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妄与女孩上了车。女孩坐在主驾驶,吴妄则坐在后座。
群众见到两人上车了,觉得是男生迫不住压力,逃到了车上。虽然不知道上车后会发生什么,但车上的事,已经是看不到的部分了。大部分眼见没有热闹可凑的人觉得无趣便已经离去;部分不甘心的人在记下车牌号后也走了;有极小部分的人凑到车前,还是想予渣男以警告。但女孩摇下车窗,笑着解释是误会。
“妹子,你别害怕,我们都在这儿。你和我们说说,是他逼你这么说的吗?”有人甩了甩胳膊,这样问。
“你的脸一直挡着,是他打的吗?”有人踢了踢腿,这样问。
女孩又费力地解释了一长段,这最后的一部分人才走开,其中一个还特意伸长了脑袋,用瞪圆了的眼睛恶狠狠地剐了剐后座上的吴妄,方才离去。
终于都走了……
吴妄看着最后那些人走远,心中长叹一口气。他透过车窗看了看四周不再围着的人群,心中顿时有一种从未觉得这片地方像现在这般空旷过的感觉。
如果刚刚还在外边待着,那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这些人真的一点道理都不讲,毫不知情事件的真相,上来就站在道德制高点对自己发出炮轰。
真可怕,哪来这么多刁民。
吴妄心中又是一吁。
随后,吴妄下意识要对女孩说声谢谢,却又吞回了肚子里。
谢什么谢,她虽然替自己挡了一灾,但也不是什么好人,没安什么好心。
风头已经过了,吴妄是有想过现在下车走的。
但这个奇怪的女孩之前说的话却不得不让吴妄在意。她知道自己是谁,在哪个学校哪个班级。以及,用所谓二字来形容自己的女朋友。
先前说着不在意,但现在既然已经上来了,吴妄便还是想问个究竟。
接着,吴妄坐定,看了看老式的索塔纳2000的简陋内饰;感受着屁股下的座椅传来的坚硬反馈;再伴随着车内的汽油味和香水味交织而成的一言难尽的迷乱气息,吴妄轻微地扭了扭身子,也很不易察觉地皱了皱鼻子。
可女孩还是从前挡风玻璃上的后视镜里面发现了吴妄的反应。
她回过头来,笑了笑:“啊啊?阿妄也觉得这车太旧了吗?”
“别叫的这么亲,我们不熟。既然你门已经开了,那就得和先前说好的一样,把钥匙拿过来,然后说事情。”吴妄刻意摆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其实他心里也没底。
“噢……”女孩看到吴妄的这番面孔,像是有些失望,转回了头。随后她推开主驾驶的车门,拉开了后座,坐到了吴妄身边。
“给,钥匙。”女孩乖乖伸手。
“你递钥匙不能从前面往后给吗?就一定要挨着我?”吴妄看到女孩的动作,心中一惊,随后再是不满。他接过钥匙,拉开车门,坐到了前面的副驾驶上。
看到吴妄坐到了前面,女孩不依不挠地也回到了主驾驶上,像是誓要与吴妄坐在同一排。
吴妄眯了眯眼,心中更不乐意了,还夹杂了一丝火气,又欲起身拉开车门。
女孩见吴妄又要换位置,便将右手搭在吴妄肩膀上。动作轻柔,看上去随意的一放,吴妄却感觉肩头像是负了一座山。虽然并不疼,但就是动弹不得,被硬生生按回了座位上。
怎么回事……
吴妄吃惊地看向女孩。
怎么这么大的劲道?
难怪她会向自己展示车上没东西,也随自己搜身——原来是有恃无恐!
