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会露出这样的态度来、在这个瞬间,就算是卡拉自己都很嫌弃自己。
难道说今天早上吸食的那家伙不仅情感像泥浆似的难吃、还自带诅咒吗。
仔细回想一下、的确是在自己将他拉入梦境的底部时、读取他大脑中的拼图碎片,利用术式来探寻他内心深处最深的欲望来组合他理想中的画面,却什么都没有组合出来——从头至尾都是一片漆黑。
本来她在选择潜入梦境的对象时、是看中了那家伙的脸才选择进入他的世界中的,然而事实上仅有灵魂在城市上空漂浮、潜入前的刹那瞥到了两眼,而一直到她的灵魂回到躯壳,就也没有再看到那家伙的脸。
正因为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尝试勾起本能欲望来攻陷——原本卡拉以为要耗费更长的时间的、结果却没想到靠着记忆的碎片也仅能组合出一片漆黑的人沉陷于满足状态耗时意外得短——
在黑暗中感知到对方的感情已经膨胀到可吸食的状态时、她还暗暗笑骂真是个虚张声势的蠢蛋,害得她白白担虑了一场。
实际在牙齿刚刚咬开他的脖颈、一点点血丝沾染在贝齿时,她的心脏就像是被揪紧了一样。
痛苦的记忆、残酷悲伤的感情、自暴自弃——
痛处、以及无尽轮转的噩梦让眼睛都无法合拢的困扰——
自己搜寻食物的雷达——换言之对于感情的膨胀程度的测定的是绝对不会出错的——
从尚不成熟的年纪到灵魂在都市中随意穿行、数字不断增加却已经不再记下具体的数值,对于对方满足的时间节点的判定,她还没有出过任何一次失误。
如果不是自己的计量雷达出现了错误、就是这个男人自身偏移了常识、存在某种严重的偏差。
他的情感、或者向更大的范围扩展——他的灵魂上存在着刻意制造出来的巨大的伤痕,透过那伤口灌注入大量漆黑脏污,利用同样的色彩把情感单一化,除了被灌注入的那黑漆漆黏糊糊的污物,喜怒哀惧全部都被覆盖住,没办法正确的表达——
在覆盖在他的身上、试图唤醒他的本能时还能听到心跳声和急促呼吸声,在用牙齿咬开他的脖颈时大脑却被嘈杂的“嗡嗡”声填满——
方才吟游诗人的歌声她觉得吵扰、而牙齿沾染了一抹血丝的时候就像是有十个——不、一百个,甚至也许是一千个吟游诗人在她耳边一起唱歌,却还弹唱得不齐、各自唱各自的感觉。
她刚才那么急于堵住吟游诗人的嘴巴、除却吟游诗人的歌声确实不甚动听之外,清晨时受到吸食者的情感影响以至于大脑和鼓膜受到了长时间、且程度强烈的轰炸、才刚刚平静下来又听到了杂音轻易就勾起了她的烦心来——
并不是仅仅一点点血液就让她感受到了难以忍受的折磨——而是在血液触碰到牙齿、品尝到第一口苦涩的时候,她却并没有逃跑、而是强忍恶心吸食了对方灵魂满塞的污浊情感的极限值。
这也是她作为魅魔的职业操守——也许存在不讲武德、挑三拣四仅仅想要填饱肚子,并不负责连负面感情也一起承担的清理善后工作的魅魔。
但卡拉并不想要挤压魅魔的生存空间,严格贯彻提供给自己食物的生灵们“互利互惠”的法则——从对方身上汲取到了美味的营养、那么在魅魔的天赋技能范围内所能清除的毒、诅咒和噩梦根源的梦魇,她都会好好处理掉。
然而像是清晨碰到那男人一样的、说是第一次也毫不夸张。
她已经竭尽全力、却还是无法触及到核心的部分——
明明已经得到满足了、却触摸不到满足该有的反馈。
毒素、噩梦、懊悔——
以及诅咒——
所能吸收的负面情绪已经拉满到极限、却还是漆黑一片。
甚至比起说这个男人被诅咒和噩梦困扰缠绕,不如说他自己就像是噩梦和诅咒的集合体一般。
无法再继续下去、再继续下去会疯掉——卡拉从梦中撤离,以为将吞噬下去的污物吐出去就没关系了,结果那诅咒之力实在太强,所以自己才会一直倒霉吧。
