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干净且坚质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你，不是有话要说吗。”
燧伯抬起了手，毫不留情地指着我，面无表情地说道。
整个道场只有燧伯的声音在回荡，
不论是绿衣、青衣还是红衣们，无一例外都看着我。
一片寂静中，他们都在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我...”
从没想过会被这样夸张地提问...
原本到喉咙里的话，
怎么也说不出来...
“根据你的发言，我们会决定对你的判决。最差的结果可能要拜托你重新投胎了。”
怎么能这样！
我可不想到死前才后悔这个时候自己没有抓住机会。
“我...我是无辜的，无辜被卷入的！我也不是自己想变成这样子的！”
“我们也知道并非你的过错。此乃天灾。所以你死后，元仪馆仍愿意给予你的家庭人道补偿。”
燧伯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看尸体一样冰冷。
她的心里大概已经做好打算了吧。
关于我的结局。
“我...谁也不想伤害，也许我的身体发生了一些小变化...但是我仍想做一个好人，从你们的角度来看就是一个‘好妖怪’...我绝不会害人的！”
“也许你的确心怀善，也如此下定了决心。但是你身体里的恶魔真的也这样认为吗？你，又能多大程度上地约束它呢？”
“啊......”
约束她...？我真的办得到吗？
不管事实怎么样啊，现在，绝不能沉默啊！
快说点什么吧，说什么都行！
如果真的不说话的话，就像燧伯说得那样，我一定会死的！
“我...我...我会想办法的...我会跟它好好沟通的...一定有办法的...”
我的回答像火苗一样，一下子点燃了道馆的气氛，原本还能保持安静的旁观者们纷纷吵闹了起来。
“简直是放屁！”
“你要是办得到的话还会被押来这里？”
“哈哈哈哈，她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
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简直是一派胡言，胡说八道...
那个自称魔神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
能跟它沟通的我再清楚不过了吧...
“阿啦啦~那个女人的话语可真是尖锐呢，直指汝的要害~”
“不过也对，吾才不愿意听汝的命令呢，明明吾是主人才对。而且当‘良民’什么的...一点都不适合魔神和魅魔吧~”
烦死了！
不光帮不了我，还在这种关键时候添乱...
能不能闭嘴啊！
冷静...
一定要想办法破局才行！
“显然易见，你的话无法服众。”
燧伯好像早都料到了我的反应一般，语气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我...我...”
说点什么啊！
“如果没有别的话要讲，我就要代表道馆宣判结果了。”
燧伯的话，就像钢钉一样，狠狠地钉进了我的棺材，把我死死地封进其中。
现在，只待氧气耗尽，我就会死在棺材里了。
表面上还活着的生命
其实已经死了
等待我的只是无情的倒计时而已。
还有办法吗！
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我还能说些什么？！
靠自己根本就没有用！
我还有什么可以依靠的吗？
爸爸妈妈？这种情况下千里之外的父母又能帮上我什么忙？
知识？用从小到大脑子里塞满的数学物理公式和唐诗宋词来救自己的命？
钱？他们这些狂热的道士真的会在乎钱吗？我又有多少钱？
不对啊！方向完全错了！
要跟这边的世界相关才行啊！
魔力？被肩膀上的枷锁封得死死的，而且从来没有学过如何使用。
诗姐？诗姐现在一副要置我于死地的样子，怎么可能帮我...
还有谁？！还有谁？！
我还认识谁呢？
可能帮得到我的人...
“凛。”
对啊！
我的道士妹妹。
她显然不是一般人。
虽然今天不在场，虽然概率不大，但是她也许可能帮得到我啊！
“我...我的妹妹似乎也是你们道馆里的人...不知道你们认识不认识她。”
燧伯看我的眼神如此的冰冷。
因为我提凛的事情让她不开心了？
但是...
但是我除了继续说下去以外，别无选择。
即使只是一点微弱的可能性，我也不想放弃啊...！
“我们生活在一起！你们可以让她来监视我，如果我想做坏事，她随时可以杀了我...这样好不好...她的名字叫做‘凛’。‘风凛’。你们有谁认识她吗？！”
一听到“凛”的名字。
道场中像炸开了锅一样，比之前更激烈的声讨像爆炸一样充斥着耳朵。
“她居然还有胆子提这个！岂有此理！”
“到底是装傻还是真傻。”
“别再滑稽地表演了，快认命等死吧！”
他们这样说道。
凛...？
她怎么了吗？
“凛现在仍昏迷不醒，因为你的原因。”
燧伯的死死地盯着我，无比认真地说道。
这不是会说假话的表情。
什么...？
昏迷....？！
“你本来静静地等死就好了，我原本打算对你保密的，算是对你的一点慈悲。”
“都已经到最后了，为何非要提她的名字呢...？”
怎么会这样...