这女生本身就完全可以压制住自己。
完了……后悔了……
吴妄大骂自己脑壳不得清白,竟然昏头上车了。
这真是彻彻底底着了道了,彻彻底底上了贼车了。
吴妄慌乱中急忙拼凑剩下的理智,低头看向包内,按下了老人机上的一键sos,却发现老人机屏幕一直黑着,处于未开机的状态。
这下真是绝了人路了。原本以为老人机电池耐用,吴妄已经很久没有给老人机充过电了。平时他也没怎么看老人机,没关注过电量状态。到了现在这种关键时刻,竟然正好没有电了。
女孩看吴妄一脸苦恼,连忙缩回了手。
“啊,对不起,弄疼你了吗?”还没等吴妄回答,就又小声恳求着。
“阿妄,可以就坐在我旁边吗?我不会伤害你的,真的。我只是单纯地想坐你身边。”
吴妄没有理会阿妄这个称呼,他看了看了包里的老人机,又看了看一身怪力的女孩,很绝望地放弃了挣扎。
看来只能另想办法了……
好在车钥匙还在自己身上,她没办法开车带自己去哪。
可是……我现在报警也不能报警,出也出不去——还是后悔上了车了啊。
该死的,刚刚我为什么要这么在意那群路人,我又没做亏心事,我躲什么?这下好了,真的是入了瓮了。
但是不在意路人也不行啊,刚刚他们的行为都已经这么过分了,如果不上车那后果也不堪设想啊。
想什么都迟了……
女孩见吴妄没有说话,反应也呆呆地,就当是吴妄默认坐在一起了,语气中带着一丝小雀跃。
“好啦,我现在就来告诉你,先前你问的问题,有问必答嘛。”
女孩刚想继续说,扭头间,骤得看见了左边的外后视镜里,映射出来的警察的身影。
两个警察正在向车子靠近。
女孩将注意力和视线从左外后视镜拉回,摘下了自己一直戴着的墨镜,看向了吴妄。
“对不起,阿妄,得请你小睡一会儿啦。”女孩柔声说。
“别叫我阿——嗯?”吴妄已经回过了神,开始重新拒绝起这个称呼,并下意识地看向女孩的方向。
吴妄对上了女孩的双眼——那是一对处于柔顺浓密睫毛下的能摄人心魄的碧绿眼眸,此刻,望向自己的眼神温柔又有力量。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这双眼,就是吴妄昏倒之前所看到的最后一幅画面。
……
“你醒啦?”
女孩离得极近,上半身都向吴妄靠了过去,但又借力支撑着身体,不让自己真正地压在吴妄身上。
她的一只手轻轻地拿着湿纸巾,替吴妄擦着汗;另一只手拿着鸭舌帽的帽檐,替吴妄扇着风。漂亮的眼睛中有光在流转,极尽温婉之意。
女孩一直戴着的口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拉了下来,抵在了下巴上。没有了这层阻挡,加上极近的距离,女孩的幽幽鼻息,便随着每一次吸气吐气,轻轻地、缓缓地扑打在吴妄的脸上。
眼前的这张脸,吴妄词穷,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只觉得自己想象中最美好的女性的模样,也比不过眼下这近在咫尺的金发碧眼女孩。
这张脸,就是吴妄醒来之后所看到的的第一幅画面。
“外国人……?好……好漂亮……不对,离我远点!”
吴妄低声喃喃,随后清醒了过来,立马将头扭向一旁,不再看向女孩。
好看,但是很危险。
见吴妄让自己走开离远点,女孩像是做错事一样,表情委屈,将身子缩回。
“车子停下来不能开空调,空气不流通,一氧化碳堆积……对你来说会有危险的。天气这么热,你的额头全是汗,我就想替你扇扇风,擦擦汗。”
什么叫对我来说会有危险?对你来说就没危险了吗?不都是一样的吗?
还有,天气这么热,我出汗你怎么不出汗?
“行了,别碰我了!来,你告诉我,这里,是哪里?你不是说不会开车带我去其他地方的吗?那你刚刚又做了什么?我,又是怎么晕倒的?”
吴妄刚刚扭过头的时候,看见了车窗外那陌生的景色——一片郊外的小山坡。顿时,又气不打一处来,说出来的话带着很明显的不耐烦与怒意。
不是说好的不开车走吗?不是没有备用钥匙吗?那她怎么开车的?
吴妄想到这里,便翻了翻自己的口袋,发现钥匙不见了。
她开车用的不是备用钥匙,是自己口袋里原先的那把钥匙。
她还搜过我的身?
接着,吴妄又连忙检查起了带着的东西。
摸摸口袋,钱还在。
看看书包,东西也都还在——甚至连先前带着的那块板砖,也还安安静静地躺着。
女孩好像只拿走了车钥匙。
吴妄略微放下了心,但火气依旧充盈于心。
一个人总不会因为自己被迷晕绑架了,醒来之后发现钱没少东西没少就喜笑颜开吧。还是会因为被绑架这件行为本身而产生极大的害怕与怒意的。此刻的吴妄觉得自己连翻被整,已经快要兜不住火气了。
这女人怎么回事,长得好看就能为所欲为、就能乱搞吗?
