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稀疏疏的雪花飘落在身边。
坐在遥不可及的对桌的人，催促着我。
“真是个不爱说话的小孩子啊。”
“有什么问题就快问吧。你是有想知道的事情才来的吧？”
“我...”
“什么都可以问哦。”
“您是子...子恬吗？”
其实，只要有人能回答我的问题。
是谁都无所谓。
我根本不在意对方是谁。
“不是哦。该说不完全是。”
“那...您是什么人...？”
“姐姐我是狐哦。吃人的大狐。”
“我知道您是狐。我是在问名字。我该怎么称呼您？”
原本焦虑和急迫的心情，全部被涡流一样的光点带走了。
现在，我已经不会被焦急的心情胁迫，而变得过分冲动。
本应凭借这份冷静，
努力为可能会发生的悲剧冷静地寻找着答案。
但是，还有其他东西，
随着冲动和焦急一起被夺去了。
让人变得软弱起来。
真正想知道的事情，真正在意的事情。
只让人觉得害怕，让人想要逃避。
“名字存在的意义是为了区分个体。这个只有狐的世界，无人呼唤名字的世界，名字对存在本身说，只能是多余赘肉罢了。”
“可是我认识的狐并不只有一条。如果可能，我还是想要区分一下。”
真正重要的话像鱼刺一样，
卡在了喉咙里，
拔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徒增痛苦。
意识稍微移到“鱼刺”上，
尖刺就多刺入喉咙一寸。
无比难受和无比不自在。
无比烦躁又无比害怕。
手足无措的我，
只能做些不相干的事情，
掩耳盗铃一样，
转移注意力。
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问些根本就不重要的事情。
“真麻烦啊你这个小鬼。那就叫我离狐吧。虽然也不是名字就对了。”
明明内容是如此不耐烦，
但是她说出口的语气却无比的轻佻和浮夸。
她顿了顿，偷笑一样。
然后紧接着讲道：
“糟了~突然想到，有一件小事忘了提前告诉你。”
“子恬酱，只有四条尾巴。所以姐姐我只能回答你四个问题哦~”
遥远的对面，虽然看不到，但是有人伸出了四只手指，对着我方向使劲晃了晃。
“什么都可以哦，关于你所在的世界，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魅魔小姐，刚刚的寒暄你已经问了我三个问题了。”
“现在，还剩下最后一个哦~”
摊开了手臂，摇了摇头，深情地表达了惋惜。
“不对啊！你现在才告诉我...”
“虽然有一丢丢不公平。但是规矩就是规矩。”
“要怪就怪自己吧~反正绝对不是姐姐我的错~”
最后一个问题...
我只能最后一个问题了。
这家伙，刚刚是在耍赖吧...
“嗷——！”
巨狐的叫声，震荡着整个“世界”。
稀稀疏疏的薄雪，已经变成了鹅毛大雪。
大地在颤抖，时间并不剩多少了。
“世界”在告诉我。
危险在靠近。
在巨狐完全解放，大雪淹没大地之前。
我必须离开这里。
不然，我就再也回不去了。
但是哽住的话语，就像尖锐的刺一样。
死死卡在喉咙中；
死死插在心里。
无论如何...
我都问不出来...
似乎问出，
就变相承认她们一定会死一样。
只要假装不知道，假装不承认。
她们就能平安无恙一样。
我大概都没有察觉到，自己是这样想的吧。
焦急的心情早已平复，
我已经没有勇气，
张嘴问关于“死”的事情了。
“死”。
最重要的人的“死”。
“啪——！”
突然从高处掉下了两个人，
摔落在我的面前。
乱七八糟地躺在石桌上。
就像脱线的人偶一样。
是两个女性。
一个年纪大点，穿着一身紫衣道袍，身材高挑，质细的面容中带着圣洁和坚硬感。
一个还是小孩模样，穿着一身黄色道袍，稚气未脱的可爱脸蛋上染着红色的血迹。
鹅毛大雪很快盖在了她们俩身上。
她们就坚冷沉重的石桌上
鲜红的液体从颠倒的身体下流出，逐渐变成了血摊。
“滴答——滴答——”
滚烫的血冒着热气，沿着石桌流下。
顺着往下看。
洁白的雪堆，已经变成了耀眼的红色。
“——！”
诗姐和凛...
