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行文字分别刻在了蛇首的正下方——
使用【魔瞳】来观察那扇门、以及门扉上的图案——
显然无论是那扇门扉、还是门扉上的字与图被刻划的时间都要远远高于自己的年龄——甚至也远高于父亲的年龄。
但是、刻着的却是父亲和自己的名字。
其清洁度却像是最近也被好好清理保养过。
她站在螺旋的阶梯之下、仰视着那道门——
她不知道应该如何用语言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杂音在耳畔旋绕、无数的碎片在大脑中震荡。
看不清、无法触及,仿佛蒙上了史莱姆那流体的包浆。
没有受伤、在使用了【净化】之后捉襟见肘但还勉强能在面对中等以下的敌人时逃跑、对付强敌的时候应该还勉强的体力值和魔力值残余——
那中毒时渗透入骨髓的让人浑身发寒——甚至比之前更加夸张的无力感正在无声侵蚀她。
大脑在悲鸣、那不退缩的战士的本能,在心脏和大脑之中鸣响出的声音却是——
跑、快跑,越远越好。
她的手掌贴在心脏——
不正常的跳动、甚至不仅仅是“砰砰”声,似乎还有损坏的、缺乏机油润滑的齿轮发出来的绞压的声音——
但是、违抗自我意志这样的事——做过不止一次。
应该说作为骑士团副团长的泽莫菲丝整个人的构成、都是日复一日与自己的天性与本能做斗争,并让诅咒缠绕的被构造的、被他人期待的自我战胜了她自己所期待的自我的产物。
无视身体的颤抖、无视大脑和心脏的悲鸣声,泽莫菲丝朝着台阶一步步向上走去。
她是第一次见到这扇门——
应该说这个洞窟、这条路,所有的一切都是一次见到。
然而就像是【泽莫菲丝】四个字被刻在了那富有年代感的门扉上一样、这里的风景似乎也在她意识到之前刻画在了心脏。
停在了大门之前、【泽莫菲丝】的字样闪烁着光辉,雕刻的双头蛇发出了“咝咝”的声音——
浮雕的蛇、嘴巴却一张一合,发出了和门扉上古老的文字一样古老到腐朽的发音。
“77。”
发出了这样的声音、右侧的蛇首的蛇眸轻轻闪烁——
“嘶——”
泽莫菲丝的眼开始发烫——她没有催动魔瞳,但她那双黄金的瞳孔却在蛇的瞳孔亮起来的时候、无形的电流透过视网膜穿透了神经,在未经她允许的情况下,代替她控制了身躯——
从蛇的嘴巴里、吐出残破的——宛如诗句、古老的歌谣,又似是咒文的音节——
“吾辈的第77个分灵所装填的黄金瞳的人偶哟,今日便是汝的回归之日吗?”
“……”
“为什么不回答吾辈?今日、是汝的回归之日吗?”
尽管、它所吟诵的语言,自己每个字都能听懂——
却一个字也不懂。
她知晓应该如何回答——
甚至知道蛇会说出的下一句话。
“无须迷茫、无须思考,汝只需要回答‘是’,便可以从这尘世的迷思中解脱。化作下一只人偶背后的车辙——”
是呢——
不需要思考、仅仅只需要回答“是”——所有的一切就都可以消失掉了——
她明明知道的、却因为无法言喻的感情,最终从喉咙中迸出来的字眼,是那足以在她意志之外点亮她的黄金之瞳,古老的蛇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期待回答。
“对不起——”
最为习惯的的道歉、取代了对方的期待的答案。
以后天构造成的、足以先于自我和本能的诅咒枷锁,抢在了思考之前——
蛇那双金色的瞳孔、蒙上了之前史莱姆们相似的暗沉。
甚至、那并非是浅浅的蒙尘,而是一瞬间被染成了黑红色。
“这样啊——你是迷惘的废料吗。”
愤怒的嘶吼声、振动着鼓膜和大脑的每个细胞,眼珠像是快要裂开了一般——
“难怪、刚才感觉到了对于‘回收’的拒绝。对于你的温情、全部都没有响应——”
“……”
没有镜子、看不到自己的样子。
但是、就感知而言,自己的瞳是和右侧的蛇首保持了一致吧。
“滚回去!不接受‘回收’、无法干脆地响应回归的,迷惘之心的废料,拒绝了善意和温暖、也不配得到善意与温暖——”
神经和瞳孔都仿佛要被烧断了疼痛——
“被审判吧!被处刑吧!让灵魂在烈火和鲜血中净化!然后、强制性抹消掉、你会嗤笑今日的可笑。”
怒吼声、和那蔓延到瞳孔中的声音,都仿佛要把她的思考能力完全抹消殆尽。
然而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声痛的shen吟声,定定地和右侧蛇首的眸子对视着。
终于、那份疼痛感消失了——
就像是自己中了史莱姆的毒、喝下第一口【特调乳果汽水】的轻盈感。
蛇的眸失去了色彩、变回了陈旧却得到了很好的保养的浮雕。
泽莫菲丝左手轻揉着额角、右手指尖拭着迸出点点血泪的眼。
就一般而言、经过了瞳孔和神经被烧断似的剧痛、太阳穴“突突”地跳动,从眼角滑落下来的液体还有血腥味——在此刻骤然获得了解放之后,肯定是是扭头就回去。