哪怕不能说是善意、也算是出于操守的行为——结果让自己被诅咒缠绕也就算了、还连续伤及了无辜吗。
那么、也就难怪吟游诗人会死去会徘徊不定——她主观地认为魅魔的分泌物没有任何危险、却忘记了早上代替承担了大量诅咒的事——
也许自己的力量被污染了也说不定——
甚至到了丢出去的硬币被接住都会让接住的人被影响的夸张地步——何况是吃下去呢。
看起来她不能悠哉悠哉了、现在就去自首吧。
但在那之前至少要先为吟游诗人点一杯汽水、还有请那个仅仅是被自己还了的银币就倒下的倒霉轻浮路人说好的酒。
她回望着兴致盎然望着她的那双血红色的眼瞳,清清喉咙,再一次打响了响指:“YO~YO~我要一杯清凉汽水、还要两个玻璃酒杯、希望能稍稍化解我的孽罪……”
“我刚才就想问你了。”
女仆的掌心摆弄着什么、淡淡地问道:“为什么你点餐的时候要说RAP?还要专门附上穿透的术式?”
“不、因为我刚才说话的时候你们都不理我,我想应该是我点餐的礼仪不对……”她忽“啊”地一声、注意到了女仆手掌心正在摆弄的海绵——
对了、刚才除了自己之外所有人都戴着耳塞,那么听不到她的点餐也是正常的——并不是什么响指不够响礼仪不对的原因。
“什么点餐的礼仪?”纯白的青年毫不掩饰困惑:“是魅魔的礼仪吗?可我们店内的客人可不止一个魅魔,并没有见过非要说RAP不可的,难道是地区的差异性?或者说是新时代的规定,我们现在已经过时了吗?”
“其……其实……”
“不、不是所有强行押韵的都叫RAP……所以说你们这群外行根本不懂音乐分类的区别。”
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幽灵”小姐以那百灵鸟般美妙的嗓音开了口:“如果好心人在请我饱餐一顿后再能请我喝下一杯汽水、我能免费教你们什么是正经的十四行诗、什么是最原汁原味的RAP——别以为我只会弹竖琴、我还会打碟,原来我在克鲁斯格兰德做过打碟的兼职来着——”
她的眼睛没有睁开来、呼吸也不算均匀,但是那双亡灵的手却贴在盘子上,以标准的打碟姿势擦蹭着盘子。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授课什么的就算了,但是汽水我会请你喝的。”卡拉回过头去、看着手臂中夹着空的银质托盘一动不动、仍旧只是眯着眼盯着她看的女仆:“我知道向被我害得店内增加了死者可能会影像生意、同样是我的受害者的您提要求很无礼,但是能不能拜托您快一点把汽水和酒送上来?不用精心调制的、就是瓶装的倒在杯子里的也行——我赶时间去判极刑。”
那边举着报纸、一直在悄悄算定她的罪行的工匠把报纸放了下去,坐在他对面裸着上半身的铁匠也放下了酒杯——
之前在所有目光聚集在她身上的时候,他们两个大概也出于年长者的经验知道她不可饶恕的罪孽,目光始终像是躲避秽物一样压根没有看她一眼,就算是讨论也都是压低声音窃窃私语——大概是觉得看了她这样的罪者会污染双眼。
“小姑娘、我没听错的话,你刚才说了判极刑……对吧?”
“啊——”
两个人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望向她的,她可不能没有自知之明在他们无法自控的时候趁虚而入和他们对视——不然也许会像吟游诗人和那位轻浮的疤痕男一样给他们带来预想外的不幸。
她低垂着目光——无害的面庞垂下目光时、无论她的内心到底是怎样的心情,看起来都像含苞的白色玫瑰,纯洁羞涩。
“是吗是吗、真看不出来呢。这么个小姑娘、还是魅魔一族的,竟然也是能坐在审判席之一来审判战功赫赫的那位大人——也怪不得有传言说巴恩斯特珀尔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