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置信!简直难以置信!”
娜娜乌尔相当暴躁地用竖琴敲着松木酒桶:“为什么我非要做这种事不可?”
“喔——”柏特莱姆坐在一边悠闲地看着她:“因为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嘛。”
“但吟游诗人的身体可不是用来做这种粗活的!”
“然而事实上、你在自己家乡中做的活计比这更辛苦吧?”
“那……那不一样。”娜娜乌尔冷哼了一声:“我在家乡的时候可是把灵魂献给女神啊——那是为了我来世的转生积蓄力量,但在这里的工作却是没有一点意义的,反而会倒扣我的福运。”
“然而也没有任何人强迫你不是吗。”柏特莱姆使用罕见的刻薄口吻道:“是你在听到了建议之后、主动要求跟来的不是吗。”
“我——”
娜娜乌尔用竖琴连敲了数下木桶、桶壁发出“咚咚咚”。
“我没想到你这家伙真的这么不怜香惜玉、还真的舍得让我这么柔弱的吟游诗人做这么辛苦的工作啊——”
“怜香惜玉?柔弱?”柏特莱姆吐槽道:“之前不由分说就要把竖琴朝人家的头上砸下去、甚至如果不是露西和白月的战斗力足够强、差点就把人家的店铺炸掉的人是谁啊?你是不是弄错了柔弱的含义了?”
“那么的我换个词、纤细总可以了吧?”
“纤细的人真的会被一个外人一眼就能看穿的傻瓜一般的谎言骗得团团转吗。”柏特莱姆一脸惊诧:“甚至还说需要时间来验证什么的——”
柏特莱姆摆了摆手:“其实你就是沉没成本太高了、不太愿意承认自己受骗了罢了。”
他打了个响指、以尖尖的指甲指着酒桶:“稍微小心一点哦、纤细的吟游诗人小姐——这里的每个酒桶的价格都很高昂,如果本来是想要赚钱、结果却反而背上了更高的负债就很糟糕了。”
他轻轻地耸了耸肩:“不过一般而言都是这样的吧——想要靠着自己的力量还债、结果在中途却走了太多的弯路。尤其是像您这样看起来好像对金钱认识很充分,其实却相当一知半解、同时又长年缺失的家伙。”
他做了个鬼脸:“我可是知道的哦、你的手中经常会经过一笔在普通人看来无关紧要,但是却能买下你自己的欲望的金钱,然而你却不得不把那些钱全都放手。反复体会这种感觉,就连性格都会变得扭曲的。”
“柏特莱姆先生——”从他们身边经过的封天羽轻声道:“没必要对她这么刻薄吧。”
“是吗、中二病先生,您觉得我的态度很刻薄啊?”
柏特莱姆耸耸肩:“但我自己却并不这么认为呢、甚至还感觉您的仁慈太过分了——你要知道这位可能和杀死您的妻女的人是同一个势力的存在哦。”
“……”
封天羽沉默了片刻,把“迄今为止、我失去的可能也不仅仅是妻子女儿所以没关系”这段话咽了下去,仅仅说了“没关系”。
“是吗?您认为没关系吗。”柏特莱姆略带些冷淡道:“怪不得能够答应让她和您一起调查事情的真相呢。如果是在下的话,可能会怀疑她是不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实际在伺机破坏调查。”
“……”娜娜乌尔狠狠地瞪了柏特莱姆一眼:“你为什么总这么阴暗?一想到安布里泽特之外的世界,都被你这种奇形怪状的阴暗家伙占据了、我就稍微有点后悔和异教徒合作这种事了——”
“后悔的话你完全可以走哦。”柏特莱姆耸肩:“如果不是我觉得欠了这位可怜的仁兄一顿饭钱、我才不会顺便收留你呢。如果你离开我这里、你尽可以试试看,如果不隐藏你的安布里泽特出身的身份,到底有哪个地区和组织愿意收留你的。”
柏特莱姆冷冷道:“我不喜欢说什么受害者有罪论——无缘无故的迫害,就像我之前在餐厅中提到的一样,我也亲眼目睹过的。并且也带给了我深深绝望的冲击,然而——”
他轻蔑地笑道:“如果由于否认了受害者有罪、有罪者也把自己当做无辜者就很可笑了。然而事实上、这种情况却反而是最常见的,真让人无言以对呢——
在下虽然不知道你们自小接受的到底是什么教育、但根据自己的经历,大概也是能猜到的。一定是把所有的恶意都归结到不合理上了——就连合理的恶意和仇视、也都归结为迫害中了。
至少在在下的认知中、安布里泽特,是没有什么资格把自己当成被害者的。如今在提法雷特大陆受到了什么待遇、都应该由你们自己承受——”
娜娜乌尔咬住了嘴唇、小声嘀咕了一句:“你等着、我一定会找出证据给你看的。虽然你是那么言之凿凿、但我肯定能想办法为你证明我们的正确性……”
但她极小的呢喃声、却是连自己都很难听清的音量。
她把竖琴收起来、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实际上正如柏特莱姆所言,如果是在自己的故乡,自己更加辛苦的活计也是要做的——这一点重量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但是、沉重的却不是物理上的重量,而是心理上的重量。
心脏上就像是压上了某种沉重的负担——压得她略有些喘不过气来——
毕竟那是自己迄今为止坚信不疑的东西、却在一个假设中开始出现了缝隙、以及被撬动的崩裂的声音。
当然、如果仅仅是一个假设而已,大概还不至于让她动摇到这种地步——
也许、就像是观察着她的表情的路人们所说的一般,也许在这之前,她就已经意识到了某种东西,然而她却由于沉没成本的问题在逃避着。
所以、无论真相到底是真还是假,她都想要用自己的意志来发现其中的真实。
迫害、曾经一度繁盛的安布里泽特是靠压榨迫害起家——
又是由于阴谋被人发现、领土才一度缩小。
与其说是由于精神上的堕落、还不如说是从一开始就是腐烂的残渣,仅仅是不会被腐烂物欺骗的灵魂越来越多,才渐渐失去了势力的可能性。
而那些传说中的神圣的牺牲者、其实迄今还在改头换面好好地活着——只是换了种能够顺应时代的面目、却把那些追随者们全都抛弃了的可能性——
躁动不安。
与自己从小听到过的传说完全不相同的故事、侵蚀着她精神。
而那些死于了异教徒迫害的神座上的存在,真正的死亡却是内斗什么的——
如果全部验证了是真实,那么对于她的整个世界而言全部都是重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