死了！
“你真是担心的，是这个吧？”
是那个轻佻又狡猾的声音。
她在问我问题。
“你想问的，其实是这件事吧？”
话音刚落，
眼前的惨剧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干净的石桌上，
除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以外，
什么都没有。
平整地。没有人形的突起。地面上也没有血迹。
是假的！
是假的...
“呼——呼——”
我急促地呼吸着。
既兴奋又安心。
两种理应不该一起出现的情感，充斥着我的内心。
是假的...真是太好了。
“你真是想问的是这个吧？”
“是啊...！”
趁血淋淋的尸体还没有变成现实。
现在，我必须想办法阻止...
“我...我想知道自己怎么才能保护好凛和诗姐！我想帮她们做点什么！”
遥远的对面，离狐的形象逐渐清晰起来。
她只是思考了片刻，就回答了我。
“不可能，你办不到的。”
什么...？！
“如果姐姐我这样回答，魅魔小姐一定会后悔问这个问题吧。不行啊，这可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呢！”
办不到...
她居然说我“办不到”。
无关想法，是能力不足嘛...
但是，既然是她说的。
那一定就是这样子了吧。
这个世界的她，知道未来和过去的一切一切。
万亿亿种可能性，都在她的掌握里。
既然她这样说了。
我无论如何，都保护不了诗姐和凛。
这一定就是事实了吧。
简直...就是浪费！
只知道自己“办不到”
就浪费了一个问题，
最后一个问题！
无能为力的我...已经结束了。
“唉——”
“难得有客人来做客，自己却没能好好‘招待’对方，就算是狐也会难过的。”
“哎呀呀，怎么办呢...？”
她似乎真的在认真烦恼的样子。
然后勉为其难地竖起了一根手指。
“这样吧！这次不算数，换一个问题好了。”
“再给你一次机会！”
这次不算！
还有一次机会！
这次我能问什么呢？
我因为弱小，无论如何都保护不了她们。
那么，比我强大得多的人，应该有人能保护凛和诗姐了吧！
“我想知道...有谁能保护诗姐和凛...？”
“啊...无人愿意保护，也无人保护得了。”
“如果姐姐我这样回答，魅魔小姐一定会更加后悔吧...”
“顺带一提，【十官】们也是爱莫能助哦，人类办不到的事情，仙人自然也办不到的啦。”
就算是比我强得多的人，也办不到的事情。
那...
那该怎么办。
是啊，不光是我无能为力。
别人也无能为力。
那不是谁都救不了诗姐和凛了吗？！
“怎么办啊~姐姐可是真的很想帮助你的，毕竟是子恬酱第一次求姐姐我帮忙啊。”
“明明全部都回答了魅魔小姐的问题，却只能加深魅魔小姐的绝望。姐姐我也觉得好难过，好内疚。”
她双手托着看不清的脸，趴在桌子上。
虽然嘴上这样说，
可是我却觉得，她绝对不是这样想的。
引导我渐渐看清了自己的处境，让我陷入的绝望，
对于知道“一切”的她来说，
确确实实是一种乐趣所在。
“不算不算，你再问一个吧！”
“不管你问什么，姐姐都会诚实地回答哦！”
既然我办不到，别人也办不到...
既然阻止不了悲剧的发生。
至少...至少要报仇！
绝对要报仇！
对于夺走我重要之人的家伙，我绝对要碎尸万段！
萨塔尼亚。
萨塔尼亚说过能把我培养成最强的...
她跟我这样打过包票。
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出卖灵魂也好，
犯下滔天大罪也好，
毁灭世界也好，
我绝对要报仇...
“是...是谁？是谁杀死了她们？！”
“她们自己。”
“自相残杀。主从互残，是她们自己选择了这样的结局。”
凛和诗姐...
自己选择的结局。
我...
面对两个至亲至爱，该向她们谁报仇呢...
诗姐吗...还是凛...
我办得到吗...
“这样，骗你的三个问题，也全部还给你了~ 哎呀，姐姐我可真的是仁至义尽了~ ”
“明明都骗到手了三个问题结果又乖乖还回去了，真不像姐姐我的作风啊~这样子恬应该也没什么怨言了吧~”
一片白色的世界中。
身体不知道是因为绝望还是因为寒冷而瑟瑟发抖。
大雪已经完全住了桌面，
掩过了我的胸口。
雪白的九尾巨狐从世界之壁里挣脱了出来，
血盆大口里喷出了苍色的白焰。
一个跳跃，伴随着撼动地面的震击，落在了地平线上的雪原中。
我问到了自己想知道的全部。
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