真的,万分悔过,为什么要听一个陌生人的话,上一个陌生人的车?
吴妄强压住情绪,万般谨慎地看向女孩,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女孩见吴妄先前这样说话,又检查了东西,现在还用怀疑与警戒的眼神盯着自己看。知道是他不相信自己,还生着气,很是需要一个解释。于是,女孩的语气便愈发软软得。
“刚刚是警察来了,本来是没事的,但是我怕你下车……情况很急,我就把你……弄晕了。然后拿了钥匙,开车到了这儿。对不——”
“别道歉了,你怎么弄晕我的?还有,我求求你了,不要折磨我了。我现在已经落在你手里了,我跑不掉了,你要杀要剐给个准吧。你到底想干什么啊?又是写纸条又是骗我出校门又是骗我上车,把我带来这里,这位神通广大智谋深远的大神,你到底有何居心啊。”
吴妄崩溃又难过。
“落在我手里,哈哈哈。”女孩掩着嘴,轻轻发笑。声音依旧好听,只是吴妄听起来格外恐怖。
“怎么弄晕的?嗯……类似于催眠吧。这么说可能好理解一点?然后,我带你来这儿,就是为了不让人打扰呀,可以更方便地说话了。”女孩眨了眨漂亮的眼睛,又在座位上将身子半起扭了过去,在后座上翻找着什么。
见女孩有所动作,吴妄一下子拉远了身子,做出戒备的姿态。
不让人打扰,更方便地弄死我是吧?已经要开始行动了?吴妄很是悲伤。
吴妄先前是后悔,而现在心中涌上来的情绪是后怕。
天……自己刚刚不该这么说话的,至少不该用这种口吻……就算自己想知道什么,那也应该假意配合套话的。如果真激怒了她,这荒郊野岭的,这位有着一身看不懂的力气、还能把自己弄晕的癫婆子要是掐死自己,然后抛尸野外怎么办?
出乎吴妄意料的,女孩拿出了一瓶矿泉水,递给了吴妄。
“刚醒来,口渴了吧?给。”
吴妄的嘴巴的确是很干,但依旧不为所动,眼神在矿泉水和女孩之前来回切换,如临大敌。
他才不喝。
“还不相信我啊,里面没毒,我真不会伤害你的。哎呀……”女孩叹了口气,也不去强迫吴妄喝,而是自己拧开矿泉水瓶盖,喝了一口,再递给了吴妄。
“你看,没有事的,喝吧。”女孩简单直接地向吴妄证明了水没有问题。
吴妄知道如果女孩真要对自己下手,不会大费周章用下毒的方式。
但吴妄还是没有接过矿泉水——就算没有毒,就算你敢喝。但,你喝过了还给我喝?
要和陌生人共饮一杯水,吴妄只觉得不适。哪怕是这种顶漂亮、顶好看的女孩,吴妄也不愿意这样,他觉得自己是正常人,没有这种癖好。
何况这女人好看归好看,主要是可疑,外加可怕。
“喝嘛。”女孩露出笑容,像是在期待吴妄喝自己喝过的水。
吴妄此时很脱线的想起来一句话,那是水浒里的一句话,那是金莲对武二说过的一句话——
你若有心,吃我这半盏儿残酒。
我才不喝!
“阿妄,你喝好不好,求求你了嘛。”女孩说着求这个请愿,但也不像是求的样子,反而笑得更甜了。
吴妄打了个哆嗦。
在他看来,这女人,笑容越发诡异了,这是危险的讯号。如果自己现在不听话,那她说不定等下就要暴起扼脖子杀人了。
这次,也没有拒绝阿妄这个称呼,吴妄挣扎着接过矿泉水瓶,偷偷将瓶身旋转,对着没喝过的那一端,倍感屈辱地喝了一小口。
女孩的唇印就在另一边,鼻子正好所对,吴妄喝的时候好像还能嗅到女孩淡淡的味道。
吴妄用余光瞥向女孩,见女孩满眼温柔,身上便不由自主地冒起了鸡皮疙瘩。
看她的样子,应该是……满意了吧?
见状,吴妄缓缓地放下了矿泉水瓶。
这人真是,心理有点不正常吧?怎么会好这种事?
女孩见吴妄喝了水,再度对他一笑。
这个女人又不明所以地笑了……
吴妄担惊受怕的心灵此刻更加猛烈地颤着,仿佛十级地震。手上的水都差点抖了出来。
女孩看了看吴妄手中的矿泉水瓶,很贴心地帮他稳住,然后接了过来,并将瓶盖拧上,放在了一旁。
“你怎么啦?”
