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这语气怎么挺起来像是魔王军一方啊？”封天羽调侃道。
但是在看到白月和那位女仆表情微妙地变化之后，他的喉咙中发出了“欸？”地一声——
“不会吧——还真的是魔王军么？”
“是不是都不重要了。”白月用手指敲着菜单：“忘掉的事情就当不存在、何况就算是没有忘掉，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反复提及只会显得特别小心眼而已。”
“……”
封天羽的心中回荡着“啊、艾德终于也堕落了呢。本来还以为无论谁陷入颓势，他都依然会保持着他圣洁的战士之心的”。
他的目光回到菜谱上、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对了、我身上已经没有这个世界的货币了，点了菜我也付不起。”
“虽然我之前就很不待见你——不过非要在这种时候还要谈费用问题——难道在你眼里、我是个这么不讲理的女子吗？”
封天羽本来想说“你在我记忆里好像是个更不讲理的家伙”，但是思考到一半，就咽了下去。
不是为了白月考虑——而是到现在他的体内仍然残留着类似恐惧的情感——
这女人、依然不好对付的感想残存在了灵魂深处。
“嘛、你倒是也不用隐瞒。我猜你现在心中想着的八成是在你忘却的记忆里，我好像是个更不讲理的家伙——”
被看穿了心思、封天羽的喉咙中发出了奇怪的响声，举起菜单遮住脸。女仆嗤笑了一声、用手把菜单和他的脸分开去：“不过、当时仅仅是我们的立场不同而已。当时的我那么不讲理、到底还是把你们安全放归回去了，最后你们的伤得伤、死得死，可没有一个是我下得手。”
封天羽的瞳孔中倒映出了牢狱的景象、还有角落中的血迹，拷问用具烧焦了的味道。
那些场景在早些年也经常出现在他的梦里，他自己就是非人之物，在幼年期什么都没做却会让其他人恐惧，却经常在噩梦中被吓醒。
醒来的时候满身是汗、瑟瑟发抖。
无论是千梦的父母、还是千梦都会安慰他，告诉他不要害怕，有他们在这里。
自己对于千梦的感情固然是爱情，但是在其中还有着某种深深的依赖——
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想象、如果没有碰到封家，他的生活到底会是怎样的。
原本就不是人类的他、在自己都已经忘却的时间里，丧失了对人类的信任，甚至残留的一点人性也不复存在。
他像是一条凶狠的弃犬、对着每个人都龇牙——而他的真身却是狼，是比鬣狗更加危险的存在。
真亏得对于他这样身上找不到一点温柔气息、眼睛里全都是杀气的小东西，封家还能完全接纳，从零开始重新构筑他的价值观。
然而、他当然再也没有办法恢复到自己想不起来的过去——对于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无条件信任、怀着纯洁的天真。
他重新构筑的价值观、重新拼合好的心，最终让他变成了只能信得着自己的养父母、以及妻子，还有他和她的女儿，除此之外的事他都漠不关心。
温柔的妻子当然会劝他把心扉再敞开一点、然而，她却也不会刻意去强迫他去做做不到的事情——
作为一直看着他成长的妻子，封千梦非常清楚，这样的成长比起初期的野狼来说已经好了太多，太过揠苗助长的话，只会让他的精神力更快速地崩坏，也许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羁绊也会崩塌。
他也知道封千梦的苦恼、尝试着去和这个世界靠得更近一点，但每当踏出那小小的茧丝包裹着的地方，都会感觉到火花在皮肤上灼烧的感觉。
他没有受伤、他好好地生活在人间界，他却能嗅到焦糊味和血腥的味道——
创伤性记忆和普通的记忆存储不同，是以视频、音频、图像和味道存储在大脑中的。
只是闻到那种味道都让他感觉到恶心、无论怎么静心准备的晚餐他都没办法再动一筷——不过他会强颜欢笑逼着自己把会在过度逼迫自己之后就吃不出味道的东西咽下。
假笑这种东西、即使能够骗得过外人，对于一直关心着自己的人，以及自己本身来说，都是根本无法隐瞒过去的。
他会感觉到很歉意——毁掉了好好地一餐饭。
而封千梦同样也会非常抱歉——认为自己逼他逼得太紧了。
而这种氛围，又会进一步让封天羽想到些不愉快的记忆。
好像在悠久的过去里、也有过所有人都在争抢着揽下责任，然而那却并没有变成彼此谦让将审判者感动，最后把所有人都无罪释放的标准剧情桥段——
而是、如他们所愿，每个人都被判处了重罪。
而意志最坚定的那一个，甚至被判处了极刑。
所以在封千梦感觉到歉意的时候、她也不敢重复着说出“对不起”这样的字眼。
她知道“对不起”对于封天羽来说是相当强烈的刺激。
“啊。”白月的手在他的头顶轻轻地拍了一下、从指缝中流淌出治愈的力量来，同时在他的面前放了一壶加了满满冰块的水。
“看起来过去还在困扰着你呢。明明你已经再次被地狱的业火灼烧到了，但是、比起新近发生的事情，你的大脑里似乎一直都在转动那些已经被封印起来的不愉快的事情啊。”
白月把玻璃杯推到他的面前：“喝吧、我记得你虽然不算特别挑食，但好像不喜欢喝甜的，苦的也不喜欢，就喜欢喝那种冷冰冰的白水。尤其是你们故乡那边的水、你总是念叨个没完呢。”
白月停顿了一下、道：“正好前两天我去你故乡那边去寻找一些中高级食材，顺便也就盛了一部分这些水。我和你说过了，虽然我自己也认为是痴心妄想，却还是专门为你们几个订制了菜谱，包括食材也都选择的是你们当时心心念念的。”
封天羽喝了一口冰水。
其实没什么味道、就是在路边的超市买到的镇在冷柜里的瓶装矿泉水的味道——论及所谓的甜润解渴和清洁度，甚至可能还不如瓶装矿泉水。
他在喝掉了一杯之后、端起了壶，把壶内的水一饮而尽。
“好喝——”
他甚至忘记了按照正常的礼节去讨要一张餐巾把嘴角擦干净。
凝视着桌子上滴落的水滴、他用指尖沾着按在舌尖上——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为什么却会觉得好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