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忘不掉自己精心准备的三份便当彻底冷掉,躺在桌上,她自己默默地全部吃掉的记忆。
做得过多是多余,如果什么都不做,一定更多余吧。
难道说,她日夜对着梦神许得愿望。终于在今天实现了?
她将煎得金黄色,脆脆的吐司和半熟的溏心蛋盛放在平盘之中,饰上红色的小番茄和翠色的生菜,很满意地“嗯嗯”地点着头,将盘子放在餐桌上,愉快地招呼道:“叔叔阿姨,快来吃饭了!”
萧萧在史考特夫妇面前放上刀叉,倒上一大杯热牛奶,转身又去准备史考特夫人的午饭。
“萧萧,先过来吃吧,吃完再继续。”史考特夫人招呼道:“不然都冷掉了。”
“冷着吃也别有一番风味嘛。”她笑吟吟答道。
待萧萧将午餐装入保温便当盒中,以为史考特夫妇一定已经吃完离开了餐桌,却看到他们盘中的食物一口都没有动,就像是在等着她一样。
“傻愣着干什么,快过来一起啊,就等你了。”
她惊讶地掩住了嘴巴,眼珠都快渗出泪水来,心中暗暗想着:我不是在做梦吧?
时不时从胸口传来的阵痛和想要咳嗽的冲动,告诉她,她是清醒的。
这大概是她来到史考特家以后,吃得最愉快的一顿饭了。他们不但在等着她略慢的速度,还与她闲话家常聊起天来。
她激动得眼泪都快掉落下来。
最近投进青叶幼儿园的简历无人理会,让她甚为郁闷。她以为没有人关心她的忧伤,她的所言所行都只会被当做无病呻吟。
尽管现在他们也只字未提她的心病,但能够正常地与她聊天,她已经很满足了,并不期待他们还能安慰自己——她还是能够理解他们的,圣帝兰亚皇家美术学院的费用贵,风气奢靡,哪怕是客气,他们也是不敢轻易说起,生怕会勾起她的欲念吧。
声名远扬如何?名人孩子时常出入又如何?不过是个钱堆起来的私立幼儿园罢了,又在A市那破地方。只要自己足够努力,再在其他地方加把劲,也一定不会留下遗憾的。
并非是她的个性有多乐观向上,不如说其实她还算是那种比较消极的类型。只是她习惯了随着命运的波流飘荡,既然无法改变,还不如让自己积极一些,开朗一些。
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她所谓的闲话家常之中,掺杂了许多奇怪的问题,甚至还有类似于赎罪的话语。
没有注意到手机铃响起时,他们为何要匆匆忙忙地离开,关紧了房门,压低了嗓音,仿佛怕她听到什么。
更没有注意到在自己早早离开后,他们投在自己背后,近乎悲哀的眼神。
比起贪心,不如说对于女儿的宠溺之心,终究战胜了他们对于她的同情。直到此时,他们也没有任何的悔意——执意认为他们的做法是对的。
如果受到伤害的一方,不知道自己受到了伤害,那么这伤害便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然而,命运的齿轮,永不停歇地轮转,从不给任何人予以喘息的机会,绞压着每一个罪人,每一个无罪之人。
“爸,妈,我现在很好。他们……他们似乎也并没有察觉什么。”电话中的声音,欢天喜地。听到了女儿有精神的话语,比什么都能让他们坚定。
早6点25分。
对于报复性熬夜的上班族和苦逼学生党来说,安眠才刚刚开始,似乎不要熬到凌晨睡到天荒地老就对不起自己时间。
奈萧萧却独步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
睡懒觉这个词,与每天早上都要被病痛折磨的她无缘。即使设了闹钟,她也都会在闹钟响之前被痛醒。简单的洗漱后,在微熙的晨光中为史考特一家三口准备好早饭,摆放在桌上默默离去,已成为了她的习惯。
他们虽然也未必是故意冷落她,但在他们谈笑时,她难免还是觉得自己是多余的,破坏他们之间和谐氛围的存在。
但是,她从来没有想到,已经处在不远不近的关系近十年之久后,他们竟然还会突然热情起来。醒得比她还早,热腾腾的早饭已经摆上了桌,热情地招呼她过来吃。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认为是错觉。当发觉不是梦时,太过激动的她几乎流下眼泪来,只是终究忍住未让自己的情绪失控。
她很想把自己的喜悦之情,分享予他人。
然而举目四望,只有几个晨练的老人,与她擦肩而过。
他们全都认识这个习惯早起的小姑娘,热情地与她打招呼,她也笑嘻嘻地回应。
虽然是惯常的光景,但她的笑容比往日要更加自然。
“唉唉,史考特收养的这丫头,生得可爱又有礼貌,比他们家自家的小妖精强多了。她是史考特家族的亲生女儿,他们两夫妇肯定能少操不少心。”
“唉唉,这可不一定。人家十年前发了大财,换做是你,你不好好娇惯着自己亲生的,倒去宝贝养女?乍富溺宠,换了谁也一样是个娇小姐的脾气。寄人篱下的孤女,爬到正牌小姐的头上,不成了白眼狼了?”
稍稍跑远了些的老人们,开始了诸如此类的议论。
虽然他们的背影已然成了黑点,但是,奈萧萧还是不可避免地听到了些许他们窃窃私语的内容。
她像是冷不防地,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冷水。
啊啊,的确呢,也难怪他们会如此议论。
她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罢了,多生出一点点的想法,便是不知恩。而 自身的一切优点,也只不过是由于常年察言观色,而不得不加诸于身的虚假。
她深吸了一口气,抓住颈子上的,镶嵌了蓝宝石的项链。
冰冷的触感。
却有种温暖从指尖流沁心底。
羞涩地笑着的少年的脸,浮现在脑海,给了她笑的勇气。
尽管、那不过是梦中的一瞥罢了。
“没关系的。”她紧紧地攥着项链,迎着阳光露出绚烂的笑脸:“完全没关系的,不是已经开始有所改变了么?以后,一定会更好的。要向好处想啊,萧萧。”
活泼欢愉的和弦音乐特有的节奏骤然响起,就像是给此情此景配了简单的BGM。
她松开了项链,把手伸入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口袋,掏出了怎么看都有些与时代脱节的,挂着太阳吊饰的粉红色翻盖手机。
小小的外屏,显示着“馨”字,她有些惊诧,立刻按下接听键。
“馨儿。真是奇迹啊,你不是总说早起的虫子会被鸟吃吗?今天吹得是什么风?这个懒虫竟然没有睡懒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