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红色的朝阳顺着窗户的缝隙漏入屋室,白昼向天下宣告,它已然取代了黑夜降临人间。
一阵强烈的疼痛向奈萧萧袭来,从温暖的被窝之中伸出手来,抓住了床头的闹钟。
缓缓睁开双眼,时针分针在数字“5”上重叠。
五点二十。
距离她所设定的时间,还足有四十分钟。
对刚刚从疲倦解放的灵魂来说,莫说没有到了时间,其实所谓的六点也不过是摆设,想来在一阵叮铃作响之后,也八成是连闹钟都懒得按下去,把头蒙在孟子里,口中默默地叨念着:“再睡十分钟”,之后却不睡到日上三竿都对不起自己九年来付出的心血。
而她长叹了一口气,低声呢喃:“真没办法——还是做不到赖床呢。”
缓缓地站起身来,心脏撕裂般的疼痛和眩晕感向她袭来,眼前昏花一片。
涌起莫名的火气。
她连忙将床柜上的发卡,按在还有些凌乱的头发上。
虽然呼吸还有些急促,眩晕感却消失了。
她吐了一口气,细长的指尖抚摸着头上样式简朴的有些过分的白色发卡:“幸亏有你在。不然连每次起床,我都要在地狱里翻滚一番罢。”
她拉开有些破旧,但洗得很干净的素色窗帘,橙红色充盈了狭窄而整洁的小屋,打开小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又是新的一天了。”她的嘴角扬起微笑,喃喃道:“昨晚梦见了好多金鱼,今天会不会有好事情发生呢?”
洗漱完毕,整理罢床铺,她轻快地走出卧室。
一眼望去,充满了欧式风情,极尽奢华的客厅。
浅米的壁纸,拼合成繁复的图案。圆柱的转角石砌,圆拱形的落地窗,牛乳色的地毯铺满弯折的实木楼梯。水晶灯饰在风的吹拂之下,发出悦耳的细碎响声。阳光折射在透明的水晶球上,淡淡的虹光映在清明如镜的乳白色大理石地面上。
毫无装饰,简朴得甚至有些寒酸得卧室与之相比,除了镂空雕花的纯白玻璃门外,就像是个堆放杂物之处。
也或许不单单是像,完全就是。
早已是看惯了的落差,奈萧萧的心中并不会有任何的波动。
但是,浅金色真皮沙发上景色,倒是不常见的,甚至一时之间奈萧萧甚至以为自己是还没有完全清醒。
她狠狠地揉了揉双眼,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史考特夫妇并没有消失。
她仍旧不能确定地,试探性地小声唤道:“叔叔,阿姨,起得真早啊,是有什么事吗?”
史考特夫妇的肩膀明显一凛,忙忙地按下遥控器,将电视关掉。
在电视熄灭的瞬间,她似乎看到了新闻台的台标,听到了一阵很诡异的,似是葬礼的音乐。
“早啊,萧萧,今天也起得很早呢。”
史考特先生朝她一笑,笑容有些僵硬。
奈萧萧却有些惊喜——史考特先生对她从来都是爱理不理的,没想到今天竟然会对她露出笑脸来。
昨晚的梦,果然是好兆头么?
她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很有精神地回应:“嗯嗯,因为睡不着嘛。”她的目光落在黑洞洞的电视屏幕上:“我刚才好像听到了葬礼的音乐,难道是什么名人今天死了吗?”
“没有没有,你一定是听错了。”燕未勒忙道,表情相当焦躁。
怎么看都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哦?是吗?”她露出毫无防备的笑容:“就当是这样好了。”
史考特先生如释重负地拍了拍胸口,更让她觉得可疑。
不过,新闻上念及的所有名字都离她那么遥远,生生死死都完全和她没有关系。即使难过,即使为之流泪,也不过是伪善罢了。
虽然这个想法对死者很不尊敬,但是她真心认为如果他的一条生命能够稍稍拉近她和燕家的关系,她反而认为他死得很有价值。
她如常转身欲进厨房,史考特的妻子突然喊了一声“等等,萧萧。”
“怎么?”奈萧萧转过身来:“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早饭?还是说今天中午您不回家了,希望我能给您准备一份便当?”
她的嘴角抽搐着,看不出来是怒还是笑,嘴唇翕动,却没发出一个音。
奈萧萧窥看着她的表情,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提出要求,忍不住“噗哧”一声笑道:“没关系啊,想吃什么就说嘛,不用和我客气的。”
史考特夫人咽了咽口水,犹豫了几次,在史考特先生冷哼了一声之后回过神来,带着迎宾员一样的标准笑容:“吐司和煎蛋,蛋要生一点。午饭的便当……你就自己看着弄吧。”
“真的?”萧萧的眼珠迸射出了星光:“阿姨真的要我来准备便当?”
“啊……啊……”对方心不在焉地应着。
“是!我知道了!”
得到了命令的奈萧萧喜滋滋地围上了围裙,开始忙上忙下。
秋名透过厨房与客厅之间半透明的屏风,盯着奈萧萧欢喜的背影,紧紧地咬着嘴唇,对丈夫小声道:“不管怎么说,她确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咱们这么做,实在是有些对她不起。”
“你心软了?”史考特先生不屑地戳着妻子的额头:“就说你成不了大事,果然成不了。这是为了咱们女儿的前途着想——我再奋斗多少年,才可能有那样的影响力?但这一次,我们的女儿可就能一步登天了。我们白替他们养了那许久的孩子,现在轮到他们来报答我们了,有什么不对?再说你看看那正牌的——”
他瞥了一眼正欢欢喜喜做饭的少女:“不过就是投生了个好肚皮,不然她论气质论言行都平凡得不能再平凡,又是个病秧子,家里有请佣人的时候,她却起得比佣人还早,把活都做完了,劳劳碌碌还喜滋滋地——分明是个丫鬟,哪里有大小姐的样子?倒是咱们的孩子,才是天生享福的命。”
锅中的油“嗞嗞”爆开,油烟呛得她直咳嗽,他们的对话奈萧萧偶听得不真切,但是也知道他们是在谈论自己,喜悦得连双眸都眯缝了起来。
一直以来,自己在史考特家,就像是空气般。同桌吃饭,一家三口的聊天,也永远没有她插嘴的余地。
小小的一间屋子,近在咫尺的人,却和她有着相当遥远的距离,那一层屏障与鸿沟,无论她如何努力也跨越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