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头台的刀、从半空中落下。
曾经的生命——或者说生命们,就只剩下了身体以及头颅。
滚热的血液喷溅而出、而自己就看着那些无头的尸体。
其中也包括着自己的尸体——
以自己的眼睛、看到自己完整的身体、还真是一种奇妙体验。
甚至连自己血液的温度,都能从另外一种角度体会到——在身体的内循环之外感受到。
在地面滚动着头颅——
在一时竟然搞不懂头颅到底是在自然的力量下、还是神经都被切断了,还能保持着一定的力量游移。
断头台上、是刽子手和无头的尸体。
而断头台之下、是围观的人群,以及——
被数根拔地而起染满了血液的长枪困住的身躯、那曾经美丽高贵充满了邪气的魅力的身躯,被长枪整个贯穿。
在断头台上滚动着的、自己的头。
断头台下滚动的、那位充满了邪气的霸主的内脏。
想要大吼出声、结果却只是嘴巴一张一合。
多么残忍的、残忍得都出现了某种艺术感的场景——如果在另外一种思考方式下,或许可以认为有种异样的瑰丽神圣感。
然而、就是这瑰丽到神圣的画面,将他们所有成员的名字都钉在了永恒的耻辱柱上,无法再被抹去。
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最多还能再改变一次角度。
她只是想知道,唯一生存下来的那位伙伴、在目睹着这个情景的时候,到底会是什么表情——
哪怕露出一点点的愧疚、她都愿意因为过去同舟共济的份上放过自己——
她所受到的教育、以及她后天的经历,都让她的心灵是闪闪透明的水晶,只要有一丝能够让她放弃的理由,她都不会让自己被深渊吞噬。
然而、她看到的,却是笑容。
释然的笑容——幸亏、站在那里的不是自己的释然笑容。
没有愧疚、反而是满满的自豪感——那是认为自己选对了人生道路的人才会有的满满的自豪感——
瞳孔收缩是那头颅最后的表情、而那颗纯净的心也在那一刻染上了血污和黑色。
暴尸、之后变成了两截的尸体被随意丢弃。
春去秋来、没有腐烂,却也被腐食动物叼走了眼睛,皮肤上肉也几乎被吃光,仅剩下了一副可怜的骨架。
原本就是乱葬岗、无人清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很快就变成了满地杂草,将那尸骨完全遮蔽的状态。
春去秋来、雪漫天——
春去秋来、蝉的尸体混在了泥土中——
冬日尽、春天再次降临,雪水滋润了杂草,更加茂盛地疯长。
枯草被雷点引燃、同样也点燃了附近的平原。
原本尽管杂乱却能勉强称作是一片苍碧的草原、全部都被焚烧殆尽,连同那副尸首分离的白骨也开始染上了一片不现实的焦黑。
然后、在一场春雨之后,杂草们又再次生长——
同样开始生长的、还有那几乎变成了黑灰的骷髅。
骷髅的黑灰开始褪色、重新变成黄白色,而在骷髅的骨架上长了一层鲜嫩的的肉——最初还是一碰就容易出现痕迹的嫩肉,很快就覆上了薄膜。
空洞的眼眶里、再次长出了眼睛。
已经变回了一副完整的身体——
在春天即将结束的时候、地面上平躺着的那具身体睁开了眼。
托着还有点沉重的身体、吐出口中土灰和杂草,慢慢地站起。
借着身侧的一个小小的水洼,照着自己的脸。
她原本有着一双如同天空一般湛蓝的眼睛、此刻却已经完全变成了漆黑的颜色。
那一头令她引以为豪的亚麻色卷发、也变成了黑色——
尽管已经重新生出了骨肉,但脖子上还是有一圈细细红痕。
原本总是带着笑容的脸庞、此刻却挂着冷漠而凶狠的笑容。
在看到那张脸的第一反应、她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满脑子都是“这家伙是谁”的想法。
在发现水洼中的影子总是在模仿自己的动作的时候,她才猛然间反应过来,水洼中的人正是她自己。
没有衣服——
残缺不全的暧昧记忆里所有的咒文,试图使用出来为自己变换出一套可以穿的衣服来,然而在吟念了之后,却只是让自己那一头看不惯的黑发像是海藻一样蔓延到了全身。
尽管过去熟练的术式根本就释放不出来,她的头发仿佛忽然之间有了生命——可以随着她的意志行动。
很适合她此刻这个满是怨恨的脸和气质。
她再次吟念着记忆里暧昧的咒文,很快那海藻一般的长头发就将她的身体完全覆盖住了。
按照自己记忆里、走向过去的都市,却已经变成了废墟。
漫无目的地行走,在中途找到了些能够当做遮蔽物的草叶和鲜花,把自己的肉体覆盖住了。
她早已经丧失了时间的概念——在那乱葬岗的时候就已经丧失了时间的概念。
仅仅是重复着饿了就吃、渴了就喝,困了就睡觉,醒了之后就赶路的单调的行动模式。
在每一次睡眠的时候,空洞的大脑就有一片碎片浮上来。
等到找到第一个都市的时候、她已经能够想起自己过去的经历来了——
亚尔林——那是她的名字。
原本是被这个世界选中的勇者、是全村人,乃至全族人的骄傲。
不死者和人类的混血产物、无论在人类还是在不死族看起来,都是异类的存在。
但是、由于本身外貌和人类没有什么差别,所以倒是也能勉强生活在人类的社会中。
但是、必须要小心翼翼隐藏着自己的一切,好不容易得来的容身之所,想要失去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已。
尽管她始终想着改变现状,但是,在其他的同族的眼中看起来,她只是个爱做梦的小姑娘而已。
与柏特莱姆采取了不同的方式、学习人类勇者擅长的技能,装作人类勇者的样子,不断在人类的世界中立下功绩,不断刷新自己的成绩——
即使、被当作是人类,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把自己的真实身份说给任何人听。
她所做的一切,和柏特莱姆不同,并不是想要考验人性。
仅仅是想要告诉同族的,梦想着踏上路程的混血不死族,不要被一直以来的条条框框限制住了,如果有心的话,还是有可能在人类的世界中做出某些功绩的。
当她也被选为了拯救世界的勇者的时候,把这个消息带回去的时候,就连保守派们都没有多少反对的声音。
在他们的眼中,她也是勇敢且富有冒险精神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