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那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实在是让她有些不舒服——太不舒服了。
仿佛不是在看着她的脸、而是盯着她的大脑深处——
但与此同时卡拉也有些许的庆幸——庆幸自己方才没有说谎、所以哪怕在面对着这样尖锐的眸光时也仅仅是有着合理范畴内的紧张，并没有丝毫的心虚。
稍微定了定神——虽然女仆还没有放开自己的尾巴、但她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稳健些——
“我当然不能说我从来没有说过谎，但是这个问题，我却不太理解为什么要说谎？难道我的父母亲很见不得人吗？并不会吧——就算是种族战争很严重的世代、鱼人和魅魔也并不在争端之列……”
细弱、微弱略显无力、却很坚定的声音。
“喔、原来如此。”女仆用手抓着她的尾巴、用尾巴的尖端抬起了卡拉的下巴：“我能看出来、你确实没有说谎呢。”
我尾巴的尖尖不是这么玩的！
卡拉在心中抗议、但却应承本能、毫不犹豫地顺着女仆的力量将下巴微微仰起——
“那是当然！”
“那么、这也就意味着分不清鱼人和人鱼的你，应该没有与母亲生活多长时间——甚至更夸张一点说，所有关于母亲的描述、都是从父亲的言语之中知悉的吧。”
“……”卡拉惊讶了一瞬、吞咽了一口口水，小声问道：“您……您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是——我长得很像是您的一个熟人的那种展开吗？”
“虽然有点俗套、但好像还真是那样的展开呢。”女仆鼓起了腮、“噗”地吐了一口气、回身问那位似乎闲的没事做于是使用不知道从哪里取出来的菜板和篮子、开始处理浆果的果皮和果核的纯白青年：“呐呐、月，你不觉得她长得很像最近总是深夜光顾我们店面的那位飘来飘去的客人吗？”
青年抬起头瞥了卡拉一眼、轻轻耸肩：“除了露西之外的女性客人的脸，我不怎么记得住的——不对，应该说我完全记不住呢。”
“哦、是吗，还真是让人满意的回答啊。”
露西从菜板上拈起了一颗草莓，放入口中轻轻一咬、溅了卡拉一脸的草莓汁水——
好脏啊——
不过出于魅魔的本能、露西下意识把溅在她脸上的汁水舔了一舔。
“欸——”
令人惊讶的是、这草莓汁水的味道好像比刚才自己采摘下来的尝起来更甜——
她用手指沾下舌头舔不到的部分的汁水、点在舌尖上。
果然味道更甜美——
还有、自己的体力值和MP似乎也恢复了一点——
常人的食物是很难让魅魔回复体力和MP的，所以哪怕一顿豪华牛肉锅吃下去，恐怕自己增长的卡路里和脂肪的量也比回复的HP和MP更多。
她活动了一下手指、轻轻闭目感受着身体内血液的流动和思考的灵活度——
虽然各项数值不到满格的1/5，但也比刚才几乎要掉落到0的状态要好得多。
“为什么……？”
“这当然是因为刚才溅出来的草莓汁水里混杂着我填满胸臆愉快的感情啦、魅魔不是以感情为食量的吗？那么我对于月那快要漫出来的爱，肯定能替你补充些许体力值吧？”
她把剩下的一半草莓丢入口中，用手指按住她的嘴巴，像是涂抹口脂一样沿着她的唇涂抹了一圈。
体力值和魔力值又恢复了一些——如果不是还没有得到命令、她感觉自己应该能站起来了。
“草莓的品质不错、也难怪这结界不打开，月也总在惦念着，大概是嗅到这里的香味了。”
女仆站起来、从围裙的兜兜里取出了一包湿巾，从中抽出一条来擦了擦手——
“看在这些草莓品质的份上、我特别允许月你可以记得店内女性客人的脸了——但仅限于对这只魅魔来说有用的情报，若是提到了一些无关的家伙的脸、作为服务业者我不能为难客人、但肯定会狠狠记你一笔的。”
这标准还真是严苛啊——
“我知道了。”
纯白的青年咬破自己的手指、将流血的伤口压在了卡拉眉心。
确认血迹在她的额头上留下了小小的点之后、双手做出了结印的手势、口中快速吟念着卡拉没怎么听过的咒文——
卡拉抬起眼皮。
额头上的血珠像是天然生在眉间的一点朱砂痣、随着青年咒法的吟念闪烁出一抹霞色的光。
卡拉忽然失去了视觉、双眼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在这黑暗中仅有一道浅银的影子，在那黑暗之中格外夺目——甚至可以说是刺眼。
啊、这个术式——
不是和身为魅魔的自己将他人俘入梦中的术式很相似吗——只不过那并非是魅魔的天赋技能、而是修炼到超高级别的，甚至可以和魅魔的天然技能一较高下的【幻术】。
