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迅速冲上额头、蜜柑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心境，不断地重复着“不能胡思乱想、要冷静要冷静，如果流下汗水来的话妆容就会花掉了”的想法——
尽管实际上的后果可能会比妆容花掉要严重得多，但是压力太大或者太小对于心态都有相当严重的影响，所以只有把程度维系在一度作为赛博空间偶像的自己的妆容花掉这种程度才能让自己紧张起来同时又不至于过于紧绷。
深深地吸气、吐息之后，蜜柑立刻挂上了一抹甜笑，两只手比成“V”字贴在自己的眼角。
“那是当然的了。”
她环顾着四周，在确认至少在自己可以感知到的范围内，临时的宿舍提供者维姬没有在附近、也没有其他的路人路过——
除了眼前的妖冶女子之外，其他的来来去去的都是没有经过精心合成的略有些飘渺的影子，然而妖冶女子自己却完全没有发现异常——这一点无论自己往返几次都没有任何差别——
然而比起妖冶的女子被设定成如此、或是被某些术式改变了思考方式，经过蜜柑的努力验证，好像和那些都有着微妙的差别。
女子并非是出于他人的意志而出现认知失调，而是从一开始的认知就是存在问题的。
通过自己的某些手段强行把她带离这个空间的话，对于那些真正的人她反而会认知成黑影。
如果长期沉迷于虚拟人物和人偶、反而会对真正的活人的气息感觉到不适，认为那些真实的人物是令人恐惧的存在——
被囚禁许久的人不仅仅会对社交，甚至会对外界的空气产生强烈的恐惧感，眼前这位妖艳的女子大概就是处于这样的状态。
并且、无论是出于自我意志，还是被动的情形，女子都毫无疑问是被囚禁着的。
被外力囚禁着、被自己的心囚禁着，同时以自己的心选择被外力囚禁着。
“我可是大家的偶像、蜜柑哦。”
想到【月相】是一家什么都贩卖的餐馆、而不是单纯的咖啡厅这一点多少还是让蜜柑的的心中安定了不少。
如果自己现在想要前往的地方是藏在了冰箱后面的咖啡厅，自己刚才的台词简直就像是能够召唤火星公主一样了。
说起来、自己之前能够赢得大人气固然是因为外形，但是更多的是因为在音乐方面的天赋，至于卖萌之类的虽然也时常会做，但是太过分的基本都会被她否决掉。
应该说是她的羞耻心不允许呢、还是哪怕是出于自我意志过剩她也不希望奈萧萧透过屏幕看到她通过卖萌和福利赢得人气的样子因而鄙视她——
毕竟第一次把摄像头架在自己的面前，她所追求的不过就是让总是在远离人群、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她有可能多看自己一眼。
如果把她的“屏幕前的大家”换成“屏幕前的萧萧”才是她的真心话这件事，在最初她认为就只有洛馨和奈萧萧知道，而现在来看大概就只有洛馨一个人知晓——
至于亚斯，如果默认了亚斯知道的话，那么毫无疑问她就是在怀疑亚斯的人品了。
她和亚斯的交集非常有限、亚斯的人品到底是优还是劣，其实对于蜜柑来说影响并不是非常大。
然而、对于奈萧萧的影响却是相当大的——
与此同时，还有她自己自顾自贴上去的维姬——
有意无意的、奈萧萧其实把亚斯视作自己唯一的依靠了。
自然是因为有亚斯的存在、奈萧萧才没有崩坏，但是在蜜柑更加深入地调查了之后，蜜柑发现这句话或也可以用另一重理解——
正是因为有亚斯的存在、奈萧萧才没办法走上正常的道路。
亚斯认为自己是作为奈萧萧的监视者而存在，并且把奈萧萧的指标都维系在了正常值，然而他强行维系的正常值是将奈萧萧锁在了茧中，用不适应的温度、完全不许奈萧萧孵化。
自然是避免了更大量的毛虫虫卵的滋生，但是同时也剪断了奈萧萧生出翅膀的可能性。
仅仅是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对方而已——甚至是不由分说、自认为是抑制邪恶的正义。
实际上邪恶的对立面也不见得是正义、或许那是更为极端的偏执和迷失这件事，亚斯完全没有——不对，或许亚斯这个人最可怕的一点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依然在执迷不悟。
眼前的这个妖艳的女子、也是一样，由于凝视着深渊而被深渊所吞噬。
蜜柑的世界观过于简单、所以反而会认为哪怕是在凝视着深渊的过程中堕落，这份责任完全甩脱给他人也是不负责的。
何况、如果自己的命运被影响着，而去影响其他无辜的人的命运，再叫嚣着其他人体会不到自己的痛苦不要对自己说三道四这种行为可以说是毫无立场了。
毕竟、作为受害者也在同样把痛苦带给新的受害者，作为邪恶的对立面，实际上就是邪恶的同伴罢了。
况且、对于奈萧萧在破茧而出之后，到底是否一定会孵化出毛虫这件事，没有切实的证明、无法笃定，就只是在防止最坏的可能性而已。
杀死一个人、能够拯救一百个人之类的，听起来好像是一个人承担罪孽并保留最大数字的善举，然而从一开始就被放弃的那个人就只当做是一个数字、忽视其人生阅历思考和个人能力，单纯的1和100的抉择——