因为我？
我做了什么吗...？
“阿啦啦，昨晚汝被吾附身时，汝的身体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吧。固有术式在大型魔术改造的过程中，泄露出多余的魔力会扩散到周围。吾身上高浓度的魔力，对高等魔物来说是美妙的糖果，对低微的人类来说，就跟毒药没什么区别了。这就是所谓的‘汝之砒霜,彼之蜜糖’了吧。”
“远处暂且不论、近处的低等生物基本上会深度魔力中毒。癫狂、发疯、都是十分常见的情况。那个孩子也被牵连其中了吧。硬要说的话，这个女人离得那么近，还能当场把汝打得半死还将汝关押起来，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的样子，才算是奇迹呢！”
“阿啦啦~真是怪物一样的女人啊~”
因为我的原因...？
让凛受伤了...
啊，原来是这样啊...
“宣判吧——！燧伯大人！”
“给这个罪人一个终结！”
“用破魔法阵吧，绝不能给她一个痛快。”
“看吧，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是啊...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这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以前只觉得凛是一个讨厌烦人粘人精...
是甩不掉的尾巴，是带在身边的累赘。
但是现在知道了，凛因为我的原因，受到了很严重的伤害。
心里却感觉无比刺痛。
心脏像被巨石砸碎了一样，血溅出了几米远，连砰砰跳动都无法做到了。
本以为无辜的受害者是自己。
这样的话，当然可以为了活下去不惜一切争取可能性。
但是现在才知道，还有比自己更无辜、更可怜的人。
跟她一比，自己无论如何，都像加害者一样了。
这样的加害者，该如何为自己开脱呢？
明明是你的错，对吧？萨塔尼亚。
但你是“天灾”，没人会真的怨恨你的。
“汝说得不错。吾名为恶。就像人类不会对餐桌上的肉愧疚一样，吾也不会对无辜的人类愧疚。”
“无关怨恨，只管捉对厮杀，便是吾之宿命。”
这样啊。
虽然是这样的道理。
但是我一定会恨你的吧，大概。
“只管憎恨吾吧。吾之眷属啊。”
好...
有一个明确的对象可以憎恨，心里只怀着恨意而死。
“一切都是吾造成的。”
总比被恐惧、不甘和后悔折磨殆尽，最后死在绝望中，要轻松得多吧。
现在，我已经可以谁都不恨了。
既然你已经这样说了。
我的恨就只属于你了，萨塔尼亚。
我只恨你。
“只管，憎恨吾吧...”
无论是面容冰冷的燧伯，
还是一边嚼着泡泡堂、一边打着哈气的黑衣大叔、
无论是坐在高台沉默不语的红衣道士、
还是义愤填膺的青衣和绿衣们。
我都已经编的无所谓了。
秩序得以维护。无辜的人民得到守护，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唯一让人觉得放不下的，便是凛。
凛，还在昏迷。
我都死真的可以补偿她吗？
一定要趁现在问清楚。
“燧伯。我死之后，凛会怎么样。”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凛的。交给我吧。”
一谈到凛，燧伯原本严肃的脸上露出了罕见的温度。
真好啊。
这样的话，我也终于能安心地死去了。
“你的后事，我也一定处理妥当。”
在一片骂声之中，
只怀着对萨塔尼亚一人的恨意。
原本悬着的心，慢慢地落地了。
落在一片死地之中。
现在，我最后的时间，我该想些什么呢。
戴眼镜的光头...？
为什么会突然想到杰哥...
哈哈，为什么这种时候会想起这样奇怪的事情呢...
就没更有意义的事情，让我回忆了吗...
偶然救助的小猫、领着迷路的小孩回家这样的经历...
也是有的吧。
哈哈，真是可笑啊。
哈哈...为什么我会在笑呢。
哎...眼泪掉了下来...？
为什么...？
搞不懂...
自己到底是在笑还是在哭，
搞不懂，自己到底做干什么。
不...
是太好懂了才对...
我其实...一点也不想死啊！
“【冬舞官】之属燧伯，代表元仪长老宣判。庚寅年第三次法会判决结果，判决处异化妖物以天道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