“没事……”
“真的吗?”
“真的……”
“那好吧。”
女孩知道当然是假的,吴妄的这幅样子太明显了。但女孩知道一时半会是好不了,便直接切入了主题。
“阿妄,我现在就和你说,你想知道的那些事。我一直都知道你的名字。我,嗯……我很了解你。你叫吴妄。你的爸爸叫吴观海,是个做服装买卖的生意人;你的妈妈叫张钰,随着你爸爸一起做生意。千禧年六月十八晚上九点三十,你在豫州省巩怡市的一家市医院出生。当时,你妈妈的肚子里有两个孩子,是龙凤胎。但出生时,女婴的脐带缠在了脖子上,缺氧窒息。你的父母非常难过,为你取名为妄,上下拆开就是亡女二字,以此纪念他们早夭的女儿。”
女孩望着吴妄,又补充了一句——
“我之前叫你汪汪,是因为,我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我发现还挺有趣的,我就叫了两句。谁知道你不喜欢嘛,我就没叫过了。”
吴妄很吃惊,自己的父母,自己名字的由来,姑姑都有说过。但自己从未对除了家里人之外的任何人讲起,可眼前这个女孩却说的一丝不差。
她到底是谁,竟然知道这么多……
吴妄心里随即又是一沉:是调查过我吗?调查的还真是仔细,出生地点、时间都知道。但是,还是有不对的。
“你错了,我爸的名字不叫吴观海。”吴妄小声反驳,此刻的他,不是很敢高声语。虽然吴妄不知道女孩为什么要调查这些,但——
别自以为你很了解我和我家的情况!
“对,吴观海是旧名字,是曾用名。你爸爸在一九九三年,改了名,叫做吴山海。他觉得这个名字同时包含了山和海,更大气。”女孩用手指绕了绕鬓间垂下来的头发。
吴妄从未听姑姑讲起自己父亲改名的事,但吴山海这个名字,确确实实是正确的,他的爸爸,就叫吴山海。
吴妄看着女孩,没有做出表示。
“对吗?”女孩问。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吴妄小声但又心虚地说着。
女孩像是自动过滤一般没在意这句态度不端正的话,而是继续说:“阿妄,在你五岁半的时候,有一波轻工业的经济浪潮,你家里头的服装厂生意变得很景气,赚到了钱。你父母很开心,准备在你六周岁生日的时候带你去出国旅游——你们去了意它利安。”
吴妄的心里咯了噔一下。
六岁、自己的父母、意它利安……这几个关键词拼凑在一起,一下便勾起了吴妄的思绪。
“你姑姑应该是这么和你说的吧,你的父母因为图灵皇家博物馆的不明火灾逝世了。”女孩声音轻柔,像是在抚慰吴妄心头的疮疤。
吴妄木讷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回过神来,用更加警惕与疑惑的语气向女孩问道:“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到底是谁?”
女孩张开双臂,夸张地做出悲伤的样子。“阿妄,你怎么现在还在怀疑我。”
“别叫我阿妄……你说,你是谁?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明明你之前都没反驳我叫这个的!”女孩皱了皱精致好看的眉头以示不满。随后又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放到了耳边。
“我和你说自己的身份,你应该不怎么信吧?那我就打电话给一个你相信的人,让她来辨明,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女孩顿了一下,看了吴妄一眼,接着说。
“希望你姑姑这么久以来,用的还是这个号码。”
什么意思?
吴妄不明白。
她还认识自己的姑姑?可眼前的女孩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的岁数,怎么还和姑姑这一辈的人有交集?
吴妄的心跳陡然加快,在迷惑中等着电话的接通。
电话拨通了。
女孩打开了免提,扬声器那头传来了吴妄熟悉的,自己姑姑的声音。
“喂?您好?请问是哪位?”姑姑在电话那头说。
“小欣,是我呀,华梅呀。我换号码了。”女孩很自然地应答着。
“华梅!你怎么现在才联系我啊?你人在哪?还在杭城吗?好久之前就想和你打电话谢谢你的。原来你是换号码了啊,我说呢,那个号码怎么一直打不通。后来打通了,却是另外一个人接的,说我打错了。你怎么换号码都不说一声呀。”
“哈哈哈,在杭城的。先不说这个。小欣,阿妄现在在我旁边呢。”
“阿妄?小妄?小妄,是你吗,我是姑姑呀。你在旁边吗?你现在,在你华梅阿姨旁边吗?”