然而、泽莫菲丝是刚差一点死在史莱姆手上,吃了一顿饭就能回到洞穴中再次对敌,听到了可疑的声音却还是回收阵亡的实习骑士的残骸以及遗物,在自我的意志出现强烈的抗拒的状况下,还是走到了这扇从没有见过、却似乎能勾起她的种种模糊回忆的古老门扉之前、甚至还在身体微微发颤的状况下踏上了台阶的——非合理主义——
咔、喀吧。
泽莫菲丝掰着拳的骨节、将力量凝聚在掌心,瞄准贴合的缝隙、猛一推门。
在推门的时候、将那血雾还没有散去的魔瞳开启。
如果能退开这扇门当然是最好、即使推不开,也能赌一次透过门缝送入少量的魔力——只要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她就足以通过魔力和自身的联结,略微窥视到厚重的门内部的景致——
当然、也有可能一无所得,但她至少尝试过了。
和想象中的一样,门扉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她打开的,伫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但以血珠作引的少量魔力顺利透过扉之隙,尽管刹那间便蒸发干净,泽莫菲丝却还是捕捉到了那一刹的风景。
“——?!”
原本只应该传输到瞳孔中的风景、却让她的整个意志都被劫持了一般——
那是比刚才在蛇之瞳闪烁、让她的【魔瞳】自行开启时的感觉又是不同——当时不过是感觉眼睛身体都不属于自己了而已、而此时此刻的感觉却是整个身躯都不再属于这个时空间了——
她应该是站在那扇古老的石制门扉之前的、但她却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浸泡在了暖热的水中——
没有神经被烧坏的不适感、也没有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的剧痛,甚至连刚才血液冲刷着眼球时那种在眼球蔓延开来的灼烧都消失掉了。
仿佛是——
是的、就仿佛是回归于母胎中一般——明明从她记事开始、甚至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她记事以前,对于母亲的认知就是一片空白——
然而相对闭锁的环境、却让幼年的她连羡慕母亲的温暖与关怀的心思都没有产生过——就仅仅是对于父亲的仰视、对于剑术的依恋,以及无时无刻不环绕在耳畔的守护的信念——
而当她发现自己的生命中缺失了“母亲”这个重要的角色时,她的内心已经容不下任何感伤、惆怅、羡慕和嫉妒了——毕竟那个时候对她来说整个人生中最高大闪耀的身影被染上了血污,并且化作了她生命的支柱——
她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已经不容许她再对任何一个幸福地笑着的存在产生任何负面的感情——而是把这些笑脸都刻在大脑中、并把这些明明和自己毫无干系的人的人生也背负在自己的身上——
而她背负的方式、便是做好自己圣骑士团副团长的角色,为巴恩斯特珀尔帝国的荣耀和胜利而战——
只要自己能够做好份内的职责、只要能够带领手下的人哪怕取得多一场的胜利,巴恩斯特珀尔帝国幸福着的居民们就还能继续地幸福下去。
至于在战场上斩杀的那些敌人——看到那些血和尸体的时候、她就会想起父亲那和身体分离、却还是保持着笑容的头——
自己已经没办法真心笑出来了、但是,自己却可以守护其他人的笑容——那么这些尸体、这些流血牺牲,是为另一些人的笑容所准备的必须的祭品吧——
从头至尾、都没有能容纳下母亲的余地——
甚至于身为女性战士,她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也没有任何接近“母性”的概念可言。
无论如何对于她都是相当遥远且陌生的属于自己守护的范畴、属于其他人的幸福之中所包含的部分——
然而、现在自己却切切实实感受到了“母亲”。
啊——原来如此——
自己对于“母亲”这个词没有丝毫概念——是就感情层面而言,但如果单独仅作为名词而认知,她还是很清楚其含义的。
这份温暖的感觉、这份视野——就仿佛是被置身于子宫羊水中的胎儿一般。
甚至连身上厚重的盔甲也消失不见了、身体仿佛是没有穿衣服的轻盈——不对、如果视线稍微下垂的话,就会发现自己确实是没有任何衣着的——
但也不是很香艳的场面、是婴儿的手脚。
并且在垂下目光之后、并不仅仅是一个婴儿的手脚——而是数个婴儿的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