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天空、温暖的阳光,会让人心情愉快起来的好天气。
但是对于她来说却不是这样。
到处都是灼热的沙子,仿佛随时都能够把人烫熟,再加上炽热的日轮在天空之中闪烁,她总感觉自己快要脱水了。
“好烦……”
从她的喉咙中漏出了这样的声音——
艾琳·洛卡雷特·法莱斯,安布里泽特圣女的名字,也是她现在的名字。
至于她之前的名字是什么,她已经不怎么在意了。
当然、即使她在意也想不起来就是了——毕竟已经被当做垃圾随意被人抹消丢弃了。
她过去的人生是好是坏、悲伤还是喜悦,完全没有意义。
她只有一则使命、那就是把艾琳·洛卡雷特·法莱斯的记忆传承下去。
她不由得感觉到有些好笑。
尽管过去的记忆已经全部丢失了,但如果让她回想起过去的为数不多能想起的心情,那就是自己在过去曾经相当仇视着名为艾琳的圣女。
一族全部都把她当做是纯洁无垢的神之使者,在她的眼中看来,这位已经不知道年龄多老太婆的少女就只是个刽子手而已。
她家族的血脉一定是相当特殊的,不然也无法被选中作为新一代的艾琳·洛卡雷特·法莱斯。
然而正是因为特殊、让她没办法作为一个单纯地叫好的崇拜者而看待圣女这件事。
家族的成员是会因为特殊的血脉、切切实实被杀掉。
天空不下雨、粮食歉收,她失去了自己的母亲——原因是需要母亲被当做祭品——
而虫灾泛滥、她又再一次因为同样的理由失去了父亲。
纵然母亲和父亲都带着笑眯眯的表情告诉她,那是神圣的牺牲,甚至没有一点反抗,她还是理解不了安布里泽特的逻辑。
对于她来说,那只是创伤而已。
“既然——!”
那位对着已经被虫子啃咬不成样子的父亲的尸体吟念着的安息往生咒语的圣女听到她的声音,回过头来——
“怎么了?”她的脸上仍旧带着慈悲为怀、完美无缺的笑。
哪怕她眼前躺着由于她的命令而成为枯骨的尸体,她的笑容也没有丝毫瑕疵。
“既然您是无所不能的,那么非要靠杀人来挽救什么吗?”
“在下并不是无所不能的、莉莉特女神才是无所不能的。”那位圣女大人表情完全不变:“还有、在下并不是在杀人,在下是在救人——牺牲一个人、拯救更多的人,这种想法有什么不正确的么?”
“是啊、是啊!为了安布里泽特、牺牲你的父亲母亲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你难道没看到他们自己的表情都很幸福吗?难道你要亵渎他们光荣的牺牲吗?”
然后、便是对着巫女以及莉莉特女神的欢呼声。
理解不能——
她板着一张脸,无法喊出声、也无法把双手举起来。
似乎对她的态度感觉到不满,她的手臂强行被拉扯着,摆出了“万岁”似的手势。
“……”
然而、即使大声念着那所谓能够让内心感觉到安宁的口诀,她的心中也只有恨意而已。
强烈到无法形容的恨意。
从这里被埋下的种子,让她以仿佛灵魂出窍一般的角度观察着安布里泽特。
最终只是从这群人在自己眼中看来无比扭曲的言行中,生出更加浓重的恨——甚至从怨恨圣女、开始怨恨莉莉特女神,当信仰崩塌之后,开始无差别怨恨安布里泽特这片土地。
生活在这里的的人,全部都不应该活着。
她的思想已经变得如此极端、然而与此同时,她却对于安布里泽特的行事方法越来越熟练。
究竟是为了活命自保、还是有其他什么目的,她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度过了成年期。
身边没有一个人为自己庆贺、自己必须要默默一个人,在黑暗的地窖之中度过一夜。
在黑暗的地窖之中、有着曾经一度在自己眼前蛀空了父亲的身体,同时也蛀空了自己熟悉又刻意保持了距离的人的虫子。
因为自己并不甘心就这样死去、所以早早已经想办法,通过特殊的渠道买到了如何能够不动声色对付这些恶心家伙的方法。
一夜过去、当自己安然无恙从地窖中走出来的时候,等待自己的,是让自己不适的欢呼声。
艾琳·洛卡雷特·法莱斯充满喜悦地站在她的眼前、手中捧着一束花环戴在了她的头发上,轻轻地鼓着掌。
“恭喜你。”
“……”她一脸茫然地环顾着四周,所有人都在为自己而喝彩,然而她自己却置身于事外。
完全不知道这些家伙到底在恭喜什么——
“你大概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
其实一点也不想理会圣女、甚至听到她的声音都感觉到相当恶心,但是她却还是机械地点了点头。
“在虫窖中被啃噬一空的,将会用生命来守护安布里泽特的安宁;如果能安然无恙走出来的,将会用一生来守护安布里泽特的安宁——”
艾琳笑道:“恭喜你、你已被选为新一代的安·切丝特。”
“欸?”
她本来就已相当茫然,听到艾琳的话语完全陷入了混乱。
安·切丝特——圣女的侍女、同时也是神使的候补。
上一任的艾琳·洛卡雷特·法莱斯死去之后,安·切丝特将会自动补上艾琳的空缺,成为下一任艾琳,反复循环。
她仅仅是不想要平白死去而已、安然无恙从虫窖中走出,结果却阴差阳错寻到了成为继承人的法则。
实际上、自己的父亲也很擅长驱虫,但是却任由自己被虫子乖乖咬死;
自己的母亲在安布里泽特被成为“火之女”,却要死于被火烧死。
可是、实际上不去迎接死亡则会变成下一任继承者,这岂不是意味着曾经的艾琳也接受过同样的事态,最后却活下来么?
一边告诉着安布里泽特的居民应该接受光荣的牺牲,而能够最接近自己崇拜的神明,则要不肯乖乖牺牲。
这也未免太讽刺了一点。
更讽刺的大概还在后面。
在自己糊里糊涂成为了安·切丝特之后,本来是想要寻找机会把这个自己仇视了多年的圣女杀掉,她却请自己去了安布里泽特居民绝对不可以踏足的土地,请自己吃了一顿安布里泽特的居民被明令禁止的食物。
既甜又腻、同时还浮着一层厚厚的油花。
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都绝对称不上美味,甚至还让人有些恶心的食物,却因为安布里泽特长年遵守的严苛禁令、而变得美味了起来;
同时穿过喉咙的、充斥着辣味的酒精,也让她那冷冰冰的身体“呼”地一声烧了起来。
作为圣女、绝对不能够在神的特殊命令之外的情况下与人有过分的身体亲密接触,她却吻了自己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