这都什么鬼,华梅?这么接地气的名字?阿姨?眼前这女孩的年纪是阿姨?
女孩将手机递向吴妄,吴妄看了眼还在微笑的女孩,迟疑着接过了手机。
“姑姑,是我,我在。”
“小妄啊,你怎么会碰上你华梅阿姨啊?”
“啊……这个……是……是她找的我。”
“你还记得华梅阿姨吗?嗯……你应该没印象了吧?毕竟当时你还那么小……这些年,我一直没联系上她,也就没和你说。小妄,当年呐,就是她把你从国外带回来的呀。是她找到了我,把你托付给了我的啊。你华梅阿姨,是你的恩人呐!要是没有她,你都不知道在哪里……这么多年没有联系上,都没好好感谢她,我心中一直都很过意不去。今天你碰上了,可得好好说声谢谢啊。”
“姑姑,您能打开视频让我瞧瞧吗?好久没见您了,我想您了。”吴妄沉默了一会,要求姑姑视频通话,因为他不信——
骗人的吧?对面是假的姑姑吧?声音学的还挺像哈?骗人不能专业一点吗?既然声音都模仿地这么像了,戏不能做全套吗?请个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孩扮演阿姨?在侮辱自己的智商吗?怎么?心虚?视频电话不敢接了吧?
见吴妄要求视频通话,女孩连忙重新带好了墨镜口罩鸭舌帽,又将自己的脸包裹得严严实实。
吴妄对着这帮骗子团伙满心鄙夷,随后却吃了一惊。因为,电话那头通过了视频通话的请求。
视频里的,的确是姑姑。身后的背景,也是熟悉的姑姑的家。吴妄生活了十二年的,那再熟悉不过的,姑姑的家。家并不大,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家具,却承载着他心中太多的回忆。在那角落的墙上,还有自己小时候的涂鸦;甚至桌角,还有自己今天早上上学时,心急不小心打翻的一小摊粥。
吴妄呆住了,是真的?
视频那头,四十岁左右的女人,用一种带有略微责备的语气对吴妄说。
“小妄,你今天怎么回事,忘了礼貌了吗?刚刚让你说谢谢阿姨的,你怎么还不谢?还有啊,今天早上出门才见的面,你上学就说想我了。你啊你,都快高考了,心思放在学校里,老是想家干什么?”
还真是姑姑……
“谢谢……阿姨。”
“这才像话。小妄,把手机还给你华梅阿姨,我和她再说说话。”
吴妄迟钝地把手机交还给了女孩。
看到手机对面,女孩那张包裹地严丝合缝的脸,姑姑叹了口气。
“华梅啊,你的脸,还没好吗。”
女孩装出深沉的样子,也学着姑姑叹了口气。“是啊,没好。还是老毛病,光敏性过敏,见不得太阳。一晒太阳脸上就长红斑,又疼又痒。”
胡说的吧?这世上有这种病吗?如果真患上了这种病,那刚刚怎么没事?吴妄在一旁听着,心中直纳闷。
“华梅,你怎么会找小妄啊?”