然后，被杀死的一个人掌握着最前沿的治疗技术，在死亡之后沉入海底，又花费了几十年的时间才达到同样的水平——然而这样就也证明、从一开始就扼杀了被杀死的那个人达到某种高度的可能性——
既然要花费几十年的水平到达同样的高度，或许也就意味着对方想要在这个领域达到更高的位置可能会花费更短的时间。
而被拯救的一百人里有着大量的思想极端的恐怖主义，带来了数以万计的伤亡，那么如果最初拯救了一个人的话就能够避免上万人甚至几十万人的死亡，那么最开始做选择的人到底能算作正确的么。
如果不假定死去的一个人能力超群、仅仅是把这个人的内脏器官拆卸下来就能挽救十人以上的性命，那么把他的心脏剜出，全身的内脏全部切除、并且抽干了血液这种事是可以允许的吗——
大概不能允许呢。
毕竟、即使用一个人的内脏个血液能够挽救十人以上，如果这个人的生命体征一切正常，那么去切断活生生的个体的生命力这件事，毫无疑问会被视作杀人。
只是转变为电车、只是转变为轮船、转变为减轻人的罪恶感的假设，才能够轻巧在数字之中做选择；
只是无论做哪一边的选择都会有人死去、才能在数字之中做选择；
然而——
如果是选择毁灭了一方、另一方也不一定会死亡，仅仅只是为了可能性就把一切掐灭在萌芽之中，甚至之后引起了更大的灾厄的话，那么自诩为拯救者的人，就只能在自欺欺人之中进一步堕落。
亚斯是偏执的这件事，蜜柑已经确定了。
对于亚斯坚信自己是邪恶的对立面这种事、也没什么疑问。
但是、关于亚斯是早已经被黑暗染黑，还是尽管有些曲折果然还是正义的使者这件事——蜜柑还是想要相信，他是属于后者。
如果、再把亚斯默认为他是通晓一切的，包括自己的一切都知晓的话，那么蜜柑无疑不得不接受维姬和奈萧萧都瞎了眼，在面对一个偏执、疯狂，邪恶入骨的亚斯。
做出了错误的决断，不仅仅会让偏执者自身只能在自欺欺人的道路上前行，而相信着关心着疯狂的人也很难轻易接受自己选错了路、会与其一起在错误的道路前进。
本质上、都是承认自己错误是很艰难的。
正因如此、现如今的蜜柑再承认自己初始时做错了判断不但艰难，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对于自己来说、那已经是无法重新选择的选项了。
至少、能够把这份无可奈何传达给他人，是如今蜜柑认为自身唯一能做的。
不死族们、还真是麻烦啊——蜜柑不由得这样想着。
“哈啊。”不施粉黛的少女、上下打量着蜜柑，蹙着眉：“那是谁？不知道——难道是什么很出名的人吗？”
“为什么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当然、当然很出名啊！”
“是吗，该不会是那种没事总是在网上搜索自己名字然后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养了很多个小号在论坛里夸自己很棒的那种偶像吧？”
还是和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一样的毒舌——
老实说、蜜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还是相当受打击的。
竟然会把她形容成是那种自搜成瘾的家伙——虽然也不能说自己完全没有搜索过自己的名字、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开小号在评论区里评论的行为，可是自己完全没有胡乱夸奖自己，基本都是强行把一个完全不理会自己的人和她之间建立联系的行为——
然而她并不认为对方没有理会自己，还会对于每一个在评论区的回复偷偷地傻笑，仔细一想还真是和自己很相衬的行为。
“才、才没有呢。我是真的没出名哦！”
蜜柑在脱口而出这样的话之后、那位女子从自己古朴的手提包中取出了手机——
奈萧萧的脖子稍微伸长了一点点、注视着手机屏幕上的字。
“您的手机竟然有信号啊？”
“嗯？”女子诧异地抬起头：“难怪你们会问路，难道说是手机没电了吗？还是说突然被病毒攻击了不在服务区？”
蜜柑把手机屏幕转过去、指着右上角的信号。
“如您所见，不在服务区的哟——”
“不要用那种口吻说话、真够讨人嫌的。”那位女子瞥着她手机的信号图标：“真的没有信号、是欠费了吗？”
“不可能哦。为了随时都可能会接到奇迹的电话，唯独我把手机费充得极其充裕！”
“奇迹的电话吗。”
总感觉那位一惯毒舌的女子的口吻里带了一点讽刺——
“你说你叫做‘蜜柑酱’不是吗，然而我完全没有搜索到那样的名字呢，全部都是果酱相关。”
她有些惋惜似的叹了一口气：“看起来无论你多么努力、好像也暂时不会接到奇迹的电话——毕竟努力的方向有点不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