问道:“你不恨我？”
孟仙思索了一阵，说道:“半年前，我在外面遇到过一位师妹。初次见面，她也仿佛是看到仇人一样瞪着我，我向她问好，她一句话不说。阴差阳错，我跟她被困在了一个山洞里，她一个人蹲在墙角，我靠近，她又往里缩……”
天音不耐烦地走过来，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少年讲故事的能力真是烂透了。
“她后来明白了我对她没有恶意，我们就……好像……”
“龌龊！”
“没有发生什么！只不过我记不清了。”
孟仙睁开眼，辩解道。
“之所以提起那位师妹，是因为我希望你明白任何人任何事，你都会慢慢习惯，或许之后你会发现好的地方。现如今我虽然一事无成，但也不至于一无是处。这次我不怪你，你最好别再尝试了。”
孟仙又闭上眼，聆听夜风拂过细草的声音。
簌簌簌簌——
摩擦声转瞬即逝，又源源不绝。
他沉浸在这片海洋里，回忆着半年前的迷蒙时光。
不过，清脆的响声与淡雅的香味冲散了他的思绪。
待他睁眼，天音已坐在他的旁边。
“你果然还想杀我！”
孟仙猛然坐起来。
天音皱了皱眉毛，把藏在背后的手露出来，说道:“我只是想看看你睡着没有。”
孟仙心有余悸，担心她又会从哪里掏出一柄骇人的匕首来。
他给予了忠告，却小看了她的决心。
近距离看，璀璨的星光照耀在她的面容，多么惹人向往，但她又是何等的蛇蝎心肠。
“你的脸……”
“跟你没有关系……”
天音用手挡住大长老留下的五指红印，慌张地转移视线。
孟仙叹息一声，脱下外衣，披在天音的身上。
天音第一时间要把孟仙的好意甩开，却被他按住手。
“如果你真想报仇，就先制定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或者你假装对我友好一点，以后我自然会放下戒备，你出手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多……”孟仙边说边察看她的脸色，“不管你这次有没有出一口恶气，我对你的态度还是会跟之前一样。”
依目前的状况来看，没有比天音暂时放下仇恨更好的事了。
虽然他没有抱着两人能携手共进退的乐观态度，但至少自己侥幸“活过来”也着实让她吓了一跳。
这样的话，他或许真有时间去找找那“三颗果实”。
“能讲一讲你的过去吗？”
天音接受了那件外衣披在身上，但对孟仙的好感仍处在冰点。
孟仙抬头，见流星飞来窜去，继续自言自语道:“我与我的同伴都喜欢清源村，也深深地感谢那里的人能接纳我们。那场劫难……我们也想避免。可是当我们反应过来，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阻止危害蔓延到其他地方。虽然……”
天音递来的目光让孟仙紧闭嘴唇。
他的感慨根本不值一提，天音希望的是他能把这句话继续说下去。
星光摇晃，记忆里的所有面孔都变得扁平，因为他堕入了某人的游戏中，那个人巧妙地利用了他性格上的缺陷。
天音骂道:“你忘恩负义！”
孟仙小声道:“不，我们都没有办法。”
伪善与真恶，天音都能从他颓丧的身体看到。
她恨不得把这个人千刀万剐。
繁星撒下无与伦比的光华。
星空下，两个孤单的人沉默地进行对峙。
最终，还是孟仙输了。
在她刺人的眼光下，他丑陋的灵魂无处躲藏。
“当我拿起剑的时候，”他诚实地说，“我发现，我喜欢杀人。”
天音笑了，“这才是真话。”
孟仙眨着眼，“我不想再逃避了。”
“是吗？”
“是的……”
……
要说孟仙在天梁院最羡慕的人，那应该就是南长老门下的弟子们了。
虽然他获得的是大长老的优待，但因为小时候屡次偷跑到南禺峰旁听的经历，他发自内心地想加入到学习的行列中。
南长老教导的内容固然千篇一律，他也从未把弟子当作璞玉，而是以一种平和平等的态度巧妙地帮助他们寻找成长的捷径。
无形中自然给孟仙莫大的帮助，他至今都记得南长老的一句话，“是你们选择了南禺峰，而非南禺峰选择了你们。”
或许正因为这句话，孟仙在与南禺峰的弟子谈话时总有一种感受:比起天梁院，他们对南禺峰更有归属感。
从鬼门关回来的第二天，孟仙又殷勤地去了一次南禺峰。
他不想否认，他忘不了小女孩九月身边的那个女人。
一句话都不曾讲过，但她却好像在他的灵魂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清冽的风拍在他红润的脸颊。
他就像一个春心萌动的童子，在女人狡黠的目光中褪去了一切。
他得去问问女人到底是谁？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落叶轻飘飘地掉在他的头顶，几朵紫薇花从山谷里飞舞出来，脱离的一枚花瓣轻巧地伏在他的鼻尖。
不远处，有涓涓细流。
他把花瓣拾在手心，想将它丢进水里，顺流而下。
靠流水越近，他就越能闻到一股刺激本能的味道。
他扒开低矮的灌木，一层阴影顿时覆盖在他的瞳孔。
随后，他拼命向立于悬崖处的建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