“开车正好路过,看到了阿妄,他在上体育课,正好在自由活动,我就拉他出来说说话。”女孩撒起慌来面不改色。
“也好,也好,你俩见见也好。对了,你哪天有空吗,我请你吃顿饭吧。”
“啊?这个嘛……吃饭,这个,先不急。我最近吧,比较忙,等我抽出空了,我来找你吧。先不说了,阿妄的体育课时间快结束了,我先把他送回去啦。”
“好,好,好,你先送小妄回去吧。等你有空了再联系我。这饭,是一定得请你吃一顿的。还有啊,记得下次改号码说一声。”
“知道啦知道啦,拜拜。”
“好,我先挂了。”
女孩挂断电话,伸了个懒腰,上半身舒展开来的身体曲线让吴妄有点脸红。女孩又摘下了面部的装备,露出了那张好看而且怎么看怎么也不像是患了病、更不可能像是阿姨的脸。
既然是姑姑认识的人,应该大概也许不会害自己吧?她先前也确实没有对自己动手。只是她接触自己的方式太诡异了。吴妄心中的戒备放低了一点,但心中的疑问又多了几分。
“华梅?阿姨?就算你和我姑姑很熟,为什么会这么了解我家的事?而且你明明……”
“明明什么?我好看嘛,阿妄?”女孩笑嘻嘻的,打了个岔。然后从包里拿出身份证挥了挥。
女孩挥舞的速度太快,吴妄并没有看清上面写了什么,也没有回答好不好看这个问题。
“别叫阿姨啦,不好听嘛。阿妄叫我阿姨我会伤心的……”
女孩见吴妄没接过话头来,便切回了原先的话题,然后又说。
“阿妄你就叫我的名字吧。喏,我现在的国籍就是大夏的,我的中文名就叫李华梅。不过,如果是阿妄的话……我也不介意你叫我原名,你可以叫我……这个。”
明明是个外国人,国籍却是大夏,中文还说的这么好。
女孩低头操作了一会手机,又像是在苦恼什么。“啊,为什么没有拉汀输入法。”
拉汀语?她的名字是用拉汀语拼的?拉汀语已经是死文字了,怎么现在还有人用这个来做名字?虽然不是不可以,毕竟起名字是人的自由。但这样做,在当今社会,必然是不便的。
“嗯……我的名字是潘多拉,打不出来,我就直接说吧。”
喂,这是个什么名字?神话故事看多了吗?而且,诸神赋予的这名字背后的故事一点也不好啊。
吴妄皱眉想着。
“难道阿妄更喜欢叫李华梅吗?”潘多拉歪了歪脑袋。“这名字是一个游戏角色的啦,大航海世纪4里面的大夏明朝女提督哦,她很勇敢,我很喜欢她。我就拿来当自己的名字了。”
“那,你既然十二年前就认识我姑姑,请问贵庚。”
虽然不叫阿姨,但也得知道年龄给个称呼吧,吴妄并不想直接叫她的名字。
吴妄先前没有看清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还是不知道年龄。至于阿妄这个叫法,吴妄觉得吧,既然是有恩于自己的长辈,叫阿妄就叫阿妄吧,便开始不再抗拒阿妄这个称呼。但鉴于她之前奇奇怪怪的所作所为,吴妄还是有些无法心平气和地同她说话。
而且吴妄突然想到:如果真是个老阿姨,那她还让自己喝她喝过的水。这女人……吴妄心中一阵恶寒。
啊,不是……就算不是老阿姨,那也恶寒。
“问女孩子年龄可是很不礼貌的哦,不过既然是阿妄问的,那我还是会回答的。我大概,两千岁出头,嗯……两千来岁吧。”
又开玩笑?这女人没边了是吧?满嘴跑火车。刚刚骗自己姑姑说是自己上在体育课的时候,也这么自然。
“我不是小孩子,请不要骗我。”
“没骗你啊,阿妄,因为是你问的,我才说的。如果是别人问我的话,我是理都不会理他的。”潘多拉委屈。
委屈什么?肯定是老阿姨,年纪大了不愿意说罢了。老妪何故惺惺然做处子态?还说自己两千多岁……当初带我回国,我谢谢您嘞。尽管如此,阿姨您依然是心理上……有点问题!
“行,两千岁就两千岁。那你为什么要说自己一直遮住脸是因为脸上会过敏?你现在不是没事吗?这世上,真有这种病?”吴妄不喜欢有人骗自己的姑姑。
因为实在不像是,姑姑那一辈的人。吴妄老是觉得就是在和同龄人交谈,语气不自觉地就变了。
“为什么遮住嘛?阿妄,我这张脸,只想给你看嘛。你之前还没说呢,好看嘛?”潘多拉眨眨眼。
“好看,然后呢?”
吴妄的确觉得好看,这是吴妄所能设想到的最漂亮的脸。也不知道为什么老阿姨能保养的这么好。更不知道为什么这位漂亮的老阿姨要说出只给自己看这么奇怪又带有一点变态的话。
“然后?然后我就遮住了呀,是你独享的呀。”潘多拉听吴妄说好看,嫣然含笑。
潘多拉笑了一会,上扬的嘴角慢慢放平,眉梢与眼角也落回原位,转而用一种平静的语调,轻声说:“阿妄,我也不想骗你姑姑的。首先,光敏性过敏,是存在的,不过,我的确没有患上这种病。我之所以这么说,原因是——如果当初和现在,都让你姑姑看到了我的样子,那她肯定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十几年了,却没有显露出一丝变老的迹象。你姑姑她……会奇怪的。”