不同的种族具有不同的天赋技能、比如矮人族基本天生就具有【铸造】和【修复】等和道具制作相关技能，圣灵族具有【净化】【祈祷】【治疗】等——
而作为魅魔、则是在出生就具有【幻术】、【魅惑】以及【灵魂脱出】——
这绝不意味着精灵族就不能修习【阵地构造】、半兽族就不能使用【治疗】以及【祈祷】，只不过跨过本族的天赋去修习，需要耗费更多的精力、努力以及技能点，也未必能够达到具有相关天赋的族群的入门门槛——
在某种意义上，天赋不仅仅决定了上限、其实也决定了初始的起跑点。
以同样的【铸造】技能为例、如果不是先天有缺陷的矮人族，也不需要特别有天赋、只需要达到平均水平的婴儿在出生的时候查看技能表，便是【铸造：LV4/30】，每升一级所需要的经验值也并不算高，使用100次就能达到10级。
而一个魅魔的技能表原本不存在铸造术，在购买技能书习得之后能够看到大概率是【LV0/5】，而每升一级所需要的经验值高得令人绝望，也许10000次才能变成【LV0.5/5】。
所以无论是哪一族的成员、在没有把自己天赋技能点选到平均级别以上，基本不会有谁去习得其他族的技能——那不过是事倍功半、白白浪费时间的徒劳无功。
一个平均值左右纯血魅魔初始幻术级别、应该是【LV2/15】。
卡拉是混血、但母亲的种族和魅魔的相性很高在查看技能表的时候，初始值是【LV3/17】，目前她的幻术等级是9，上限未曾突破过——而这是一般外族技能槽打孔、外加一本高级技能书的情况的上限。
而青年的术式施放是自己处在醒着的状态、也未被催眠的情况下就夺取了她的视野，应该至少是和父亲同级别的——12级以上的幻术。
青年显然并非魅魔、却能使用12级以上的幻术……？
刚才那个女仆随便在土地上踏一脚、还被青年拦腰一抱就转换了攻击的方向，无论力量值还是敏捷值最保守的估计也都是450以上——远超中位数300。
这也就意味着、即使现在自己是满体力值的状态下，也很难对青年施放魅惑技能、也基本没可能在完全不耍诈的情况下抓住女仆来对她施放限制行动的术式——
在她的魅魔生涯中、很少见到这样的强者——不对、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等水平的高手——
还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这两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在她解开这份困惑的答案之前、让她大惑不解的角色竟然又增加了——
那就是突然出现在她眼前刺眼的银色幻影。
当那刺得眼睛生疼的光芒弥散开来、终于能够看清在那黑暗彼端的，是一道人影——
穿着银色的盔甲、胸前佩戴着玫瑰花的纹章的人影。
和她的身高相去不远、甚至应该说是相当相近——
不仅仅是身高、身材也是。
当那个人回过头来的时候，居然连五官也有些许类似——
不对、如果要是排除掉截然不同的神情对于视觉的影响，她和面前的影子应该不仅仅是“类似”这样的程度——
只有衣服和表情上有差别——
简直就像是照了一面能够自动换装化妆的镜子。
但是、那不是她——在她刚刚看清对方的轮廓时，她就已经能肯定这一点。
只有可怜的一点点残留的印象、连名字也想不起来，无论醒来还是梦中，都没有出现、仿佛不曾在她的世界存在过——
而对方应该也早已将她的存在忘却。
不是平行线、而是有过交点的交叉线、在短暂相遇之后朝着各自的道路越走越远。
然而、然而——
当那影子出现在视线范围之内的时候、她的喉咙还是发出了作为一个合格而专业的魅魔不应该发出来的，会明显减弱她的可爱度的难听的声响。
“长、长大了吗。”她的目光落在那道银色身影胸前的玫瑰纹章上：“还成了圣骑士团的一员啊、真了不起。虽然说小时候你就比我要更加聪明、不过，竟然能完全摆脱过去的阴影、没有颓废、也没有像我一成为靠吸食性感和梦境为生，而是找了份如此正经的工作，我这个做姐姐的简直无地自容呢——”
她此刻甚至短暂忘记了、这里并不是现实，而是那位纯白的青年为自己织造的幻觉，朝着那道银盔的身影跑过去、展开双臂试图将对方抱在怀中——
双臂之间感受到的、却仅仅是自己的胸。
“这样啊、那家伙是你妹妹吗？”女仆一脸同情——
“对、绝对不会错的，她是我的妹妹。我不记得她的脸、也不记得她的名字了，可她绝对是在幼年期就和我分开的妹妹——”卡拉咬着嘴唇：“为、为什么你是这样的表情？难道我妹妹出什么事了吗？”
“啊、如果我的判断没有出错。”那位纯白的青年叹了一口气道：“她应该是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